第一百五十七章    評書以及藝術與小說

　　國人習慣把曲藝表演稱作“說書唱曲”，“說書”可謂源遠流長。

　　從流行于漢代“稗官小說”這種古老文化中，我們不難看出古代曲藝藝術的輪廓或影子。據文獻記載“說書”最早見于漢代劉向所著《列女傳》。“說書”發展到唐代，經歷了由秦漢魏晉南北朝直至隋唐近千年歲月的孕育之后，終于勃發成長起來，形成了較為完整的演唱形式——“說話”。“說話”藝術沿至兩宋，不僅枝繁葉茂，而且所說內容及表演風格豐富完整，開始流派紛呈，進入了興旺發達的全盛時期。有所謂“說話四家”，各自說演歷史故事、神怪傳奇和宗教故事見長。這種藝術發展到元代叫做“平話”。

　　明末清初出現了大說書家柳敬亭，把“說書”藝術推向了高峰。迄今影響最大的“說書”形式要數以北京為中心在北方地區普遍流行的“評書”，和江蘇揚州為主流的“揚州評話”。

　　雖然有“評書”和“評話”之說，但實質上屬于一類藝術樣式，都是通過說講故事進行表演。“說書”之所以嬗變“評書”，是在講說故事的同時，對故事中的人情事理加以評說，對故事中的是非曲直進行褒貶，對故事中的名物掌故進行解說。

　　從小說的發展史來看，小說與“評書”同時代產生，小說甚至孕育于“評書”之中。我國先秦、兩漢的“稗官小說”同樣孕育著小說的萌芽，到了唐代小說開始趨于成熟，當時的小說被稱為“傳奇”。都與“評書”是同步的。到了宋金時期，已經有了流行話本小說。元末與明清時期小說發展至高峰，出現了長篇白話小說。《西游記》《三國演義》《水滸》《金瓶梅》《紅樓夢》皆出于這個時期。

　　可見中國古代“稗官小說”正是“評書”和小說的源頭或濫觴。也可以說“評書”和小說是一個藤上的兩個瓜，他們面對的是共同的觀眾，汲取的也共同的營養。他們的藝術也是互通的。

　　著名的《三國演義》《水滸傳》等成書，無一不是受了民間說書的孕育和豐富；就連章目體裁，也是直接脫胎于說書藝人的表達程式。

　　許多偉大的作家也是從“說書”藝人那里受到啟蒙和熏陶，才走上了文學之路。可以說，“評書”和小說同源，“評書”藝術與小說同宗。因此，從某種意義上講，小說藝術是對“評書”藝術的傳承和發展。

　　今天我們重新溫故“評書”的藝術，就是要借鑒這古老的藝術，讓它在小說的藝術里開放更多更美的鮮花。

　　“評書”或“評話”傳統的表演程序一般是：先念一段"定場詩"，或說段小故事，然后進入正式表演。正式表演時，以敘述故事并講評故事中的人情事理為主，如果介紹新出現的人物，就要說"開臉兒"，即將人物的來歷、身份、相貌、性格等等特征作一描述或交代；講述故事的場景，稱作"擺砌末"；而如果贊美故事中人物的品德、相貌或風景名勝，又往往會念誦大段落對偶句式的駢體韻文，稱作"賦贊"，富有音樂性和語言的美感；說演到緊要處或精彩處，常常又會使用"垛句"或曰"串口"，即使用排比重迭的句式以強化說演效果。在故事的說演上，為了吸引聽眾，把制造懸念，以及使用"關子"和"扣子"作為根本的結構手法。從而使其表演滔滔不絕、頭頭是道而又環環相扣，引人入勝。

　　一部長篇評書常常包括幾個大段落，俗稱“柁子”，每個“柁子”都圍繞一個中心事件講述，比如《水滸傳》的“三打祝家莊”，《三國演義》的“赤壁大戰”之類。

　　一個“柁子”又分為幾個“梁子”，每個“梁子”都有一個故事的高潮，如“三打祝家莊”中的“石秀探莊”，“赤壁之戰”中的“借東風”之類。一個“梁子”之中又分為若干個“扣子”，“扣子”就是口人心懸的懸念。扣子又有大扣子，小扣子之分。大扣子以敘述故事為主，情節緊湊，絲絲入扣，其中往往又貫穿若干小扣子。小扣子，以刻畫人物為主。

　　“評書”的基本要素是“扣子”，“扣子”的設置叫做“使扣子”。“使扣子”的技巧叫“筆法”，有正筆、倒筆、插筆、伏筆、暗筆、補筆、驚人筆等各種筆法。

　　講說評書時，以說書人的口氣敘述叫“表”；模擬書中人物言談和音容笑貌的叫“白”；評騭書中人物行為思想的叫“評”。只有把表、白、評三者渾然一體，聽眾才會覺得有味入神。

　　此外，說書還有幾種常見藝術技巧：一是“開臉兒”，就是描繪人物形象的一種手法，將人物的穿著、身材、面貌、膚色等外形特征交待清楚。二是“擺砌末”，就是將書中的人物活動的場合背景交待清楚，如院落、河邊、山谷、城池、居室、道路的方向、規模、勁舞、陳列、擺設等，逐一描寫，使人物與環境相結合，背景、時代、環境描寫要與情節合理合情，使聽眾信服。三是“賦贊”，就是為了贊美人物或環境，常常用句式對偶的長短句韻語來加以刻畫，聲調鏗鏘，形象生動，給人美感；四是“垛句”，也叫“串口”，就是為了描繪事件、景物或人物形象，用排比的短句加以夸張，給人以強烈的印象。垛句就是在某個樂句之中插入若干字數大體相等的排比短句。這種排比短句，一般為三字、四字、五字，至多不超過七字;句數依據需要，多少不拘。如京劇《碰碑》中的垛句:“那時我，東西殺砍，左沖右撞，虎闖羊群，被困在兩狼山。內無有糧，外無有草，盼兵不到。眼見得，我這老殘生，就難以還朝。”五是“抖包袱”，在文中不時插幾個笑話，讓聽眾（讀者）開懷大笑，提振精神；六是“賣關子”，就是在章回的結尾，提出新問題，吸引聽眾（讀者）往下聽（看）。

　　“評書”的這些藝術是經過千百年來，一代又一代藝術家千錘百煉得來，是一筆寶貴的藝術財富，它不僅對創作“評書”有重要的意義，就是今天，對小說創作同樣具有重要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