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司回到寢室,屋里是暗的,打開燈后,空無一人。出門前未喝完的脈動孤單地橫躺著,旁邊的電腦開著屏保,小型音響亮著啟動的藍光。攤開的小說嵌著一枚有折角的書簽,書本停在第三頁,從上個學期就此打住。是三島的《假面的告白》,高楓送給閆哲仁的。大哲的床單亂疊著,枕頭旁有本嶄新的《籃球明星》體育周刊。
他沒回來?去哪了,今晚會回來吧?
喬司換上了家居服,喝杯牛奶,簡單洗漱后關燈,側躺在床上,睜著眼睛,什么都不想,也沒有什么睡意。他從枕頭底下拿出了六歲時和母親的合照。母親梳著長長的辮子,盤在腦后,頭發(fā)濃密烏黑。背上的他調皮地搗亂頭發(fā)。似乎聽到幸福洋溢滿臉的父親喊了聲‘看鏡頭’,母親配合般燦爛地笑起來。而他正好弄出了一揪頭發(fā),興奮地露出了前額的兩顆大門牙。
相片貼在心口處,喬司能感到再次擁抱了母親,暖暖的,像第一次去幼兒園時,母親抱著他告訴他要勇敢點,像第一次考了全班倒數(shù)第一,抱著他告訴他要堅強點。抱著他,他多想抱一下她。忽的全身是血的人滿眼絕望又戀戀不舍地抱著他,從溫熱的身體漸漸發(fā)涼,變冷,僵硬??????
喬司塞回了相片,從床上下來,喝杯溫水,重新爬上床鋪。門口的鑰匙孔有動靜。咔擦,插入旋轉,門開了。爬到一半的喬司套上拖鞋,燈亮了,他同時說道,“去哪了?”
“你回來怎么不開燈,”閆仁哲疲憊地說,“怎么睡這么早。”
“都快凌晨,樓下的宿管大叔沒攔你?”
“門壓根就沒關。”閆仁哲癱坐在椅子上,靠著椅背,眼神迷離地盯著不停變化的屏保,“司令,能給我倒杯水嗎,謝啦。”
“你怎么啦,虛脫了都。”喬司拿了他的杯子,到自動飲水機接了溫水,“你身上的汗味太重了,這一晚你都跑哪去了,不會連晚飯都沒吃?”
“一言難盡,等我歇一下,就去洗洗。”閆仁哲接過杯子,大口大口地喝,又請喬司打點涼開水,“司令,就算你平時再怎么聰明絕頂,你肯定猜不到我這一晚都發(fā)生了。”
喬司聳了聳肩,坐回自己的椅子處,“看來你是死里逃生?”
“哇呼,神啊,真是神奇。”閆仁哲驚訝地看著他,“確實是死里逃生。”
“你逗我的吧,我只是隨口說說,你一副累壞的模樣,難道不像死里逃生。”喬司解釋,他并不喜歡別人夸他聰明,他自認為這算不上聰明,只是準確的評價,僅此而已。他說,“大哲,我不是讓你去買東西了嗎,你都去哪了。”
“死里逃生的不是我,是高楓那家伙。我的確去買東西了,結賬的時候,高楓給我打電話,說出車禍了。”
“什么,你是在搞笑吧。”喬司說,“高楓說他回去取架子鼓,你是說,不會真的就是。”
“那家伙回去取架子鼓了嗎?這我不知道,”閆哲仁繼續(xù)說,“算了算了,他就這樣,搞一出沒一出。我接到電話,他說在學校的南門口被車擦傷了膝蓋,手骨折了,車主逃逸了。我這著急,就立即跑過去,帶他去醫(yī)院,索性沒傷及重要器官,手上打個綁帶就回來。”
“但你看起來。”
“哎,我知道你的意思,那家伙說膝蓋疼得不行,我就從校門背著他到寢室了。你想想一個一米八的大漢,不說了,我先洗個澡。”
洗澡間響起嘩啦啦的水流聲。喬司去年花了一個下午看完《假面的告白》,原封不動地放回原位。怎么會莫名其妙地就出了車禍。他為何要去質疑這場車禍。喬司覺得這想法齷蹉極了,真是太過分了。生命無常,此刻的焦點首先得著重放在高楓的健康上。喬司和高楓談不上像他同閆仁哲一樣的朋友關系,因為兩人之間建立的時間和空間乃至談話的條件都不足。閆仁哲出來后,輕聲喚了喬司。喬司說,“還沒睡著。”
“那真是太好了,”閆仁哲用毛巾擦著頭發(fā),“我用一下吹風機,不然頭發(fā)濕著睡不了。”
“大哲,高楓沒什么大問題吧。”喬司問道。
“那家伙,沒事,我瞅著沒事,我背他回來的時候,他竟然在我背上笑嘻嘻,真想抽他。”洗過澡的閆仁哲恢復了元氣,“肚子餓死了。司令有吃的嗎。”
“桌子上有方便面和小熊維尼薄煎餅。”喬司聽到閆仁哲往這邊過來的拖鞋聲,沙沙地翻倒,塑料袋間磨砂而發(fā)出刺耳的聲音。拖鞋聲離開了,接著是盛熱水的咕嚕聲,不稍一會,方便面特有的香味飄滿了整個屋子。喬司也感到餓了,不過沒有食欲,也并不想吃任何東西,“大哲,說說你和高楓的往事唄。”
“怎么了,”閆仁哲咬了一口薄煎餅,“突然問起我和他來。”他又咬了一口,咀嚼在口中,混著牛奶,一并吞了下去,“我們是發(fā)小啊。你知道的。”
“不是,我是說,高楓這個人。”喬司說。
“你別這樣子,你懂我腦筋是直的,拐不了彎。”大哲一口吃完了余下的,走到了喬司的床前,“那家伙怎么你了。他發(fā)神經(jīng)的話,你別理他。”
喬司支起了身子,依靠著墻,“想多了解一下他。”閆仁哲狐疑地望著喬司,然后略微地歪點頭,回到了自己的書桌前,掀起了方便面的紙蓋,唆唆地吃了幾口,說真是太美味了。喬司躺了回去,“大哲,你還記得我大一的時候,我跟你處了一個月后才跟你說話嗎。你記得我當初跟你說了什么嗎。”
“多久遠的事了,誰愛記誰記去。”閆仁哲的心思全在方便面上。“當時我的印象里你很奇怪,但是剛認識也就不覺得怎么,別扭別扭就習慣了,現(xiàn)在不是挺好嘛。”
“我不信任他,我對我不信任的東西都有抗拒感。”
“他是我好兄弟。你大膽地去相信。”
“可你不一定就真的了解他。”
“又給我下圈圈,這點你和那家伙挺像的,說話說一半,聽的人猜著累。不僅如此,你們都同樣缺乏安全感的,別以為我看不出來,我也是長腦子的。”閆仁哲得意地笑了出來。
“你要真想了解他,看一下《假面的告白》。”
閆仁哲一口拒絕,“那本書無聊透頂了,前三頁在鬼扯什么。”
“我今天碰到了小綠了。”
“什么,”嘴中的湯嗆了閆仁哲幾口,“司令,快告訴我細節(jié)。”
“要不這樣,先說說你和高楓以前的事。”喬司再請求道。
“你認真的,那你等會。”閆仁哲處置好因夜宵產(chǎn)生的垃圾,快速地洗漱一番,咚嗆地爬到床鋪,“司令,你就權當是睡前故事好了。我和那家伙從幼兒園就一起上學了,家挨得近,但我和他家完全不一樣。怎么說呢,就是他的爸媽從他九歲開始,不停在鬧離婚,鬧得沸沸揚揚,我們整個小區(qū)都知道他的父母要離婚,可就是離不成,一直鬧到現(xiàn)在都沒離婚。我也不知道怎么講,你別看那家伙長得壯壯的,心里就是個孩子。我答應過那個家伙,即使他爸媽都不要他了,我不會拋棄他的,這是小時候跟他的約定。哎呀,好煩,講起這些東西好累,我好困啊,我們就這樣啊,一起上學打球,上學打球,上學打??????”
對床傳出了輕微的鼾聲。喬司說,“大哲,小綠可能是個跛子,我猜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但我覺得是她,她的腿看起來不大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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