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動車果然比火車要舒適不少，莫小莉靠在自己的椅子上做了一個完整而又美美的夢。

莫小莉沒坐過飛機，所以不知道在飛機上做夢會是個什么樣的夢。反正，火車上的夢，往往只有半只，剛做好一半，就像煎一條魚，只煎了一半，煤氣罐突然沒氣了，留下沒煎的另一半，還冒著魚身上特有的魚腥味，讓做菜的人左右為難。莫小莉的半只夢就像躺在鍋里的半條煎了的魚，往往剛做的香甜，手上就一陣麻意，等換一只手繼續睡的時候，夢卻斷了線，怎么也連不上，徒留剩了一半的夢不知如何是好，重新來過，卻又是一陣麻意襲來……所以，火車上還是不做夢的好。

似醒非醒間，莫小莉感覺自己好像有睜開眼睛，因為在接下來的夢里，莫小莉幾乎都沉浸在美景中。朦朧之間，窗外轉瞬即逝的畫面仿佛有那么短暫的瞬間在莫小莉的眼里定格住，然后無數次的定格過后，莫小莉好像來到了自己的桃花源里。莫小莉猛然從椅子上坐起，望著窗外，整個人都感覺到不可思議起來。

曾經無數次出現在夢里的場景，此時像油畫一樣在窗外一幅幅的呈現。大朵大朵的蘑菇云，藍的快要滴出水來的天空，青幽幽的碧草連天，潺潺隔著窗戶仿佛也能聽到叮咚聲的溪流河塘，透明澄澈的小魚仿佛就在窗外游動，然后，車停了，廣播里響起好聽的播報聲：

各位乘客您好，昆山站已到站，請下車的乘客拿好自己的行李，切勿將貴重物品遺留在車上，再次感謝您乘坐此次列車……

走下車，過了檢票口，剛想摸出手機給表姐打電話，兜里的手機就響了，按了接聽鍵，卻意外的聽到電話外不遠處表姐爽朗的笑聲響起，抬頭望去，半年不見的表姐穿著長裙從遠處邊笑著邊走過來。

“我就知道你該是這個時候到，看，我們還是一如小時候般有默契。”

表姐豐腴了，沒有了以前的消瘦，卻更添了一股嫵媚。在莫小莉心里，表姐的美就像一串風鈴，風勢不同，美自然不同。

表姐叫苓璐，有著白色的膚色，高個，身材婀娜，一張瓜子的小臉，總讓人覺得她比莫小莉還小。

苓璐說完，就是給莫小莉一個熊抱，接過莫小莉的包，又說著：“餓了吧，姐帶你去吃好吃的。”

表姐的好從來不虛情假意，莫小莉知道，她一直都實實在在。就像她的表達，是“姐帶你去吃好吃的”，事情已經定下了，姐帶你去，是板上釘釘，馬上而且即將要去施行。幾乎每次都是如此，走，姐帶你去吃，沒有你推我擋的裝模作樣。

表姐的公司似乎很忙，接莫小莉的那天下午都是表姐向經理撒了好久的嬌才請來的假。自那天吃過好吃的后，表姐就投入到工作中去了，一直到莫小莉找到了工作，也沒能再跟表姐出去好好聚聚。

沒來之前，莫小莉說好要去表姐的公司當暑假工，并且公司方面表姐也已經關照好了的。可莫小莉一來過去一看，就不想再去了，所謂暑期工便是什么時候需要什么時候就上班，這樣的工作狀態讓莫小莉很不滿意，又不是一塊磚，哪能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莫小莉只想找一份可以圓圓滿滿干完一個月的工作。

莫小莉平生第一次，打著一把孤零零的傘，開始了她的找工作之旅。

早上六點半起床，從貿易金屬搭乘298到達北管經，到達時間是七點一十七。

路上有吃油炸的小籠包，六個，花掉了兩塊錢。

很好吃，吃的時候莫小莉莫名產生了一種奇異的幸福感，這種感覺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就不再有了，具體一點而言，便是從2006年小學畢業之后，莫小莉就不再有了。

第一次，莫小莉發現，原來兩塊錢還能買來一份充足的幸福感。

那天的記憶即使過去了十年，莫小莉大概都會清晰的記得。那天的昆山，風景依舊舊曾諳，就似千年前一位姓白的詩人寫的那句：

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

我們又何曾不憶江南？

那天的莫小莉，走過了幾許橋，看過了幾縷風，聽過了幾聲流水纏綿，然后，在臉和胳膊都曬黑的情況下終于找到了面試的機會。

面試的時候，莫小莉撒了謊。起先莫小莉問的是別的廠，剛問出口招不招暑期工，門衛就無情的擺了擺手，接連幾次，莫小莉都因為暑期工的身份被別人拒之門外，最后，莫小莉痛定思痛，想起出門前，表姐苓璐騎電動車離開之前囑咐的話。

“千萬別說自己是暑期工，就說自己是長期的，到時候再辭職，任何公司一般都有兩個月的實習期，想辭就能辭，你只管放心好了沒誰死拽著你不讓你出來。”

然后，莫小莉就只好隱藏了自己的真實情況，這才找到了一個面試的機會。

面試的貌似是經理，長著一副忠厚老實的樣子。

他細細的打量了莫小莉兩眼，看著莫小莉剛剛填寫完交上來的入職單。

“你真不是學生？”

莫小莉望著經理，老實本分地回答到：“不是，我讀完高中就出來了。”話雖這么說，可莫小莉在心里狡辯著，我當然是讀完高中就出來了，難不成還留在學校不成？正當莫小莉內心里為自己的聰明才智而感到沾沾自喜的時候，經理又開口問了。

“你上面寫著你有一年的工作經驗，是在哪里工作？又為什么后來辭職跑這來了？”

不愧是經理，一句話就點中關鍵。

剛剛莫小莉在填寫的時候，看著“浩浩蕩蕩”幾十人的應聘隊伍，想著寫有工作經驗，肯定會從這幾十人中脫穎而出，哪知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腦了，砸腿都程度太低了。

正當莫小莉心中跌宕起伏百轉千回，提示自己千萬要沉住氣不能結巴的時候，陌生的聲音響起。

“我是在一個叫祥發的廠里，主要是流水線工作，專門做家具包裝，我負責的很簡單，只要將用于保護的汽包墊套上就行，對了，我們流水線生產的是咖啡機，出國的那種。至于我為什么后來又不干了，是因為個人私事，我媽催著我回去……回去相親。”說完，莫小莉不由自主扭捏的笑了笑，好像口中自己被逼著相親是真的有這么一回事一樣。

經理在最后一句話說出來的當兒，如預料般的果然笑了笑。

那陌生的聲音不是別人，正是莫小莉自己。這個時候，莫小莉才第一次意會到原來瞎編亂造這才是文科生的真正優勢，一句話，一個簡略的事情，開始到發生到結束，中間還夾著細節描述，果然有理有據有真相，還能讓聽者展開適度的想象。

“你還用得著相親？我看你長的挺周正的。”經理和莫小莉的關系莫名的熟絡了一層。

“周正？這形容詞形容的。”莫小莉瞬間感覺自己的臉變成了周正，即是長方形又是正方形，反正就是方的，經理夸起人來還蠻有個性。

莫小莉望著經理又是害羞的一笑。

“這個祥發是哪里的廠來著？”經理問。

正當莫小莉又快要被自己搬起的石頭狠狠的砸到自己的前腦門的時候，經理似反應過來，故作了解地言到：“我知道這個廠，是深圳有名的一個大廠，我們廠還派我為代表去做過交流呢，那時候競爭激勵的很，就我爭得這個名額。那個廠和我們廠一樣，專門搞出口，不過我們制作不是家具，是玩具，好，你明天做完體檢辦完手續，后天早上八點半就準時來上班。”

莫小莉被經理的一番話驚的整個僵住了。 “祥發”不過是莫小莉靈機一動隨便編造出來的名字，什么工作經驗都是扯淡，深圳有“祥發”這個廠嗎？管不了這個廠是不是真的存在，莫小莉聽說自己被錄用了，蠻開心的點了點頭，十分誠懇好似要為公司奉獻千年萬年的樣子，連連說道：“感謝經理，我一定好好干，為公司盡職盡責。”

一抬頭，看見坐在最前頭的一個白凈男生，笑的尤其燦爛。莫小莉看著回以一笑，看樣子那個男生也被錄取了。真是個不一樣的好天氣啊。

后來，莫小莉才知道，所謂的經理，姓邵，是自己所在部門的主管而已，何謂主管，就是一個部門有很多管事的，各管各的一方面，然后統一歸經理管理，主管的含金量比經理少太多，像部門招新什么的主要由那個姓邵的主管負責。

再后來，莫小莉搜遍了百度、谷歌、搜狗，就是找不到深圳有一家專門從事家具出口而名字又剛好恰好就叫祥發的廠。可見，要么是這些搜索網站說謊，要么就是這個姓邵的主管吹牛，還可見，帶牛字的不一定就是真的牛，還有昆蟲界的蝸牛和吹出來在天上飛的人造牛，更可見，長的忠厚老實不一定就是真的忠厚老實，踏實本分有時候只是形容外貌而不是形容性格。

做體檢那天，莫小莉是和一個新認識的朋友一起去做的，那個朋友就是面試的當天認識的，人長的很白凈，偏瘦，比莫小莉矮了那么一點，聲音甜甜的，一雙眼睛尤其長的好看，很會撒嬌，叫細薇。

面試那天，正巧細薇和莫小莉同時被邵主管叫過去問話，細薇也是聽莫小莉臉不紅心不跳講完一大篇謊話的唯一見證者。問話一結束，細薇就跟莫小莉熟了起來。

至于熟的過程，就是這么自然而然。好像細薇主動問了莫小莉的名字，然后，各自講了一會兒閑話，無非是各種娛樂緋聞，當說道文章出軌的時候，細薇撅起了小嘴，深惡痛疾地說道：“好歹我當初立志，要嫁就嫁文章，沒想到，如今世風日下，文章也包養起小三來。”跟著是長長的一聲嘆氣。熟起來，不過幾個娛樂緋聞的距離。

“小莉，你肯定是學生對吧？我一聞你就是，學生身上有一股特別的味道，我聞得出來。”

莫小莉狐疑的看了看細薇，湊到她跟前小聲的說：“你真聞得出來？不會吧？”說完，抬高自己的胳膊，又問道：“這只胳膊呢？”

細薇撲閃著黑亮的眼睛，撒嬌似地說著：“親愛的小莉，你就告訴我吧。要不我叫你老公也行。”

“叫我老公？為什么我不是充當老婆的角色？”

“難不成你讓這么嬌俏的我充當老公？”細薇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好吧好吧，我是老公，我告訴你好了。”

然后，莫小莉將來這里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的都告訴了細薇，說完還不望交代一聲：“我只告訴你一個人了啊，你可不能亂說，假如主管知道了把我開除了怎么辦？”

細薇很鄭重的點了點頭。

體檢之后，莫小莉平白無故的白撿了一個愛撒嬌的老婆。

廠里分發了宿舍樓，搬家的那天是入職的下午三點。莫小莉去了趟表姐苓璐那里，打電話才發現表姐那個點正好在家。

苓璐沒有在公司住，而是在公司不遠處租的一間單式的房子，沒有廚房，只有一個衛生間，用簾子隔開著，在沒找到工作之前，莫小莉就是在這間屋子里和表姐擠一張床。表姐家有鍋有米，但一直都沒煮飯，因為大半時間在公司吃，放假了就跟同事去鎮上吃，所以一直也沒機會做飯。表姐燒得一手好菜，不靠奶奶不靠媽，純憑自己摸索成才，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表姐看起來心情不是很好，可還是在笑著。她就是這樣一個人，什么東西都放在心里然后自行蒸發，從來不需要人去安慰。

被子盆子什么的都是從表姐那拿的，給莫小莉節約了不少錢。表姐把莫小莉送到宿舍，兩人吃了一頓過橋米線后，表姐才離開。一路上苓璐沒說什么，莫小莉也沒問什么。依苓璐的個性，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

晚上，昆山拋棄了白天的燥熱，竟刮起了大風，沒開空調，也異常的涼快。想起白天在廠里工作了半天，看到一個長的很漂亮的女孩，很瘦，尖尖的下巴，小嘴紅撲撲的，感覺只有十六七歲的模樣，穿著紗一樣的白裙子，上面套著工作服，照樣顯的很仙又很可愛，只是還不知道她的名字，莫小莉在心里想，只可惜了她長的這么好看，卻只能呆在廠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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