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找了一圈,還是沒有。盡管在一樓的每個空地我都用腳尖踢了踢,試試看有哪塊是空的,或許底下就是……外面的雨似乎沒有要停的意思。我再去伊文斯的臥室,手機沒在,倒是可以找威爾定位一下。于是,我敲響了威爾的房門。也沒人?打電話,和伊文斯手機一樣無人接聽。他們扔下我集體去查案子了?在這大雨夜?我本想再找沃倫娜來,可是看到哈迪因的書房,我靈機一動。掌紋鎖只接受哈迪因一個人的掌紋信息,其他人如果按下立刻就會響警報,到時所有人都得出來。我伸開右手按下一次,紅色的“無法識別、拒絕進入”的英文單詞閃了兩下,卻居然沒發出任何聲響。我又按了一回,還是如此。難不成這和銀行的報警系統相似,其實現在已經有一個地方警報聲此起彼伏,而且成批的部隊就要來包圍這座房子了?好吧,快出來吧。我按下了第三次。紅色英文單詞變了,顯示著“三次錯誤,停止識別任何掌紋信息”。也就是說,現在就是哈迪因本人來了也沒法再打開它進入書房了。
“上一次鎖死還是我自己弄的呢,就為了試試這玩意能不能確保我書房的安全。”哈迪因邊擺弄著手腕上的表邊走過來說,“報警器在手表上,所以我連睡覺的時候都得戴著它。”
“伊文斯不見了,他是和你一起嗎?”
“哦,這東西鎖死之后再恢復起來可費勁了。”哈迪因頭也不抬的又擺弄起掌紋鎖來。
“你聽到我說話了嗎?我在找伊文斯,你剛剛見過他嗎?”我有些生氣的問道。
“今晚吃飯時他不還在嗎?也許是一個人去查案了吧?雖然天氣不怎么好。”
“你給我仔細聽著!”一氣之下,我一步到他身后把他拽過來,臉對著我而我用一只手的手肘用力將他的胸口抵在書房門上。
“噢,噢!托德,你這是干什么?有話好好說。”哈迪因舉起雙手一臉無辜道。
“伊文斯在哪兒?快說!”我把胳膊肘向上提了點兒,幾乎快壓到他的鎖骨上。
“托德,住手!”
“我沒事,威爾。你先別過來。”哈迪因沒有要掙脫的意思。
“你去哪兒了,威爾?”我問。同時也做好了迎擊的準備。
“埃文皮爾先生,您沒事吧?”威爾站在原地焦急地問。
“你先去吧,威爾,我自己能搞定。”哈迪因對我身后不遠處的威爾揮揮手說。
“埃文皮爾先生。”顯然,對主人的絕對忠誠此時占了上風,威爾離開了。
“托德,留著點勁兒一會兒再用吧。我帶你去找伊文斯。”
我慢慢放開哈迪因,他整理了一下衣服,看看我,然后松了口氣走下樓。我跟在他后邊來到廚房,剛才我來過,而且是兩次,可為什么沒發現餐桌上的吊燈里有個機關,向右擰半圈便可打開餐桌下的地板,這是……
“這房子最多的時候修到了地下三層,不過后來都被我父親給填上了。”哈迪因把桌子輕松的拉到一邊,原來地板上有一條細到肉眼幾乎無法看清的凹槽。“腳輪滑道。”
“對。”此時,餐桌已被拉到頭,只聽“咔噠”一聲,地板從桌腿靠滑道盡頭這一側稍稍打開了一條縫。“來,幫我一把。”我與哈迪因一起將一大塊同餐桌桌面幾乎一樣大的木板抬起,但下邊仍被什么覆蓋著。再掀起一層厚度適中的鋼板,而后又是一個類似于閣樓的隱形樓梯由齒輪傳動著卻也費了一番力氣才整個抬起。燈光從下邊傳來,可是里面靜靜的,從外面什么都聽不到。“跟我來。”哈迪因先順著水泥臺階走下去。我也跟了下去。
地下通道并不窄,三個成年人并行都沒問題。頭頂上的排風送風系統非常講究,再往前走是一扇大門,厚度不亞于核武器防御級別。哈迪因按了幾下一旁的密碼鍵盤,門打開了。里邊這才傳來一陣陣機器聲、人聲,還有……
幾個醫生模樣的人,也包括威爾和伊文斯,他們正守在一個躺在ICU里才會有的那種病床上的人,旁邊擺滿了各種維生儀器,還有各類藥物通過粗細不等、長短不一的管子輸送到病人體內。伊文斯看見我,不由吞了口口水,然而卻沒能說出想要說的話。威爾站到哈迪因身旁,時刻盯著我,恐怕我隨時會做出對哈迪因不利的過激行為。病人幾乎已被大大小小的管子纏繞成了古埃及的木乃伊,但細看上去那容貌仍舊好似昨天才見到過一般。
“埃…埃文……”我的眼睛頃刻間被淚水模糊,腿也越發沉重,以至于近在咫尺的距離我卻無法挪動到那里。
“漢瑞生前簽過一份遺體捐獻書,我這只是在完成她的遺愿。”哈迪因平靜地說。
“胡扯!”我怒喝一聲。
屋里頓時鴉雀無聲。我看著手拿大概是監測記錄的伊文斯,他掙扎了一下說:“姐姐她的各個臟器除了心臟都已經衰竭得相當嚴重,現在只是為了維持大腦的運作。如果心臟停跳,只能移植新的。”他皺皺眉頭,接著說:“這兒有一臺機器,正在監測著姐姐的腦電波,雖然信號微弱,但仍能讀出其存儲的記憶,就好像……”
“你早就知道這事?”
“我也是昨晚才知道。當時你又不在,所以……”
我憤怒的轉頭去看哈迪因,大聲說:“你就是這么對待你喜歡的人?嗯?埃文現在的腦電波就是能傳輸出信號來也肯定是在罵你!她應該安詳、平靜、有尊嚴的死去!而不是躺在這兒被當做試驗品!你這個混蛋!”
“夠了!”伊文斯大喊道,“這里是病房,不是菜市場,要吼出去吼,你們或許早就該見面,然后打一架了。出去!”
威爾淡定的看著眼前的局面,可是他身后的哈迪因突然說:“伊文斯說得對,咱們出去說,托德。”他轉身出了這所謂的“病房”。“你留下,威爾。”看威爾也要跟著出去,哈迪因趕忙說。
“你最好別做傻事。”威爾半攔住我的去路,眼神此刻及其冰冷且敵對的說。
我撞了他的肩膀一下之后出去了。
言語上既然已無法溝通,所以直接動拳頭最簡單也最合時宜。哈迪因并不像五十多歲的人,我的一拳竟只是讓他退了一步。他的“回敬”很笨拙,看來是年輕時并未學過什么功夫,可他力氣很大,把我一下推到墻上。他貼得緊,我無法用腿來攻擊,于是氣憤全通過拳頭打在他的后背和兩側肋骨上。由于體態有些發福,每打一下都會有種打一個漏了的沙袋一般。哈迪因也被激起了“斗志”,他掙扎著抬起頭,進而用盡力氣照著我的臉狠狠地撞過來。我被他雙臂鉗制著沒閃開,結果鼻子又酸又疼還出了血。我又挨了兩拳之后一使勁兒把哈迪因推到了對面墻上。就這樣亂打了一通,我們分別面對面靠著墻滑著坐到了地面上,還都不住的喘著粗氣。哈迪因摸著腰間,而我捂著鼻子,兩敗俱傷。
“埃文是伊文斯的親姐姐。”
“什么?呃,抱歉,我不知道……”
“你那破機器真的能測出埃文在想什么?”
“不。只能像數據恢復似的,把硬盤里的信息提取出來。她的記憶只剩一些殘損的片段了,里面幾乎全是與你一起的畫面……你說伊文斯是漢瑞的親弟弟,那也就是說……”哈迪因的眼睛起初瞪的溜圓,不過再看看我就又變得平靜起來。
“……”我站起來卻沒說話。
“拔不拔管子、停不停機器現在都由伊文斯做主了,你看著辦吧。”
伊文斯給我的臉上藥時我疼的發出了“咝咝”聲,他停下來又給我換了一袋冰塊敷在腦門和鼻子上。
“痛快了?”責怪怨憤的語氣使伊文斯看都沒看我一眼就接著說下去。“我同意你的說法,托德。姐姐她曾是我唯一的親人,也曾為了我不惜犧牲生命,她不應受到這樣的對待。我們曾把她安葬,但現在……”他轉過頭看看我,眼圈泛紅。“你以前不這樣,用武力來解決問題那是年輕人的專利,可你還年輕嗎?”
“反正比哈迪因年輕。”
再見到埃文已是轉天中午。
“地下病房”空無一人,機器還在工作,而病床上瘦弱的身軀讓人憐惜。為了不讓埃文的身體感到寒冷,哈迪因命人特意為她在這里裝了臺采暖器。我緩緩走向她的病床邊,心中卻多了份忐忑。終于,埃文平靜、瘦削、蒼白的面容占據了我的整個視線。我吻了她,輕輕地。也許這是最后一次了,我這樣想著。她仍帶著屬于自己的溫度,我能感受到。我進來并未打算久留,于是只是站著向埃文“道別”。
“你讓我覺得自己在你墓前說的話都傻傻的,不過那都是發自內心的。”不難開口,卻怕收不住也得收。“伊文斯很好,放心。雖然我們暫時都要聽哈迪因指揮,可我覺得他還不錯,但只適合做你的哥哥,你需要有個人可以依靠。到目前為止他做的事只有一件我相當不滿,就是讓你變成這樣,虧他還和我說了那些話。你做的決定我不能說全部正確,伊文斯和哈迪因都同意了,所以我……”我清了清嗓子,因為有些哽咽的說不下去。
看到埃文的手都插滿了管子,我連最后一次握上去的機會恐怕都沒有了。“哈迪因說有個機器能把你的記憶像電腦硬盤里的數據一樣調出來,你過去在想什么?現在呢,埃文?告訴我。”我注視著維生儀器旁又一臺大機器,同時幾乎是屏住了呼吸,因為上邊一片空白,想象中電腦顯示屏上光標般一閃一閃的節奏感完全不存在。我企盼著奇跡,我們曾經歷無數個奇跡,一時間我不愿繼續正常呼吸,那種心跳逐漸減慢的感覺令我和周圍靜的成為一個整體,可總歸還是要再次吸入空氣,即便那令人痛苦萬分。“我做不到,埃文。抱歉。求你給我個信息,哪怕只有暗示也行。”我低聲說。“恒石旅館—對話—托德—雀集嶺—病人—托德—伊文斯—家人—光……”機器上斷斷續續的蹦出這些文字。“光……”我的腦子里此刻只有一個反應——書上說過人在彌留之際會看到白光,那代表了很多種意義,埃文看到的光屬于哪種呢?我忽然感到胸口一陣迅速卻不可忽視的疼痛,真切且令人惶恐。埃文的“光”好似一下穿透我的胸膛。屏幕上再沒出現任何文字或其他。我用力眨了兩下眼睛,一只手已經湊到了機器的總開關前。“埃文,這次是真的要說再見了。謝謝你一直記著我,我不奢求你能在天堂等著我,但我有一天終要與你會合,就好像以前……”
晚上,恒石旅館后院花園中。
前一晚的雨使得這里生機盎然,此刻皎潔的月光下,一切都是那么的和諧與靜謐。哈迪因從我身后走來的聲音很清晰,站到我旁邊后,他用余光掃掃我,我也以同樣的方式“回敬”他。
“要謝就謝伊文斯去吧,他總能引導我做出正確的選擇,但我想你現在最好先別去。”
“這件事就沒想瞞你,只是我覺得還不是時候告訴你,現在嘛……”
“我要去查‘灰色地帶’的案子了,您還有什么囑咐么?”我岔開話題道。
“不,呃,沒別的了,我相信你和伊文斯。”哈迪因一時沒有轉過來,不一會兒又說:“你的家人會為你驕傲的,托德。”官方的笑容,很假很做作。哈迪因總能在最后挽回屬于他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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