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和珅三歲那一年,他的生母嘉式在生二胎和琳時難產身亡。等和珅到了十歲的時候,他的父親也因病故去,因此他成為孤兒。
和珅的祖上對大清立過功勛,因此和珅家在河北保定處擁有一塊官封地,常年租給地主,每年可得一些豐厚的租金。同時和珅家還可世代承襲輕車都尉的世職,空吃些皇餉。
和珅的父親常保生前曾任福建副都統,為和珅兄弟積累下些家當。但因為和珅與和琳年幼,這些家產全由繼母伍彌式代管。
清雍正七年,清王朝為教育清內務府三旗子弟,特在皇宮西華門武英殿旁開設了咸安宮官學。學校中的教書老師全是朝中翰林,不僅開設經、史、子、集等課程,同時要求學生學習滿、漢、藏等多種語言。學校中的學生均來自滿洲貴族,每年只從八旗中各招選十人,共八十人入學。學校雖不收費,只讓學生自理食宿,但此貴族學校中食宿費用極高,絕非尋常人家所能駕馭。
和珅和弟弟和琳作為正紅旗子弟,自幼便被選入到官學讀書。但經近十年的學習,和珅家敗相愈發明顯。為節流,伍彌式已經將家中傭人散盡,吃穿精算,但仍感日子捉襟見肘。伍彌式曾多次勸說和珅,讓他從咸安宮官學中退學,找個差事替補家用,也好全力供和琳讀書。
和珅曾親眼見證了家庭由勝慢慢衰敗,他心中一直立志要光復家族榮耀,他心里清楚他想要完成自己的心愿,只有通過苦讀,而且他也堅信,只要他在咸安宮官學中保持優異的成績,總會有天出人頭地。所以他堅決反對繼母的意見。
但是,家中日見窘迫,和珅為維系現有生活,他只能四下借錢,但借了幾次后,見父親生前好友都恐他登門,自己也沒臉再張口。此間咸安宮官學的主事英廉曾出銀兩資助過和珅,但也只解得了燃眉之急。于是和珅決定將祖上的官封地變賣成一百兩銀子,飲鴆止渴。為變賣官封地之事,伍彌式常與和珅吵鬧。
英廉叫和珅起身,并讓和珅一同入席。和珅小心翼翼地繞過盧見曾挨著布止坐下,身子端得挺直,眼睛一刻不從英廉身上離開。
英廉端起酒杯,與布止道:“我先謝過小先生了?”布止假裝未看到英廉提酒,一筷子夾起一塊大肉,簡單地咀嚼幾下,吞入肚子,心想:“我可得先墊墊底。”然后才跟英廉賠禮道:“大人,你看我這事……我沒看到。來,我先自罰一杯。”
英廉飲完酒說道:“我聽盧大人說小先生現下住在他家,住得可還舒坦?”布止答道:“我可不是因為盧大人在這,我恭維他。住得太舒服了,一沒臭味,二沒人打呼嚕,那是一個字倍爽。”
盧見曾道:“小先生住得舒服就好。但有一處,我實在為難。承蒙皇恩浩蕩,我已被調回兩淮任上行鹽運使,不日便要回揚州。日后北京這處,只有我堂孫盧蔭文。我這個堂孫性格有些怪異,怕得罪到小先生。”
布止耳朵雖在聽盧見曾說話,手上卻不停地夾著食物,而心里卻擔心著王聰聰是否有飯吃,便問站立在旁的馬五:“我妹妹的飯你給解決了嗎?”馬五恭敬道:“方才忘回先生,小姐跟著一個叫劉全的人,去他出吃些特色。我說幫先生您贈些銀兩,小姐卻不收,還讓我轉告您,讓您放心。”
布止埋怨道:“這么大的事,你說你不第一時間跟我說,餓到我妹妹咋辦?”又想起剛才盧見曾說的話,才想起要回,說道:“盧大人,您不用客氣,我們也不能總麻煩你。昨天是因為玩得有些晚而已。”盧見曾臉上有些羞,說道:“我的意思并不是怕小先生打擾,我本意是想在我宅附近,給你租家院子。不知小先生意下如何?”
布止樂得難以咀嚼食物,說道:“這太好吧,我這也太不好意思了。”緊接著又道:“我和我妹妹倆人呢,房間夠嗎?”
盧見曾不好這些夸耀自己闊綽,佯問馬五:“你給小先生找了什么樣的院子,里面有幾間房?”馬五答道:“英廉大人和盧大人都有吩咐,我家吳老爺自是上心,命我找了一間寬敞的四合院,院中加上廂房共六間。”盧見曾道:“小是小了些,但只是個臨時之所,小先生莫要嫌棄。”布止雙手伸出大拇指,贊道:“盧大人,別的不說了,你太夠意思了。”
英廉又道:“今日那些亂民來找小先生麻煩,難免他們日后再來。因此小先生需暫且將住處隱瞞。”然后又道:“致齋,可否幫我一忙。”和珅馬上站起,雙手合十,拜道:“愿為大人驅使。”英廉示意和珅坐下。布止見和珅從坐下后,手中雖握著筷子,但卻未動用過。布止便往和珅碗里夾了些菜,和珅忙道:“先生莫要客氣,我自己來就好。”
英廉道:“致齋,這些日子你先和小先生住到一處,定要保其萬全,你可勝任?”和珅又站起,答道:“請大人放心。”英廉一邊讓和珅再坐,一邊道:“此事辦好,日后我還有重用。”和珅聽后興奮得險些哭出聲來,跪在地上連連磕頭:“謝大人,謝大人恩典。”布止見狀心想:“這種場面應該讓王聰聰看看,一個人分到保護這個任務,都能榮幸成這樣。”
四人觥籌交錯。和珅每有人要求必滿杯陪飲,卻自始而終不敢主動提杯敬酒。兩位大人酒量稍差,提出罷了酒局。英廉讓馬五幫著安頓布止和和珅,強留下盧見曾。
英廉說道:“盧大人不日便要回兩淮任上,我倆再聚恐怕更難。今日我倆還有話要談。你們兩個小兄弟,先去吧。”
布止和和珅出了房間,隨著馬五下了樓,見王聰聰已與劉全別過,獨自等著布止。布止欣喜,忙跑到王聰聰面前,似是久別重逢,說道:“你這哥大小姐還挺講信用。”王聰聰直言道:“要不我能去哪?”布止覺得王聰聰話說在理,又啰嗦問道:“你吃過飯了吧?”王聰聰笑道:“吃過了呀,和劉全大哥一塊吃的。你都問過了。”
和珅乞著要回家整理些行囊,于是布止、王聰聰、馬五便在舉頭萊稍作等候,此間布止將方才經過與王聰聰詳訴,并有添油加醋。和珅再來,只多了一個包袱,里面裝著了幾本書。王聰聰借機敲打布止,說道:“你看看人家,走哪都帶著書。你就不能也多用點心思,好好學習?”布止從衣兜中拿出英廉的《清代畫史》,辯解道:“誰不是隨身帶著書的?”和珅忙勸布止,說道:“先生當心英廉大人的書。”布止也覺自己舉止不妥,只道:“我——我就是讓她看看,下不為例。”又對和珅道:“以后咱哥倆的就別先生先生的了。你比我大,我就叫你哥,你就叫老弟,行不?”和珅點頭道:“就依兄弟。”
布止見馬五一直在旁不出聲響的等著,便問:“你是不是等著急了?”馬五恭敬回道:“先生這說的什么,哪有小人著急的?”布止揮手笑道:“你可別裝了,我都看出你著急了。不啰嗦了,咱們走吧。”
路上,王聰聰與和珅交談幾句,見此時的和珅已無初見時候的傲慢無禮,便問:“善保大哥,你回家就只帶了這幾本書嗎,什么書讓你這么上癮?”和珅二十出頭,從小到大,接觸的女性多是街坊老嫗,此是第一次與少女交談,難免心生慌亂,臉上羞紅。和珅道:“沒——沒什么,只是些孔孟之道,儒家典籍。我——我自幼習慣秉讀,不至三更難以安寢。”王聰聰見和珅說話拘謹,自己也有了些不自在,敷衍道:“那挺好,挺用功。”說完回到布止身旁,才覺自在。
布止問道:“你剛才和我大哥說什么了?”王聰聰覺得只是閑話,并未告與布止,只道:“沒什么。”布止卻有不愿,責道:“我有什么事都告訴你,你卻不告訴我?”王聰聰見布止臉上嚴肅,笑話道:“你這是吃得哪門子醋?我就是問問他都帶了什么書。”布止道:“吃醋這個詞用的不恰當,我是怕你年紀輕輕,擔心你別讓人騙了。”王聰聰道:“是,是。丫頭謝謝兄長關心了。好了吧,滿意了?”布止點頭道:“ok,表現不錯,提出表揚。”
馬五將三人帶到一個四合院前,天已見黑色,但也能看見此院落雖比不得盧蔭文處,卻也無絲毫寒酸,大門為鐵,圍墻用磚。布止對王聰聰私語,說道:“哎呀,這院子在這不得相當于咱們那的別墅了?”王聰聰點頭回道:“嗯,而且是獨棟。”布止贊道:“這盧大人真夠意思。”
和珅覺這個院子干凈規整,問馬五:“這院子可有過什么雅號?”馬五道:“小人不知,不如幾位給它取個?”布止笑道:“就叫老布家吧。”王聰聰用手輕敲打布止,怨道:“多俗,人家說的是雅號。”布止道:“嫌我這個俗,那你起。”卻聽和珅道:“不如叫做……”布止連忙喊“停”,說道:“大俗即大雅,大雅即大俗。我是曹老師的徒弟,不能隨波逐流,就叫老布家,就這么越快的決定了。”說著便往院子里去。王聰聰、和珅也不與布止再爭,二人相伴邁過正門。
布止環顧,見院子內墻都用白漆刷過,看著利落。院中種著幾棵榆樹,另有些菊花。再看王聰聰與和珅并肩進門,二人身高和諧,體態均佳,走起路來又都有氣質,行走在這間別致的院落中,畫面實在和諧。布止心中悄然生出幾許酸水。
馬五最后進院,與布止道:“房間我已叫人安頓好了。先生和小姐的房間在南邊,致齋老爺您委屈委屈住在客房。”馬五說完走到庫房取了一只手提燈籠,退出了老布家,并囑咐三人有事可到舉頭萊去找他。布止、王聰聰、和珅分別回到自己的房間查看打點。但布止只在自己的屋子里呆了片刻,就湊到王聰聰屋子。
王聰聰正在屋中按照自己喜好重擺物品,見布止敲門,似在意料之中。王聰聰將房門打開,仍整理屋子,對布止道:“有事說事,沒事別搗亂,除非你幫我收拾屋子。”見布止果然要伸手幫忙,忙又道:“算了你還是呆著吧,別幫倒忙。”于是布止在旁,時而說幾句閑話,時而就干站在旁,但二人卻全無拘束之感。
天漸黑,王聰聰點起油燈。又過一會,和珅來敲王聰聰房門。王聰聰開門見和珅站在門口,恭敬道:“布止兄弟可在小姐這?”布止在屋中答道:“我在,大哥進來坐。”和珅雖進了屋子,卻不入座,先說道:“我方才去兄弟屋中尋你,見屋中沒人,猜想你定在小姐這,才冒昧而來。”而后又道:“我房中的油燈耗盡,想借些油,還有幾頁書待讀。”布止道:“我屋里的燈沒用,你拿去吧。”王聰聰卻想和珅為客,該對其熱情些,便到布止房中,幫著將油燈拿到和珅屋子。
王聰聰到了和珅屋子,好奇地翻看了幾頁和珅的書。布止因不見王聰聰,心中煩悶,也進了和珅屋子。剛一進和珅房間,就聞到一股燈油香氣,在看和珅正專心讀書,旁邊王聰聰相伴,布止心道:“這就是人們說的才子陪佳人,紅袖添香夜伴書吧。”于是悄悄離了和珅房間。卻不想,他雖舉動小心,但還是被王聰聰發現。
王聰聰跟著出門,問道:“你剛才去善保大哥那屋干嘛,去了還一聲不出?”布止故作嬉笑道:“我本來找你有事,但看你和人家紅袖添香,你儂我儂的,沒好意思打擾。”王聰聰氣道:“你瞎說什么,什么紅袖添香,什么你儂我儂,你給我說明白。”布止道:“算了,不說這個了。我是要問你《西廂記》的事,你還沒和我說完。”王聰聰道:“原來你還在惦記卿蓮小姐。人家張生為了喜歡的人,膽子可大了,哪像你這樣小家子氣。”
布止道:“我怎么小家子氣了,給我逼急了我也來他個翻墻入府。”王聰聰惱道:“有本事你去啊,也算我小瞧你了。”說完轉身就要回房,走到一半卻轉身與布止道:“告訴你別來找我了,我心情不好,小心本丫頭動手打你。”
此時時候尚早,布止身邊一無電腦可玩,二無電視可看,三又沒有喜歡看的書,再加王聰聰又不理自己,當下無聊難耐。他為排無聊,忽生想法:“我先去卿蓮家踩踩點,以后萬一真需要我跳墻進去幽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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