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五章    天空倒影

　　昏暗通風的酒窖，整齊有序地擺放了幾十缸的大酒缸，空氣中全是濃濃的酒味，就是沒有喝酒，聞久了這酒味估計也會變醉貓的。滴酒不沾的花晴明這時候已經有點醉了。

　　“快點打開制屋絲吧。”花晴明已經有點醉了，她的頭暈暈的。

　　初一路回想為點點示范的奏指，激動萬分地伸出右手，忽地張開五根手指頭。花晴明以為他在玩石頭剪刀布，見初一路出了布，她趕緊跟著出了個剪刀。

　　啊哦，我贏了。花晴明暈乎乎地想。

　　心里暗暗念了幾遍冷靜，冷靜，再冷靜，抖得跟羊癲瘋發作的手慢慢平緩下來。這是初一路第一次劃奏指，他將制屋絲托在右手上，五指漸漸合攏形成一個花苞似的形狀。

　　很快，一根根細絲自紙上拉出飄揚而上，在空中迅速圍成一個圈。從紙上拉出了很長很多的細絲，它們在旋轉。

　　纏毛線。初一路突然想到這個情景，這些細絲被兩只無形的手臂操縱著，像個“8”在空中不停地旋轉。只一會兒的功夫，初一路就站在了一間舒適，光線充足的單人房里，一直彌漫的酒味也瞬間消失了。

　　什么時候制成的？初一路也不知道，他只顧著看纏毛線了。

　　初一路打開房間門，發現在他和花晴明之前已經有三個人入住這間酒窖，暖黃燈光下的通道里有三扇房門，緊接著在他的注視下又多了一扇，那是花晴明的。

　　花晴明因為醉醉的神智，迷糊的腦袋，制出的房間格外的與眾不同。具體體現在以下幾點：門在天花板上，床在墻上，人在窗戶外邊。

　　初一路想過很多種在他身上可能出現的意外，但絕對不包括他打開房門從天花板上掉！下！來！這種神意外。

　　花晴明好不容易從窗子外面爬進來的時候，她的好伙伴正好從天花板上掉下來，嘭的好大一聲。

　　“哇呀我的媽呀，嚇死我了。說什么這里是酒窖，怎么窗戶安在了這么高的屋子上面。要不是我反應快，肯定要摔成肉醬了。”花晴明手腳并用從窗戶外面爬進來，趕緊離得遠遠的。

　　原來，為了吹散房內的酒氣，麻麻棧將李家酒窖的房間的窗戶安在了一棟高層建筑物的迎風面，也以此保證房間的空氣質量。

　　初一路從地上爬起來，摔倒，又爬起來，又摔倒，最終還是爬了起來，然后想也沒想對著站在他腳邊嚇得瑟瑟發抖的花晴明就是一記無敵金剛腿。

　　“你踹我做什么？”初一路那腳下了狠勁，踹得花晴明嘶喲嘶喲地直喊疼。

　　那一腳初一路用了最后的一點力，此刻的他很虛弱，于是就虛弱地指著天花板，表情憤怒地說：“我做什么踹你，你看看你干的好事！房間的門都開在天花板上了，我打開門就從天花板上掉下來，你說我干嘛踹你。”說著又想再來一記無敵金剛腿，可此時虛弱的他做不到這種很需要力氣的動作，只能忿忿地放棄。

　　花晴明環顧了下房間的神奇構造，忘了疼痛，表示驚訝。

　　“這間房間好……好特別。”她指著墻上的床，“你看那張長在床上的墻。”

　　初一路實在不想和花晴明多說一句廢話，他在想著要怎么從天花板爬出去。

　　天空倒影是華九間全間的地圖，能顯示華九間各路各縣的自然地理，行政區域最新動態。天空倒影共有十二片，其中十片是完好無損地保存在守藏室中，而第十一片和第十二片則在晉王評書的本阿白手中。記載青木縣和它周邊范圍幾個縣的信息在分別在第五片和第十片。

　　第二天，兩人起了個早，匆匆吃完早餐（花匆匆吃了三碗面食，兩個燒餅和一籠肉包子，初匆匆吃了兩個饅頭）就往守藏室趕去。花晴明和初一路昨天去了才被告知第五片和第八片已經被借走了，隔天才會歸還。

　　守藏室是一座色調深沉，宏偉高大的獨立建筑，挺立在四神府的北城墻上。花晴明和初一路兩人在墻下仰望這座高聳入云端的守藏室，有種它即刻傾倒下來的巨大壓迫感。

　　兩人和守藏室的門手（一對獅子的橘皮紅田印章）交換信息進入了守藏室的第一層。圓形的大廳，大廳中央是一張圓形的前臺，前臺后坐著個人，兩人走了過去。

　　“你們是青木府舍人寺奎木宿里的外舍人初一路，花晴明。離天空倒影歸還的時間還有兩個小時，你們是要等下次預約還是進里面等？”說話的是守藏室的一層管理員，一個和花晴明差不多大的女全生（三魂六魄齊全，不會解借芒術），她低著頭在處理從門手那里得到的兩人的身份信息。

　　“我們進里面等。”初一路說。

　　女全生抬頭看了眼他們，說：“你們只能借閱三萬本書冊。進入禁止牌（守藏室的借閱牌）就是剛才門手在你們手背上印下的章印，它會告訴你你可以閱覽的書冊范圍。”

　　花晴明這才注意自己手背上印的一個紅色印子，上面寫著……

　　“初一路。”

　　花晴明看著初一路，自己喊自己的名字有意思嗎？

　　“我是說我手背上的印子寫的是我的名字。”

　　花晴明又認真地看了一遍，果然在扭扭歪歪地紅印里摸索到了“花晴明”三個字的蹤影。

　　初一路環顧了四周，似乎只看見書，沒看有入口，“我們要從哪里進？”

　　“你抬頭看。”

　　初一路抬頭，便看見了一個高大的穹頂，上面的圖案似乎在移動。

　　不，不是圖案，是書脊。圓形的穹頂由千千萬萬本書堆砌而成的。

　　這時，花晴明也有了新發現。她注意到她腳下踩的“地板”也是由書脊堆砌成的，還有柱子，女全生的前臺……

　　太難以置信了，如此宏偉的守藏室竟然是由一本本書砌成的。

　　天空倒影在守藏室三樓的東北角，花晴明和初一路從右邊的旋轉樓梯上去。上樓梯時，花晴明隨手抽了腳下的一本叫《小曲大全》的書，有滋有味地看了起來，還哼著里頭的小曲。

　　剛一轉彎進入另一條走廊，帶頭的初一路就看見了廊道盡頭那面墻上的天空倒影，“我看見天空倒影了。”

　　這面墻好比一面和天空一般大的鏡子，將整個華句氏活靈活現地展現在人的眼前。晴天的地方是白云朵朵，烏云密布的上空聽得陣陣響雷。還有青木縣——崇山峻嶺，深幽山谷里的兩百二十七條市街。有好幾處地方總是覆著一團灰色的霧，花晴明伸手想去撥開，手剛觸到灰霧的外層就像被針猛扎了似的，倐地就把手縮了回來。

　　“嘶，這里面藏著針呢，扎得我的手——”一看，手指竟然冒血珠了。

　　在天空倒影下有張桌子，桌上原本放了十張紙，現在還剩八張，有兩張被人借走了。借閱天空倒影很簡單，只需要將自己想要的信息拿下來放進相應次序的紙中，但前提只能一次性拿下三張，即保證天空倒影維持基本運轉。

　　“現在還不能借閱。”初一路說。

　　天空倒影的左右兩邊都是通道，花晴明指了指右邊的那條，“我們去那邊看看吧。”

　　初一路更想去左邊，他搖頭，“我想去這邊。”

　　想了想，又看了看，花晴明估計了下她獨自一人在這一條條幽暗的通道發生意外的幾率，于是她說：“好吧，其實我也有點想去那邊的。”她說的是左邊。

　　兩人大概兜兜轉轉，翻翻看看了一個多小時，不得不再次發出“這里真大”的感嘆。由于書架太高，花晴明夠不著，就扔了幾粒灶石，咻咻咻地飛身而上。她壓根就不是在看書，是在看風景。初一路也跟著花晴明的留下的灶石跳了上去，他卻是很認真地在找書看。不過很多他想要看的書都不在他的閱覽范圍內，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初一路拿一本《我想象的另外一個世界》的書，沒想到竟然拿出來了。

　　這本書包裝完整，是全新的。初一路被它的書名吸引住了，他迫不及待地拆開新書包裝。

　　“我的一生犯過許多錯，結果有好有壞。當我回過頭去看那些已經造成的壞結果時，我總會冒出一種想法——將這些壞結果都變成好結果，那么現在的我就會生活在一個好的結果下形成的環境里。

　　初一路翻到下一頁，發現這外表看起來是新書的里面竟然是殘缺不全的，幾百頁的內容被火燒得只剩下幾頁。

　　這幾頁記錄的內容有：

　　四月初五，我新創了芒術——結果替換。

　　有悖常理之事萬不可為之，我不知道這和我的想法有什么沖突。先生曾說我天賦異稟，是個可造之才，所創芒術之高奇已無人能及……

　　我封閉了所有我自創的芒術，并時刻謹記“有悖常理之事萬不可為之”這句警言。在我自創的芒術中，結果替換是我創造的第一個芒術，也是最后一個讓我想通其中道理的芒術……

　　殘缺的只言片語看得初一路一頭霧水，正要翻開下一頁。

　　“初一！”花晴明的嘶喊聲響徹整個守藏室的三樓。

　　初一路倐地從書里抬頭，驚恐地看見花晴明正緊緊地抓住書架，半個身體已經被卷入一個憑空多出來的漩渦中。眼看著花晴明要被吸進去了，初一路連忙扔下書踩著灶石飛身上去，一手抓住書架，一手握住花晴明的手，極大地表現出他要把花晴明救出來的決心。當然，最后……他自己也被吸進去了。

　　在被迫放開書架的那刻，初一路突然想到了兩個詞，不自量力。

　　女全生來放被歸還的天空倒影，見走廊上空蕩蕩連半只人影也不見，喊了幾句沒人應答就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