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對我的歸來并不奇怪。她甚至聽說我病了,也顯得很漠然。也許多年的勞作已使她麻木了,或者冥冥之中她會感覺,我不是她親生的,都說母子連心,我曾經因為她以前對我的客意的愛有過強烈的不滿,現在,終于明白了。于是我開始可憐我這個母親,可憐她這十八年來的不知情,可憐她的有苦難言的痛苦。
媽,我想去上學。我一邊往灶堂里添火,一邊對在做湯圓的母親絮叨。母親遲疑了一下,不是身體不好嗎?好了再去吧。
爸真的要我嫁給敏龍嗎?
你爸說了,他家條件好,敏龍模樣也好。嫁了不受苦。
一根柴火燒到頭,燙著我的手指,呀!疼得鉆心。
咋了?你去耍吧。
我使勁地甩手,煩躁道,我回來,那里的房子誰住?我可不想留在鄉下!
嚷啥啦?父親回來了,他人未見聲音已經震響整個院子。我拉著臉,往房間走。
杏啊,別老悶在家里。到你敏龍哥家玩玩去。父親的聲音追過來。
我頓住腳,懇切地說:爸,我要去上學。
上學,這個嘛,唉,等你倆辦了定親酒再去。父親永遠是那么獨斷專橫。
我靠著墻,心里糾結著,我想上完學再談這事。
這不矛盾。其實你的水平已經可以做名會計了。你大伯也說了,你上不上無所謂,廠里的辦公室非你莫屬。
不!我不做會計。我慌神了。求求您,讓我上,我要考大學。
我的話咋不聽?吃我的,用我的,你一年到頭要花多少錢?做父母的哪個不希望孩子好?
那是為你兒子著想,我心里說。我以后還給你!我哭了。
吃晚飯了。母親的聲音。
木木,我該怎么辦?淚水打濕著枕巾,我瞪著天花板,心里不停地求助老天爺開開眼,都快2000年了,居然還有逼婚。
手機鈴響,我打開手機,木木的聲音透著焦慮,你去哪兒了?怎么不說話?我嘆了口氣,合上翻蓋,站起身,繼續往停車處走去。家還是要回的,否則我也無處可去。自從我選擇了嫁給木木,我就不敢回家。而且那也不是我真正的家,因為有了敏龍的存在,我敏感地感覺到這個給了我十八年溫暖的家,已經多余了。特別是父親威脅我不做敏龍的媳婦,就不許我再讀書,也不肯我踏進家門時,我的整顆心寒了。
一個霜洗枯葉的清晨,我偷偷地乘上火車離開那個偏僻的小鄉村。晨起的雞鳴聲和犬吠穿透朦朦的霧氣,嚇得我提心吊膽。我小心翼翼地站在青灰色的院子前,默默地望著在灶屋里忙碌的媽媽,這么多年她將對兒子的思念寄托在一個撿來的女孩身上,我突然覺得她好可憐。我扭轉頭,決絕地走了。也許,這一離開,是一個錯誤的決定。我的離去,不知情的母親肯定會再次痛苦。可我回不去了。因為我再也不是原來的我了。
可我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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