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一章 七玄少主，追兇寇1

　　“人閑桂花落，夜靜春山空。

　　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

　　一名十六七年華的少年，一襲青色文士服，飄逸的青絲過肩，眉目清秀，倒也是俊朗。手中所執的山水折扇輕輕展開，口中一首前朝的大詩人王摩詰的名篇很是愜意的吟誦而出。

　　此時，夜幕已是降臨，月華皎皎，早春的“喋血澗”谷地，處處透著一股微涼之意，子規鳥的啼聲悠揚而又婉轉，和著一首《鳥鳴澗》之意境，自是別有一番容人細細品來的韻味了。

　　在少年的身后，約有十來人，多為青衣仆從與粉裝的丫鬟，他們或是依靠在粗壯的樹干上歇息，或是圍坐在火堆旁三五成群的嬉笑著，完全不似出來追殺兇寇，倒像是如游山玩水一般，說不出的愜意。

　　一名虬髯大漢，眼大眉粗，面孔皆成朱赤之色，面上砌滿笑意：“少主果真是學富五車，青彥才俊，英俊瀟灑，風流倜儻，貌似潘安……此等絕妙的好詩，自然是只有咱們家少主方可吟誦而出的了！”

　　少年“啪”的一聲收起手中的折扇，一雙清秀的眉目盯著虬髯大漢，淡淡的說道：“耿七叔，過譽了。照你這般說來，我倒是成了個大文豪一般。”

　　“大文豪？”那被少年稱作耿七叔的虬髯大漢，徑自喃喃著，濃濃的大刀眉蹙成一團，似在思考著什么極為復雜的問題一般。

　　半響，虬髯大漢虎目猛地一睜，重重的拍了一下腦殼，恍若霍然開朗，并用著渾厚的聲音，道：“大文豪……少爺如何不是大文豪了，在我們七玄門里就數少爺你學識最為淵博，連那些個教書的老秀才都及不過你哩！”

　　“對啊！對啊！這倒是事實了，少爺確是門里的大文豪無疑了！”一個粉妝的俏麗小丫鬟，眨著靈動的秀目，應和道。

　　那俏麗的小丫鬟，莫約及笄之年，但個子卻甚是高挑了，一雙晶瑩的玉足似白璧而無暇，亭亭玉立，而那一雙靈動的秀目竟似淼淼的秋波一般，閃著俏皮的光芒。

　　少年聞言，卻是尷尬的笑了笑：“王姐，你就莫要取笑我，光是你的學識就比我淵博了，何來門中大文豪之謬贊，七叔不懂，你還要跟著起哄么！”

　　“哼！我又不是你們南門家的人，更談不上是七玄門的人了。”粉妝的小丫鬟嘟囔著粉嫩的小嘴，嗔怒著。

　　虬髯耿七卻是嘿嘿一笑，道：“侄媳婦，這話你就生分了，反正你遲早都是我們南門家的人，再個，雪兒說我不懂，你也不幫叔說說他啊！”

　　粉妝的小丫鬟，頓時俏臉便成了嫣紅色，嘴角微抿，垂下了頭，道：“七叔，看你說的，我……”

　　“嘿嘿，還害羞了……反正你早已和咱家雪兒指腹為婚了……”虬髯大漢意味深長的瞅了一眼那少年。

　　少年卻是回瞪了虬髯大漢一眼，道：“七叔，既然如此，那我便考考你，看你如何懂得了。”少年略微沉吟：“嗯……就拿剛才我吟誦的那首詩來出題吧！七叔，你可知道它是出自前朝的哪位文豪之手？”

　　“這……”耿七神色有些尷尬，雙臉憋得通紅，少時，方是閃爍其詞道：“雪兒，你就莫要為難七叔了，還幫你未來媳婦說話……俺耿七不過是一介草莽武夫罷了，就算這首詩出自俺老爹之手，俺也不一定能說出他名字啊！更不要說那些個鳥人了……”

　　少年與大漢身后的一干隨從聞言，皆是捧腹大笑。

　　耿七的臉色更紅了，虎目于眾仆從間踅摸過去，同時詈叱道：“你們和俺不過是半斤八兩，有甚么好笑的？”

　　一干仆從頓時雅雀無聲。

　　不過并非是他們不想樂呵，而是無膽。原因便是這名為耿七的虬髯大漢，乃是江湖上有數的一流高手，人送外號“鐵腿耿七”，《青元踢》乃是其成名絕技，只他一人，撂倒一旁的數十仆從，不過是一息之事罷了。再者，耿七乃是七玄門的七當家，他們也不過是七玄門的普通下人罷了，如何敢惹自己老爺生氣。

　　少年聞言，登時一臉的嚴肅表情，道：“七叔，你要知道‘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無惑？'不懂便要問，這叫虛心受教。當年孔圣人也不是曾向老聃虛心求教么，又何必管他人的閑言碎語？”

　　彪漢耿七撓了撓后腦勺蓬亂的栗色頭發，嘿笑道：“少主所言極是，那我耿七今個便向少主虛心受教一回吧！”

　　那王姓的小丫鬟，兩眼俏皮的盯著少年，似要見見少年出何下著，這分明是想坐看好戲啊！少年卻是面不改色，只再次緩緩的展開手中的山水折扇，淡淡道：“朽木可雕也！”而后便又是一個轉身，對這一干不敢多言的仆從，道：“你們也要聽著！”

　　那些個嘰嘰喳喳的仆從們立即便安靜了下來。

　　少年這才娓娓道出：“這首詩乃是出自唐代大詩人、大文豪王摩詰之手，名為《鳥鳴澗》，為一首五言律詩。詩中之意境所訴的是春夜鳥鳴澗的景致……在我觀來，如今這早春的喋血澗同樣有著這樣的光景。”少年光是說這首《鳥鳴澗》的意境，便是足足花了半個時辰，其中還穿插了不少典故，倒像是個教書先生的模樣。

　　那耿七與一干仆從，聽得是迷迷糊糊的，純粹是一知半解，什么“五言律詩”“王摩詰”他們更是聞所未聞，不過個個卻都是裝作甚為用心的模樣細細聆聽。更有些略識得幾個大字的青衣仆從，竟然懷中掏出紙筆，將少年所說之語記錄下來。

　　待得少年講完之后，一名較為機靈的丫鬟忙是上前來，將一個牛皮水袋遞給了她，嬌軀有意無意的往南門雪的懷中貼去。一陣陣脂粉的香味緩緩的鉆進少年的鼻孔里，他不由的蹙了蹙眉。少年接過了水袋，便往斜刺里閃躲。

　　他只得是無奈的搖晃著頭腦，心中喃喃著：“想我南門雪，乃是堂堂七玄少主，空有一身好才華，卻無用武之地，反倒是要整日與這些莽夫、白丁為伍，真是可悲哉矣！”

　　王嫣兒見著這一幕，卻是掩著面，笑的花枝招展，而南門雪卻只是兀自鐵青著臉，一如被吃了豆腐的黃花大閨女。

　　正在這時，遠處的夜色之中，一人乘著夜色快速穿行而來。這“喋血澗”雖說不大，可也有方圓數里，而這人從喋血澗的東側至南門雪一行人跟前，卻是不喘一絲大氣，面色如常。那人拱了拱手說道：“少主，那楊彪、楊虎二兄弟已在在前方數里處地山泉旁。此時已升起了篝火，怕是準備小憩過夜了。”

　　“額！五叔你可有什么計策，能將這楊氏兩名江洋大盜，一舉拿下嚒？”南門雪一見來人乃是一精瘦的老者，于是連忙正色尊敬的詢問道。

　　南門雪一行人離開七玄門，追殺這楊氏兄弟已有七天七夜，縱然南門雪這一路來順帶是游山玩水，可他也早已心生倦意，巴不得早些將這楊氏兄弟拿下，完成了其父耿云所交代的事，好早日回門內。

　　黑袍老者卻還不曾言語，那彪漢耿七卻一把攬過其肩膀，樂呵呵的說道：“呵呵！少主，他們楊氏兩兄弟之中，只有大哥楊彪，稱得上是一流高手。至于楊虎，只會些粗陋的拳腳功夫，登不上臺面，不足掛齒。對付這種小角色，不需五哥出馬，我自是手到擒來，哪還需何計策？”

　　耿七可以的身材已是可以算得“虎背熊腰”了，在加之其一身高強的武藝，此時僅僅是這么信手一攬也有上百斤力道，可是那精瘦的老者耿五卻是身體不曾移動分毫，而且連帶的便是衣襟也分毫未動，宛如一塊密不透風的鐵板。

　　由此足以見得這耿五的功力之深厚。

　　那精瘦的黑袍老者輕巧的拿開了耿七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臂，仿佛不用吹灰之力。

　　“七弟，莫要性急，這楊氏兄弟早已是兇名遠播，豈是一般角色。而且，這次務必是不能出什么差錯的，少主受了傷，你擔待的起嗎？”

　　耿七見此嘿嘿一笑，忙是道：“還是五哥你考慮的周全。”

　　“少主，依我之見，你與眾仆人就在這邊候著，我與七弟先去與那楊氏兄弟廝殺，待到那二人皆是負了重傷之時，你在過去補上一劍，斬下二人的頭顱便可。”耿五同南門雪細細分說道。

　　南門雪一聽要斬下對方的頭顱，頓時便有一幕幕的血腥場面浮現在眼前，而后臉色開始發白，額頭上直有一顆顆的汗珠流出，渾身竟然是抑制不住的顫抖了起來。“這……未免太過兇殘些了吧！我不過是一介書生，豈能干這殺人的勾當，不可……萬萬使不得。”

　　“少主，這可是門主吩咐的事，你可是不能不完成的。再者，這楊氏兄弟在江湖上早已惡名昭著，你殺了他們可是造福百姓的好事啊！何來兇殘之說？”耿五面露和煦的笑容，同時又把精瘦似鷹爪一般的手掌溫柔的搭在南門雪的頭上。手掌之上運轉著一股深厚的真氣，緩緩的注入南門雪的身體里。漸漸的南門雪的激動情緒有了少許的平復。

　　耿五見到南門雪先前那般激動的樣子，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愧意，“自從十六年前，少主遭遇了那次仇殺之后，心中一直有抹不去的陰影，而且體內“奇經八脈”被那晚的黑衣人震斷了四脈，至今無法習武，甚至于連兵器也拿不得。當時若不是大哥為了救我，也不會讓那黑衣人有了可乘之機……”

　　“可是，我們七玄門自稱為名門正派，若是這般將這楊氏二兄弟斬殺了，又何異于兇殘的強盜呢？”南門雪仍然是激懂動得的辯解道，不過眼眸子里已是少了一絲的懼意，自小誦讀圣賢之書的他，打心底里對殺人這事有著深深的斥意，或許，這算的上是他至今不能提劍的原因之一吧！

　　耿五仍然不曾停止的朝南門雪的體內輸送真氣，同時慈祥道:“少主，你要明白他們都是壞人，個個窮兇極惡，就如同十六年前的黑衣人一樣，難不曾你早已將那晚七玄門遭遇的劫難拋之于腦后了！”

　　“不，我從不曾忘記，至今歷歷在目……”南門雪掙扎著，身子劇烈的顫抖著，清秀的臉龐上多了幾分猙獰之色。

　　……

　　喋血澗東側的一處泉眼，兩個中年人，各自尋了塊大石，端坐在一旁，篝火堆上橙黃色的火焰輕輕的跳躍著，映出了兩張帶著兇意的臉龐，一邊的巖壁上泉水叮咚滴落，氣氛有些壓抑。左首的那名中年生的高顴骨，塌鼻梁，一雙虎目透著幾分兇光，在他的懷里一個長條的青色包袱緊緊地抱著，生怕被別人奪了去似的。而右首的那名中年，面相同左首那人有著七八分相像，只不過臉上卻是多了一長條的刀疤，一直從左眉拉到顴骨，端的是駭人無比。

　　那刀疤臉道：“大哥，七玄門的那幫狗，都追了我們七天七夜了，簡直是欺人太甚。”

　　左首的中年卻是顯得無比的鎮靜，正在閉目養神，只是緩緩道：“該來的總會來的！他們要得到的東西不到手，即便是追到了天涯海角，也不會放棄。咱們楊家一門忠烈，祖上出過的名將數不勝數，現今到了我們二人，怕是要墮了祖宗的名聲了。”

　　“大哥，那可不然，今日若是上天眷顧我們，令我們僥幸逃出升天，找到了那地理圖上所注的寶物，定能找回今日這個場子的。”刀疤臉楊虎道。

　　楊彪抬頭，望了望黑如漆、濃如墨的夜空，心中不禁多了幾分沉重，輕聲的又似喃喃自語道：“希望老天是站在我們二兄弟一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