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拾羊糞兒

　　六七歲的時候，老家處于農業社時代，剛上小學的我，同時也是生產隊里的一名小社員。

　　小社員的主要任務是上學，因有寒暑假和星期天，隊長就想發揮一下這些小社員的積極性?？尚『⒆又鼗罡刹粍?，拾麥穗又有季節限制，于是他在費盡心思后，想出了一個辦法來——那就是小社員們去山野里拾羊糞蛋兒，給生產隊積肥。

　　我們一群天真的孩子就因為這個緣故上山了。關山腳下的那一座座小山還是蠻青翠的。春未夏初的日子，一大片一大片的青草形成一塊塊綠毯，上面游動著白云似的羊群。羊吃下的是綠草，撒下的就是一顆顆黑色的羊糞蛋兒。那一顆顆黑色的羊糞，就是我們撿拾的對象。只有那些比我們年齡大點兒的、稍懂事的孩子才拿了鏟子去鏟那一團一團泛著濕氣和臭氣的新羊糞，他們已經知道父母生活的艱難，想以此來多掙工分、多分糧食。而幼小的我們，才不管它什么工分，只去撿拾那一顆顆黑色的、珍珠似的、堅硬的羊糞兒。

　　母親把她用來裝針線的一只竹籃送給我去拾羊糞。這是只很精致的籃子，上面還有兩朵竹制的雕花，非常好看。提著這樣的籃子上路，似乎不是為了積肥，倒像是要干一件十分高雅的事。提著精致的籃子，我舍不得往里面鏟稀糞，只撿拾那一顆顆又干又硬的羊糞兒。因為這個緣故，在小伙伴中我每天拾到的羊糞是最少的，但母親從不因為我拾到的羊糞比別人家的孩子少而責怪我。

　　鋪滿青草的山坡，成了我們兒時的天堂。我們用一雙雙小手撿拾著羊糞蛋兒，同時也撿拾著融融春意，撿拾著大自然給予的歡樂。

　　調皮的孩子最會玩兒，其實我們的心情并不在拾羊糞上，拾著拾著就沒心思了。山里的野蒜、山杏、野梨、草灌兒，許許多多叫不上名的野果，還有那些紅艷艷的山丹丹花、各式各樣的野菊花、以及大朵大朵的野棉花，都成了我們采摘的對象。我們的樂趣更在這方面，便不厭其煩地去找這些東西。采摘結束，就去捉蛐蛐兒、扣螞蚱，春天到河里去捉泥鰍兒，夏天去河里游泳，秋天去山上打野果，冬天去河里滑冰。

　　那時候，我們不懂得父母們操勞生計的辛苦，不知道酒色財氣“四堵墻”，不理解戰爭和溫疫、政治和文化、革命與社會、欲望和權力，只懂得我們的心情。我們像一群活奔亂跳的猴子，自由自在地在山野里成長，大自然的一切讓我們感到新奇，讓我們陶醉，生命的童趣與自然的融洽貼近，讓我們生出無限的歡樂與幸福來。

　　當夕陽收盡最后一縷霞光時，當屋頂升起裊裊炊煙時，我們便在母親曖曖的呼喚聲中，唱著兒時的歌謠滿載而歸。200412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