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夜雨隨想

　　深夜醒來，再也睡不著；輾轉反側，依然不能；便撥燈而起，坐看《三國》。這時，夜雨聲聲入耳。聽得久了，覺得有趣，便放下書來，只聽著從這深夜中傳來的綿綿雨聲。

　　難得有這樣的好雨??！已是第二個夜晚了，可雨好像沒有一絲減弱的意思。此時，車輛停駛，街道肅靜，萬物俱已睡去。叮當作響的雨，讓夜晚顯得更靜了。在這樣的夜晚，拋開繁雜的塵務，仔仔細細地享受這份天籟，我的心情也完全平靜下來，好像整個世界都是我的，思想則是藍天上的鴿子，在自由地飛翔，仿佛什么地方也可以去，什么地方也可以不去。

　　旱塬本旱，加上這幾年的厄爾尼洛現象，旱塬更旱了。生活在這樣的氣候里，人的心處在黃土的塵埃里、四季刮著的長風里、高海拔的嚴寒里。而所有的所有，最關鍵的依然是缺水。這幾天從報紙上看到，荒漠化是由于大自然的變遷造成的，而并非全是人為破壞。這里也不例外，缺水由來已久；從很遠的年代，老百姓渴望水，便給地方取出許多與水相關的名兒來，香泉、高泉、渴泉、景泉等等不一而足。水是這樣的親切，用水取出的地名兒也是這樣的親切——這是從人的心底里吶喊出來的字眼兒。

　　我能聽到的雨聲，其實最響亮的，不是從天上直接降下來的，而是在我們居民樓頂上積聚后，順著管道往下流淌的。因為是加起來的原故，因而更能體現出水的聲音；說雨是淅淅瀝瀝的，其實聽到的是啪啪啦啦的。我不是音樂家，無法用音符來分析這雨聲，但我能感覺到這雨的韻律。先是雄渾而壯闊，似有千軍萬馬在奔騰著；忽而又變得溫和起來，像那山間柔柔流動的小溪。二者交錯進行，雄壯和溫柔、壯麗和錦繡、遼闊和細膩，在不斷的變幻著，如同大型交響樂和小提琴協奏曲交相演播，互相輝映。但整體來講，又是連續而又平穩向前的。

　　雨站在高處，俯視了世間萬物，體察了人間真偽，分辨了地上丑惡，因而洞察一切，看穿一切。名利與雨如浮云，想下就下，不想下就不下，地上的人急得焦頭爛額，但雨就是雨，除非人工增雨，總是不急不躁，從不想為人間多涂幾筆色彩。潔凈的雨自上天而來，纖塵不染，其身潔而形秀，心靜而神清，視渾濁為仇敵，化腐朽為神奇。一旦綿綿不斷傾泄下來，滋潤地上的一草一木，蕩滌世間的污泥淖水，換來了滿眼蔥郁，沖刷出清潔世界?！半S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雨顯現著仙態，凝聚著高潔，孕育著清新。

　　外面的雨不停地下著，樓上的水不住地往下淌著。連綿而又平穩的雨，滋潤著大地，也滋潤著人心。聽著這雨，不由讓人洗刷掉心頭的恩怨和憂憤，清掃掉浮躁和紛亂的思緒，完全以新的姿態開始生活。也不由讓人沉思，我們每天過著的生活，是不是多了點浮華，少了點沉著；多了點功利，少了點清純；多了點平庸，少了點崇高；多了點無奈，又少了點自由？古人說，壁立千仞，無欲則剛。人生的路上，穩健地走過所有的山重水復，真離不開夜雨的這份精神。以前曾寫過一首《夜雨》的詩，里面說：“我漫無目的地流浪/不知來自何處去向何方/迷蒙的雙眼啟開窗欞/醒來的綠色向著人們招手?！庇赀^天晴，明天呈現在人們眼前的，也許真的是一個暫新的綠色世界。20021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