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陷阱

　　周日，我和從筠一起逛街，一個推銷廣告的年輕人在街頭攔住我們的去路，他遞給我們一小瓶化妝品的試用裝，從筠慌忙挽著我的胳膊轉身就走，邊走邊嘟噥著：“別理他，天上不會掉餡餅的，不要跟陌生人搭腔。”她一反常態的表情，搞得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我好生奇怪，忍不住問她“你什么情況？怎么一下子見陌生人這么怕了？”于是，她向我娓娓道來。

　　我先生的父母住在東海市，幾個月前，公公突發腦溢血住進當地長江醫院搶救。因先生在外出差，我接到通知后，立即跟領導請了一天假，搭上班車，三小時后到達東海市。

　　東海市長江醫院急救室，擺滿各種精密儀器的病床上，公公昏睡未醒，婆婆坐在床邊，面目憔悴，神色憂心忡忡又顯得十分疲倦，我躡手躡腳地走到婆婆身邊，輕聲問：

　　“媽，你辛苦了，爸的情況怎么樣？”

　　“從筠，你來了。醫生說，幸虧搶救及時，你爸已經脫離危險了。只是每天打一針要二千多元，醫生說這都要自費。”婆婆見我來了，馬上向我叨絮。

　　“媽，只要爸搶救過來就好，別擔心錢的事。”婆婆平時很節省，我明白她心痛那錢，我趕緊安慰婆婆。

　　我在醫院里陪了一晚。第二天清早，臨走前，趁婆婆沒注意的之時，我偷偷地在自己包里翻出個紅封袋，匆匆忙忙地裝了些現金。公公微微地睜開眼睛，他的臉上還遮著氧氣罩，不能說話，我跟他搖搖手，說了幾句安慰的話后走出了病房。婆婆把我送到病房的走廊處，趁著跟她握手告別的當口，我把準備好的紅包放在她手里，婆婆再三推辭，我硬是塞給了她后轉身離開，走出醫院我忙不迭地趕著去汽車站。

　　初冬的早晨，濃霧彌漫，空氣中透著絲絲涼意。汽車站附近行人不多，我獨自行走在馬路上，身后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有個男子追上來跟我搭訕：

　　“大姐，這么早去乘汽車嗎？”

　　“嗯。”我愛理不理地瞟了他一眼，那人的模樣大致三十剛出頭，瘦瘦的臉，瘦瘦的身材，個子不高。

　　“大姐，你看上去很年輕啊，四十不到吧？”。他在故意討好我。

　　“你怎么看得出來，我四十多了。”我心里在竊笑。

　　“沒有沒有，你看上去只有三十七、八歲。”他越來越言過其實了，我便不愿搭理他了。

　　他和我并排走著，在我們前面有一個背著包的高個男子走得飛快，好像也是跟我一樣急匆匆地趕著乘汽車的，因為他走得快，與我們的距離漸漸地拉長。突然，我看到在他身后的地面上躺著個厚厚的錢包，我不能確定是不是前面那個人掉的，這時我身旁的男子眼明手快，一個箭步沖上去，撿起了那錢包，回頭朝我做了個“噓”的手勢，示意我別聲張，接著又跟我同行而走，邊走邊顯得很友好似地對我說道：

　　“大姐，這個皮夾是我倆同時看到的，我不能吃獨食，我們到馬路對面去找個沒人的地方平分了吧。”我朝他瞥了一眼，沒有搭腔，他可能認為我已經默認了，就把皮夾放進自己兜里。

　　瞧著那皮夾鼓鼓囊囊的，里面都是百元大鈔，估計至少有四、五千元。這時候我在心里嘀咕起來，莫非是佛主來補償我了？剛剛為公公看病給了錢，佛主就開恩賞我來了。心里這么琢磨著，我竟鬼使神差地跟著那個男子穿過了馬路，拐進了一條小弄堂。

　　狹窄的弄堂里沒有行人，我私下里尋思著，他不是說要跟我分錢嗎，這里沒有人應該是最好的機會呀，但那人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我下午還要回單位上班，可沒有時間跟他磨蹭，所以看他沒有停下來，我漸漸放慢腳步，他走在前面，我猶豫不決地跟在后面，到了弄堂拐彎處，他總算停下來，眼睛還在骨碌碌地東張西望，嘴上好像心不在焉似跟我說：“大姐，我們就在這里分錢吧。”

　　他的話音剛落，小巷處一個高個男子子朝我們走來，他黝黑的面孔，胡子拉碴的，走到我們跟前就興師問罪似地打探：“大姐，我的皮夾掉了，那邊人說，有一對男女撿到皮夾往這邊走了，是不是就是你們倆？”

　　我在心里對自己說，得，失主這么快就找上門來，那當然應該物歸原主了。于是，我就注視著那小個子男的，那人卻矢口否認：“我們沒有撿到皮夾什么的，不信你問這位大姐。”我心里琢磨著，這人臉皮還真厚，既然他不承認，我也不好意思當面去戳穿他。

　　就這樣僵持了一分多鐘，那高個子看我們都不承認，就盯著我緊追不守：“大姐，為了表示你的清白，你包里有多少錢讓我過目一下行嗎？”我當時肯定是愣傻了，馬上拉開背包的拉鏈讓他瞧，他竟然毫不客氣將手伸進我的包里翻了起來，結果翻到一個信封裝了一疊大約一千多元錢，我向他表明這是我自己的,但是，在他懷疑的目光下，我的解釋似乎顯得蒼白無力。可是，他并沒有向那小個子男人提出同樣的要求，我倒是有點納悶的，不過再一想，那小個子男人這么狡猾，肯定也不會配合。

　　這時，那高個子男人撕下臉來惡狠狠地說：“既然你們都不承認撿到皮夾，那么，你們兩個跟我到派出所去講講清楚。”

　　我一聽急了，心想，到了派出所，既使我有一百張嘴也難辯清了！再說，我哪有時間跟他糾纏，迫不得已之際，我只好跟那個小個子男人翻臉了：“剛才是你撿到皮夾的，既然人家都找上門來了，你還不趕緊把皮夾還給他呢？”那小個子怔怔地一時沒反應過來，我又對著那個高個子男人高聲嚷道：“你跟他要吧，皮夾就在他兜里，我看著他撿到的。”然后我十分輕松地對著他們倆大聲吼起來了：“好了吧，沒我的事了吧，我可以走了吧。”接著，轉身往汽車站方面走去。

　　那小個子還緊跟著我，邊走邊壓低喉嚨神秘兮兮地跟我叨絮：“大姐，你怎么這么老實呢，你不言，我不語，他對我們也沒有辦法啊！”

　　我沒好氣地回道：“你這是什么話啊，人家是失主，物歸原主，你懂不懂？”

　　他還想跟我糾纏，我小跑似地穿過馬路。對面就是汽車站，一輛大客車停在人行道上，我聽見有人在喊：

　　“快上車，汽車馬上要開了”

　　我跑到跟前問：“南海去不去？”

　　他說：“去的，我們這車到長島，途經南海，快上車吧。”

　　那兩個男人，眼睜睜地看著我一溜煙跳上了汽車，他們怔怔地呆楞在那里，汽車徐徐啟動，我整個人像散架似地癱在了座位上。

　　回到家里，我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家人，他們都為我捏了把汗，說這兩個人肯定是串通一氣騙錢的，我似信非信。沒幾天，報紙上果真登出新聞,報道了東海市汽車站附近騙子假裝掉包、撿包互相聯手行騙事件，他們專們盯那些三、四十歲左右的女人，一位中年婦人被騙去了二千多元。

　　人有時難免抱有僥幸的心里，以為老天會砸餡餅到自己頭上。如果你心存僥幸，那還不如心存善念為好，關健時刻，善良會解救你。好在我當時只有一個念頭，既然失主找上門來，那皮夾就應該還給人家，壓根兒沒有想到他們是互相串通好的。他們兩人，一個掉包，一個撿包，設了個陷井讓我下套，我差點被他們套中。也許是我最后出乎意料的那一招，讓他們亂了分寸，他們始料未及，慌了陣腳，所以讓我今蟬脫殼。事情過后，我驚魂未定，余悸未了。

　　“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蠅”，這個可怕的陰影可能要在從筠這心存善念的腦子里縈繞許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