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布止回到舉頭萊大廳中,此時只有三三兩兩的客人,雖只留其一人招呼,倒也容易應付。布止最喜歡的工作是擦桌子,因為這個工作既不用和那些傲慢的客爺溝通,又無需什么高超技術。他有節奏地擦著,嘴里不停嘟囔著:“要班不給加班費,丫丫里個呸。”一邊抱怨一邊眼觀四路,隨時防備著馬小二和馬五過來找茬。
布止見著馬小二一直在門口規矩站著,心知是又有人訂了二樓大包房了。又過不多時,見一少女一身白色紗衣,款款而來。那少女只在布止面前一飄而過,布止并不見此女全貌,但卻令布止心底泉涌,頭頂充血。布止一時竟使鬼使神差地放下了手中的抹布沖少女而去。
布止正墊腳仰望出神,卻被馬小二飛來一塊臟兮兮的抹布驚醒。馬小二笑話道:“想什么呢,憑你這個癩蛤蟆也想吃天鵝肉?”布止收了口水,心下也覺自己有幾分蟾蜍姿態,但再看馬小二尊容,笑道:“您謙虛了,我充其量只能算是只青蛙,這癩蛤蟆的桂冠,當您莫屬。”馬小二倒也坦然,說道:“我是癩蛤蟆,但我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沒你那惡心的心思。”
布止雖愿與人嘴仗,但卻不愿與眼前這個令人作惡的丑人多言,只問:“剛才那只天鵝,你認識嗎?”馬小二聽后居然大笑道:“你這奴才做得可真夠可以,怎么連自己的主子都不認識?”布止最煩別人說他是奴才,但想如給此美女做個奴才不但不虧,反是大賺了一筆。又問:“馬哥,她怎么就是我主子?”馬小二啐道:“那是咱們的大小姐,是你正牌的主子。”
布止擦去一臉口水,厭惡不堪,忍著問道:“咱們的大小姐有男朋友嗎?”布止怕馬小二聽不懂,又道:“就是有沒有對象,就是有沒有心上人。”馬小二道:“怎的,你真的這般不自量力,臭不要臉?”布止道:“我就問問,好奇,八卦一下。我不尋思,您馬哥不是厲害嘛,那家伙,那可是舉頭萊大管家馬爺的侄子,您消息多靈通,不會連這個都不知道吧。”馬小二最喜歡別人奉承他,便說了幾句卿蓮。
吳家的小姐名為卿蓮,美貌馳名,尋常人恐怕一生都難見如此天仙。卿蓮除去美貌,另能作詩、調琴、唱曲,雖少有人得幸見識,但見過之人無不流連忘返。吳老爺見有此絕世女兒,待價而沽,便思高攀個人家。只是京城顯貴多為滿人,滿漢聯姻,漢人女子不得入了正房為妻,只能淪落偏房為妾。吳老爺自是不甘,便將卿蓮婚事一直拖著。此時卿蓮芳齡十九,已是急迫出嫁的年紀,吳家嫁女心思更急。
卿蓮此次到來,就是吳老爺在暗中安排的。吳老爺想讓其一位做官的好友相看一下自己的女兒,盼望著好友見卿蓮人才后相中,做其嫡孫正室,攀個兒女親家。
卿蓮常年守在閨中,大門少出,二門鮮邁,只是婚事太讓吳府著急,吳老爺這位官員好友又不肯私下會面,于是吳老爺才委屈卿蓮在眾人面前拋頭,也是自信只要好友的孫子見過自己的女兒,定會傾心。
布止聽過馬小二之言,立即成了霜打的茄子,蔫道:“卿蓮,多么好聽的名字。也不知道你說的十九歲是周歲還是虛歲。這么漂亮干嘛那么著急嫁人?”馬小二笑道:“十九還不著急?旁的人家姑娘哪個不是十四、五歲就跟人了?”布止心道:“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在我們那才上初中,還未成年,在這就要成小媳婦了?”又可惜自己雖見得美女,卻難與天仙結緣,于是別了馬小二,仍去擦桌子,獨自在心里胡思亂想。
一時間,七仙女、織女這些下嫁個平常人家的美女蜂擁至布止腦子。布止心道:“要是正穿越不回去了,我就在這把卿蓮追到手,也來他個有情人終成眷屬,只羨鴛鴦不羨仙。”
布止因留戀方才初見卿蓮心跳時的感覺,便回門口回味。但見一人,看著眼熟,正在仔細打量著酒樓,布止自道:“這哥們要干啥,是要把舉頭萊買下來,還是要蓋一個和這一樣的飯店?看得這么認真。”正想著,卻見那人徑直向布止走來,布止略有心慌,說道:“我沒說你什么。”
原來那人并不是沖著布止,只是想進酒樓而已。馬小二見到那人,彎著腰十分恭敬,過來引路,說道:“盧公子您怎么才到?老爺早在樓上了。”盧公子道:“他們本也不是為了見我,我來早來遲又能怎樣。”又道:“我自己上去就行了,你招呼客人吧。”馬小二聽了樂極,連連哈腰。
布止聽這個盧公子的聲音更覺得似曾相識。他忽得想起,這位姓盧公子不正是昨日日賣他怪鳥之人。于是布止向盧公子揮手招呼:“哎,我。忘了沒?”
但見馬小二忽然回頭,原本的嬉皮笑臉頓時消失,跳起身子在布止頭上狠打一下,說道:“你他娘的要干什么?”布止怒目相視,說道:“我跟我朋友打聲招呼,又咋的了?”馬小二沖著布止吐口吐沫,好在布止早有預想,閃身躲開。布止得意道:“沒吐著,氣死猴。”馬小二道:“你知道他是誰,你能有這么精貴的朋友,也就不在這跑堂了。”
布止聯想到卿蓮,問道:“難道他是來和卿蓮相親的?”馬小二道:“那倒不是。”說著將聲音壓低道:“咱們老爺看上的是人家嫡孫。”說完不敢再言,囑咐布止道:“今天樓上可有貴客,你可得給我老實點,當心著點,別給我叔現眼。”
布止聽后起了興趣,只是苦于不知如何戳馬五洋相,便問:“馬哥你告訴我,我該注意些什么,什么事是我絕對不能做的。”馬小二已察覺布止心思,怒眼問道:“你想干嘛,我勸你最好老實點。”布止笑道:“我真沒想干什么,我就想好好干活,天天向上。奮發圖強,為舉頭萊爭光。”馬小二煩道:“哪里這么多廢話,你今天就在樓下忙活,別上樓,免得惹禍。”
布止本也不想往二樓跑,只在一樓活倒輕些。布止一時無活,偷懶坐下,心想一個盧家的公子就可以如此傲慢無禮,可見古今的官、富二代基因大體相似,一脈相承,只令旁貧民百姓只能兀自感嘆。又忽得一驚,心道:“馬五剛才說盧公子,又說是吳老爺的一個官員好友,該不會說的是盧見曾?如果是盧見曾的話,吳老爺怎么不通知我,難道他真的是故意不我去見盧大人?”想著,已決定要到二樓看個明白。只是布止剛要上樓,就被馬小二堵住。馬小二道:“跟你說了,離二樓遠點,這不用你伺候。”
布止見馬小二難纏只念:“不用你囂張,我早晚收拾你。用吐沫給你洗臉再用抹布給你擦吐沫。”他雖有此想,但眼下他也十分清楚,并不能和此小人物發生口角,只能趁著馬小二不備,偷偷上樓。
布止如賊一般,偷摸到了二樓,見其他房間都閑置著,只一間屋子里傳出聲響。布止附耳偷聽,卻只能聽到聲音,全辨不出屋內人說了什么。布止當下糾結,此時盧見曾極有可能就在房,進去便可得見。但如屋內客人不是盧見曾,他這般冒失進去,可就是惹了大禍,自己就要丟了差事,食宿堪憂。但布止猶豫片刻后,心道:“不就一個破跑堂的,不干就不干了。我還真不相信,我真能餓死在這。”于是提氣推門而入。
包房內擺著酒桌,當中主位坐著一位老者,其左親疏兩人,一個布止未曾見過,另一個是樓下所遇的盧公子。老者右邊遠近還有兩人,一個是吳老爺,另一個是卿蓮。馬五站在老者與吳老爺中間偏后,等著使喚。
布止得見卿蓮正面,只見卿蓮臉帶粉色非全白卻透晶瑩,眼珠圓潤雖不碩大卻露剔透,鼻梁高挑靜于面,竟無絲毫突兀,嘴巴薄小動于頷,卻不少一分性感。身體胖瘦適中,曲態柔美凹凸有致,雖在人間凡塵出沒,卻宛如一個仙女。
吳老爺見布止闖進,大為不悅,看向站在身旁的馬五,責問道:“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來了?”馬五立刻碎步走到布止身旁,小聲道:“這里不需要你伺候,你快退下。這里都是貴賓,你當有點規矩。”布止推開馬五,大聲問道:“你們這里有叫盧見曾的嗎?”一句話將吳老爺和馬五氣得滿臉通紅,齊聲道:“放肆!”
只見正中端坐的老者,頭發已有幾分白色,不慌不忙道:“我便是了。這位小哥找我所欲何事?”布止心下大樂,說道:“同志,可找到您了。您果然在這。”說完作揖道:“給大人請安,曹雪芹——曹先生托我給您帶副畫,讓我把畫務必親自送到您的手上。”盧見曾聽得曹雪芹三字,眼中放光問道:“你所說的曹雪芹可是曹沾,曹先生?許久未見,他還好嗎?”盧見曾并確認布止身份,因此不便說明曹沾住處,問道:“他還住在脂硯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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