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05年某一天的深夜如死一般的寂靜，空曠的野外幾間廢棄的廠房就是我們臨時的下榻之所。現在的時間是凌晨1點鐘左右，屋子里的人基本上都沒有睡下，因為大家都知道這種寂靜就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安詳。

　　今天晚上真不知道那群變態的家伙要怎么收拾我們，丫的平時這個點基本上我們都被折騰三四次了，可是今晚為何這么的安靜？詭異的氣氛讓每個人的心里都沒了底兒。那時候我就在想近墨者黑是不是我們跟這群王八犢子接觸的久了自己也變態了，竟然不挨收拾自己還睡不著覺了！不正常！絕對的不正常！一個操著山東口音的哥們首先發言，“我打賭這群王八犢子今晚上不會讓我們好過的，（王八犢子：是我們這些小小鳥對集訓大隊教官的尊稱）我敢打賭這將是我們最難忘的一個夜晚，絕對比大家的初夜都難忘”壓抑著的哄笑在偌大的房間里彌漫，顫抖的被子伴隨著大家的壓抑且**的笑聲久久不能平息。不過大家都很認同這哥們的話，因為誰都知道這群王八犢子是不會輕易放過任何一個可以收拾我們的機會。

　　正在我們說笑間一聲急促刺耳的緊急集合哨音傳來，打亂了深夜的“平靜”。更有一個讓大家厭惡到極點的混蛋家伙的聲音響起，惡心的聲音讓大家的憤怒到達了頂點，可是俺們這些個超級小小鳥也就是敢怒不敢言。“所有的人都在二十秒鐘內集合完畢，最后三名就給我滾蛋吧”我日他姥姥的，我們從第一天到這里的時候這王八犢子就要求我們睡覺必須是一級睡眠（就是脫得光光的連個襪子都不能有）從宿舍區到集合地還有一段距離，這不是要讓我們光著身子去集合嗎？就在我還在思索的時候已經有幾條赤裸裸的漢子沖了出去，來不及多想撒開鴨子我也沖向了集合處。現在是三月末的天氣雖然向陽處已經有小草冒綠尖了可是在深夜時分還是很冷的。數十條赤裸裸的漢子就暴露在空氣中各個身材挺拔，沒有半點埋怨的樣子就像是應該這樣集合一樣。而且還隱約帶著一絲的感激這群犢子給了我們這么一次體驗生活的機會。真沒想到我們這些小小鳥的演技竟然能這么好。

　　“好了不用報告了，都**什么時候了還這么形式主義，同志們”一聲滄桑有力的聲音響起震的我的耳朵嗡嗡響，“也許你們還不認識我，我就是你們這群兔崽子參加這次集訓隊的大隊長！（集訓大隊大隊長：身高176公分，體型微胖，皮膚偏黑，習慣滿嘴臟話，語音略帶河南口音，有戰爭史，帶兵經驗豐富，士兵提干文化程度不高）你們這群兔崽子都給我聽好了今天晚上不是訓練，不是考核更不是演習，而是真正意義上的一次任務！一會集訓隊的參謀長也就是你們的教官會給你們下達作戰任務，老子就是想問一句話你們能不能完成上級交給的任務，有沒有他娘的想退縮的”“沒有、沒有、沒有”三聲震天動地的回答，不帶一點猶豫的回答看來老頭子很受用。語氣稍溫和了一點“好，老子就喜歡你們這種氣勢，我在家里給你們擺好慶功酒等著你們回來喝，下達任務吧”（參謀長：中校軍銜，年齡38歲左右，皮膚黝黑發亮，身高185公分，脾氣暴躁，臟話連篇）作戰任務大體是：山西某地山林著起了無名大火，由于是山區荒林又正值初春季節氣候干燥，火勢異常兇猛現已遍及數十公里山林，最嚴重的是無法得到有利的控制，山區地形復雜夜間山風較大且風向不定，山里的百姓大多都是老幼婦孺年輕一點的都出門打工謀生計去了。山區村莊的分布較分散有的三五戶人家就是一個村莊，村莊與村莊的相距也較大，而且起火時必然慌亂到處亂跑極易發生危險，我們的任務是要到火勢最兇猛的第一線去，在當地向導的配合下在山林及大山中，搜救那些被困的老人婦女小孩確保將他們安全的帶出山區。參戰的所有人員有五分鐘的準備時間，只準許攜帶單兵背囊、工兵鍬、戰備斧、刺刀、水壺、單兵食品九份、長短背包帶一組、馬上去準備，解散！！！

　　（二）

　　經過大約一個多小時的顛簸終于到達了火災現場，下車列隊集合眼前的一幕把我徹底的驚呆了！往近處看黑漆漆的一片全都是人，有兄弟單位的各營區戰友、有武警官兵、有警察隊伍、有林業部門及各級政府人員還有部分民兵，合力組成了這支搶險隊伍。（事后得知當時共計出動搶險隊伍3千八百多人）往遠處看火光沖天連綿起伏一眼望不到頭，這個時候其他單位的戰友已經開始分配任務了，他們大多都是以連排為一個單位攜帶滅火的用具去控制火勢的蔓延，大多都是采取鏟平能夠燃燒的樹木雜草等防止火勢擴大將損失降到最低。因為火災太過猛烈最活躍的地區火焰都能達到數十米高，人根本就靠近不了就更不要提什么滅火的事了所以就只能采取隔離法。我們的任務就是要繞過火勢最兇猛的地區穿越火勢較小的地帶到達被火場包圍的山村去搜救當地的大人和小孩，我們六十八個人一共分成了七個搜索小組，每一組的組長就是我們“最敬愛的混蛋教官”很不幸我們組的組長就是參謀長大人，“想**什么呢你？還不快跟上”在參謀長的怒罵聲中我才拉回了思緒，可不能在胡思亂想了我們現在的任務是要急行軍四十五公里的山路到達一個叫做二道溝的地方那里據向導描述是一個很貧困的山村大概分布著四五戶人家，我們組的任務就是將這些沒能及時逃出來的大人和小孩帶到安全的地帶。

　　在向導的指引下我們穿越了環山路、荒草山、松樹林、大小山包都記不清多少個了反正是下了這座山又爬那條嶺，一路上都是被燒光的痕跡光禿禿黑乎乎的看著格外的猙獰，一股股刺鼻的難聞氣味兒揮之不散，濃煙伴隨著灼熱的火焰烤的人呼吸都開始困難起來，穿越松樹林時根本就沒有一條像樣的通路，多年的雜草和無人治理的高大松塔樹是前行的最大障礙，我們不得不利用身上的工兵鍬和戰備斧臨時開辟出一條通道，不知名的植物異常的茂盛雖然已經干枯了可是那騰上的小刺卻格外的尖利，時不時的就會刺破我們的雙手臉頰脖頸吸吮我們“香甜的血汁”就連那平時看上去漂亮溫和的松塔樹也沒能放過我們。到達二道溝的時候天已經放亮了。這里我最初以為是一條小溝子可是現在徹底的把我先前的想法顛覆了，這里的小村莊都是在山腰上的基本上就是四五戶人家的樣子，房子的樣子也很落后就是那種我們在電視劇里看到的那種土坯房，院子也基本上都是用小木棍隔起來的木柵欄。

　　我們現在所處的位置是西南側，小村莊坐落在我們右前方六七百米的位置，大火的中心分布在這個小村落的東北側，西北側，西南側，現在的風向是西北風向，所以火勢蔓延的很快，據目測大火與二道溝也就只有不到一公里，我們必須要在大火到來之前將村里的山民全部疏散到安全地帶，隨著參謀長的一聲令下我門沖向了小山村。還沒有進村就聽到了雜亂的哭喊聲和雞鴨鵝犬的吼叫聲，火起深夜這些樸實的山民最初沒有意識到會有這么大的危險，等到濃煙和灼熱的氣流兇猛的襲來的時候基本上都亂作了一團，老人小孩女人在這樣的情況下不是迅速的逃生，而是還惦記著自己家的牲畜。看著一個只有十來歲的孩子抱著一只大公雞心里就像是堵著了什么東西一樣，濃煙充斥了整個小村落我們必須抓緊時間疏散人群，搶救人群才是我們的任務我們不可能為了這些牲畜耽誤了最佳的疏散時機。這個時候的濃煙已經使人的呼吸都困難了，灼熱的火焰離我們也越來越近。

　　參謀長一聲令下把我們分成了三個小隊，每四個人一組分頭給老鄉們做工作勸他們趕緊跟著我們疏散最后到村東口集合。我和黑子還有小李一組我們受領完任務后由我帶隊沖向了山頭的一戶人家，這是一個典型的留守之家，就是一個老人大約六七十歲一個中年婦女大約三十多歲還有兩個孩子十二三歲左右，我們進到院子的時候看到我們這個樣子嚇得兩個孩子哇哇的大叫了起來也難怪孩子會害怕，我們現在的這個樣子估計連我們自己都不敢看，身上的衣服都被樹枝刮的破破爛爛的，臉上和手上都是一道道的血痕，嘴唇上都是裂的很深的口子，再加上煙熏火烤黑乎乎血淋淋的根本就看不出來原來的相貌了，要不是頭上的帽徽跟個逃命的兇徒絕對分不出來。

　　“孩子們不要害怕我們是解放軍”似乎解放軍這個名詞根本就沒有對這一家人起到什么作用，孩子這時跑到了媽媽的身邊，那個大姐開口帶著濃重的當地口音問我們想要干啥呢？黑子搶先說我們是當兵的現在大火馬上就要燒到這里了你們快點跟我門走吧別再拿其他的東西了，可是大姐的一句我們都呆住了，“你們可以把東西全拿走，只要不傷害我們你們想拿什么就拿什么”這句話讓我們徹底的石化了。在這個連電都沒有通的小山村可想而知信息是如何的匱乏，從這一家人對我們的態度上就不難看出這里的人們已經和外界嚴重的脫軌了，就在這個時候老人的一句話讓我們看到了希望，“你們是八路吧”？我的天呀老人的思維竟然還停留在八路的時代，不管怎么說老人在某種意義上也算是明白人了，我順著老人的話說“是！是！是！我們是八路，老大爺現在大火就要燒過來了我們是上級領導派我們來帶大家走的”老人說話都有些顫抖了連聲說好好好八路來了我們就不怕了。老人的話讓我們的心里莫名其妙的直反酸眼睛也跟著陣陣的酸疼，老人接下來的話更是讓我們吃驚，“八路來了我們就不怕了，八路不讓我們帶東西我們就不帶了，快點跟著八路走吧”這是一份什么樣的信任呀？這是一份生死交托的信任！老人這是把自己和全家乃至一切的一切都交給了我們。我們還有什么理由不去拼命的帶領著他們走出這片火場呢？

　　（三）

　　寥寥無幾四五戶人家的一個小山村我們竟然用了兩個多小時的時間，才把所有的人說通跟我們走，我也是一個農村出來的孩子可是也從來沒有想到，一個人能在這么生死攸關的時候還在想著自己的雞鴨鵝犬，到現在我也忘不了那個下身癱瘓的老大爺在我的后背上嚷嚷著要將他的驢子牽走。老大爺渾濁的淚水時時刻刻都在提醒著我這是一個樸實善良的人群我們要不惜一切代價的將他們帶出去。

　　所有的人都集合在村口了大約記得是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二十多口子人吧！其中有個老大爺下身癱瘓，還有一個是七八個月的孕婦，其他都是老人和小孩及少數的中年人。一個貌似是村長角色的人清查了各家的人員，濃濃的煙霧和灼熱的氣流已經席卷而至了，每個人的頭上都是大汗淋淋，也許是心疼這里的老鄉也許是太過緊張更或許是被灼熱的火場烤的。來不及多說什么了我們必須要向東南方向迅速撤離，穿過一片松樹林再走四五公里就是一條天然的河床過了這個河床就是一片亂石山這里就是相對比較安全的地帶了。其他人還好說年齡大一點的我們也可以攙扶或是背著走可是那個孕婦怎么辦？不能背著走，孕婦也不能長途跋涉出了意外是很危險的！最后參謀長決定為了不傷及孕婦肚子里面的孩子分出兩個人用兩床被子抬著走，就是由兩個人抓著被子的兩個角讓孕婦平躺在上面，說實話平時這一百多斤還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今天是這么一個情況實在是感到了“重比千斤”！孕婦是我們大家輪番的抬。小黑和猴子是第一輪抬孕婦的小組，這個時候參謀長已經將癱瘓的老人背到了自己的背上，“參謀長把老人給我背吧！您還是指揮我們吧！”“你少**拍馬屁，老子還不至于連老人都背不動。你該干嘛干嘛去，把前面的路開好了要是把老子絆倒了我**收拾死你”我真他娘的賤！我當時弄了一個大紅臉我日他姥姥的我還真就不是在拍你這王八犢子的馬屁，我也還真就不怎么稀罕拍你的馬屁。

　　先前的某部門提供的區域地形圖那就是狗屁！跟現場基本上沒有一個地方是能對得上的。也不知道是那個年代留下來的，為什么都不及時更新呢？詛咒這些個不作為的家伙！我和大劉在向導的指引下頭前開路一人一把工兵鍬左劈右砍的沒有感到一絲的疲累。三四個小時的艱苦奔波我們終于走出了那片該死的松樹林，到達那條天然河床的時候參謀長下令休息一下，這是一個很大很大的鴻溝聽說以前是條河不知道什么時候早就干枯了，河床上全都是那種大大小小的石子和沙石。放下了老人和孕婦身上說不出的輕松！幾個孩子眼巴巴的看著我們就像在看外星人一樣，說實話參謀長是我們公認的大老粗，可是沒想到這家伙還真有心細的一面，“孩子是不是餓了呀？叔叔這里有好吃的來拿去吃”最初孩子不敢動可是經不住我們的“誘惑”我們將自己的單兵口糧分給了孩子和大家，看著孩子狼吞虎牙的吃著壓縮干糧心頭就一陣陣的泛酸。水壺里的水最多的也就只剩下半壺了，路上全都分給老鄉和孕婦了。

　　一聲尖叫打破了短暫的安寧“快看看我的孩子，快看看的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不見了！”一路上我們真的沒有落下一個人呀！這個我們絕對可以保證，唯一的解釋就是在村子里的時候孩子就根本沒有跟我們出來。別無選擇只能返回村子！參謀長讓我和大劉小黑三個人返回去，下的死命令必須要把孩子找到。攜帶我們組唯一的一部電臺要時刻的與指揮部保持聯系。回去的路上就顯的輕松了好多，可是遠遠的看到村子的時候我們三個都驚呆了因為大火已經席卷了整個山頭。據目測估算這樣的火勢不可能有人能夠活著跑出來，火借風勢風借火威是沒有見到山火的人不能想象的，何況還是個孩子。這樣的情況下如果還在村子里生存的希望真的很小很小，不管怎么樣我們還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打定了主意我們沖向了火場。村子是肯定進不去了我們只能在外圍尋找奇跡了。

　　尋找了半個多小時最終還是失望的愣在了那里！我們該怎么向孩子的爺爺奶奶接待呀？我們該怎么向孩子的爸爸媽媽交代呀？我們該怎么向參謀長交代呀？“我們不能放棄”我打破了沉默！“我不相信一個從小生活在大山里的孩子會沒有跟上我們的隊伍，孩子一定是在清查人數的時候又返回了家里，等到跑回來的時候我們已經走了，由于現場混亂誰也沒有注意到少了一個孩子。我相信孩子一定會朝著沒有火場的方向跑，我們要順著來時的路線搜索注意孩子可能會留下來的痕跡。”統一了意見我們開始往回搜索，就在我們往回走了大約一公里的地方我們發現了一個布袋，順著布袋的方向看去也有人經過的痕跡，這使我們感到了異常的興奮！也證實了我們當初的猜測是對的，方法也是正確的。跟指揮部報告請示了以后我們繼續順著線索向前搜索。大約又過了半個多小時的時間我們隱約聽到了孩子的哭聲，這更加的使我們感到了興奮。在我們右前方兩點鐘的方向應該就是孩子哭聲的來源，小黑一馬當先沖了過去可是????????這是我到現在也不愿意想起的事情，由于雜草太多太厚根本就看不清哪里是實地哪里是雜草，小黑一腳踏空了，整個人就這么掉到了這個該死的山坑里，緊張的我們大叫小黑的名字，萬幸的是小黑給我們做了回應說明他沒有生命危險，而且孩子也在底下這使我們懸著的心有了一絲的安慰。

　　我和大劉繞下了這個該死的山坑那顆喜悅激動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我們看到小黑把孩子緊緊的抱在了懷里。孩子的胳膊和臉上都是血顯然是摔傷的，可是小黑的右腿怎么會這樣！絕對不正常的彎曲狀。媽的，混蛋！小黑竟然在這個時候還在笑著說我們找到孩子了！我和大劉都哭了，抱著小黑和孩子走出了這片該死的松樹林??????！

　　與參謀長會合后經過五個小時的漫長等待我們回到了集訓隊！可是那顆懸著的心就一直沒有放下過，因為我們還有小黑沒有回來他還在醫院與病魔搏斗著！后來總結表彰大會的時候我們得知，大火持續了四天總共出動三千八百多人。我們大隊和武警某部是深入火場最危難的部位負責疏散的小分隊，四天當中兄弟營區九人負傷，武警部隊一人重傷四人輕傷，警察隊伍一人殉職多人負傷，民兵隊伍多人負傷。集訓大隊榮獲集體三等功，小黑獲個人三等功。可是小黑再也沒有回到集訓隊，大家都知道他已經永遠的失去了參加集訓的機會！這個來自陜西渭南的兄弟，純真的笑臉我始終不會忘記！他也永遠永遠的留在了我的記憶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