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二章    夢里云煙 8麗子 正文1

　　麗子

　　雯子在寒假前一個月的時候離開了，同樣的不聲不響，同樣的突然離去。這次班級里好像也沒什么議論，大家都在準備期末考試，希望能拿個好成績，在年節上老人面前有個好臉色，期盼換點好吃的好喝的，或好玩的好穿的。張飛倒是惆悵了好久，還找我又問了那次的信的情況，我就多說了兩句，告訴他或許雯子在外出城市里玩雜技的時候，遇上過城里的什么人，估計她的心在那兒，畢竟人家是去過大城市見過大世面的人，她的理想是去城里坐辦公室，當白領，過城里生活，最主要的，她說你不是她愛的人。我當然沒有給他提雯子的那封信。那次張飛給雯子寫了那封信后，就和當時的女友分手了，直到雯子走了，他也沒找女朋友，也好好學習了段時間，有幾門功課還取得了很大的進步，連班主任都在班上夸他了。只是，他做的這些努力并沒有感動雯子，也或許，雯子根本就不在乎他做什么。你喜歡一個人，無論他做什么，你都會覺得那是為了你；你不喜歡一個人，無論他怎么做，你都會覺得那和你無關。再后來張飛慢慢告訴我些雯子的情況，都是他從與雯子同村別的同學那里打聽到的，說她這次也是被她哥叫去玩雜技，好像還跳**舞什么的，再后來，她找機會跑了，一個人到南方某個城市打工去了，為了這事，他們家還吵了一架。過后張飛還告訴我，他也要去南方打工，要去坐辦公室，當白領，最好，還能碰到雯子……

　　雯子走后，前面來了個叫王俊梅的女生，整天嘰嘰喳喳，很活潑的一個女孩，把原本有點暮氣的麗子，也帶的有點生氣了。不知道為什么，我和麗子也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保持著一種很奇怪的關系，就是我們經常對視：她左胳膊墊在課桌，將頭側放上去，裝作觀看班級后面的情況；我則把右胳膊墊在課桌，將頭也側放上去，裝作觀看門外的方向，這樣，我們倆經常就這么彼此互相默默的看著對方，有時微笑，有時沉默，有時出神……雖然時時就這么彼此對視，卻從不互相說話。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反正我覺得我們是在“談戀愛”，雖然我還搞不懂什么叫“談戀愛”——既沒“談戀”，也沒“談愛”，其實根本就沒“談”過，有的或許就是心中的好感。這種奇怪的關系，我估計只有雯子能感覺到，她有時會在我們對視的時候，故意去逗逗麗子，還有時會朝我狡黠地一笑。她這么做，我和麗子就都紅了臉，然后就躲開了。就是在雯子快離開的時候，我漸漸發現麗子的暮氣的，或者說憂郁，且這暮氣越來越重。我不知道她在擔心什么，也不知道她有什么煩惱憂愁，更不知道應該怎么消除她的這種氣色——我很是著急，又毫無辦法。在雯子走后的那幾天，她的這種氣色達到頂峰，雖然我們還會對視，我卻感覺她似乎有眼淚在眼眶閃現，只是沒有流淌下來——我的心都碎了。

　　感謝上天，派了王俊梅來替我感染她、安慰她，讓久違的笑容，又閃現在她的臉龐。她還拿出那個她從不戴的項鏈，跟王俊梅分享，讓我又一次次看到那個寫有愛的項鏈，讓我又多了無限的遐想。

　　很快放假了，放假前，照例，會是學期成績的公布，我的成績基本還算理想，就英語差點。麗子就不同了，跟我完全相反，就英語好點，別的都不那么理想，化學最差。我想幫助她，可是無從下手，就這么，放寒假了。

　　過年了，我們那里的軌跡是節后要先走姥姥家。我的二舅是個小學的校長，相較于吃穿玩樂，過年我最感興趣的是我二舅墻上的一排書（他家是在墻上支了塊木板做書架），因為相對于我的表兄弟，我的成績要好很多，二舅給我了一只鋼筆，我趁機提出要看他墻上的書，本以為那是他的寶貝，沒想到他很高興，像是放了多年的個人珍寶，別人卻都認為是贗品，突然來了個識貨的，說任我挑選。我一一翻看，都是些備課參考，是他原來當初中教師時的資料，謝天謝地，我找到本化學的參考資料，雖比較舊，卻也詳盡，特別是一些口訣，是以順口溜的形式加強記憶的，如獲至寶，心里盤算怎么幫助麗子盡快提高化學成績。

　　漫長的年假結束了，我一大早趕到學校，期待我的努力能盡快的幫助麗子。麗子跟隨王俊梅一起進教室的，她們此時已經住在一起。我很是激動，又沒有什么辦法，把那本化學參考書攥在手里，不知道怎么給她。我想了很多辦法，比如發作業本時（我是語文和代數課代表），發現總是很多人盯我在看；又比如中午吃飯時，教室里又老是有人，且偏偏有人在后面不睡覺還瞪著滴溜溜的眼睛胡亂看，真是要了老命了！開學整整一個月了，整的我精疲力竭！最后，一個周五的上午，我想到了一個絕妙的辦法：在她上學的路上堵她！主意決定，馬上就實施。

　　十六歲的那個下午，太陽走的疲倦，柳樹在風中獨舞，我瞄著的眼無神，邁的步悠悠。每次回想起來，這幾個句子就在我腦海飄蕩。因為麗子在鄉衛生院住，我一個人在初春的中午，不停徘徊在衛生院大門口的街道。太陽還算是友好，已是午后的時分，陽光也變得疲倦，有點恍惚的感覺。柳樹已經發芽，初春的微風吹來，細長的柳枝在風中搖擺，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香氣，不知道是柳樹散發的，還是泥土的芬芳。路上行人點點，原本繁華的集鎮，此時也變得昏沉，行走的人都悄無聲息，我好像都能聽到他們胸口的心跳。街上的門店都沒關門，看鋪子的店主卻都不見影蹤，好像特意在躲避什么。我從吃完午飯開始，就在這個地方晃悠，心里砰砰跳個不停，臉色故意裝出淡定的樣子，偶爾也會碰到一兩個認識的同學，我都是迷糊著眼睛揮揮，一副午后無神的表情。腳步故意放的輕柔，慢悠悠的在幾家店鋪前面走來晃去，像是想買東西又猶豫不決的樣子。其實，大街上沒人在意我是在這里想買東西又決定不下，還是我在這里做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一切，都沒有人家的午睡來的重要，我卻覺每個人都在和我一樣裝模作樣，無非是想要親眼目睹我這個不聽話的小孩，不好好上學，跑到大街上堵人家小姑娘。這個世界真是討厭！

　　從中午十二點二十一分開始，一直到下午二點二十二分，我一直都在這種做賊的狀態中晃悠，內心的波瀾卻一直沒有平靜。距離下午二點半的上課時間越來越近，行色匆匆的各式學生陸續經過，那些我認識的不認識的，都快速往中學的方向聚攏，好像沒人發現我的異常，又好像故意掩飾：雖然發現了，故意不表現出來。遠遠地，我看見麗子和王俊梅走過來，只差那么幾秒鐘，麗子也發現了我，隔了那么遠，她銳利的目光直看穿我的內心。我回身，躲在醫院大門的左側——他們出來后，肯定左拐順路向前去中學。我的心砰砰的跳。

　　王俊梅先出來，她朝我狡黠的一笑，匆匆走過去，我再回頭，麗子邁著稍微偏慢的步子走向我。我直直的站著，順手把那本化學復習書丟在我前面的地上，稍微靠近我時，麗子明顯地低下了頭，她正好看到我丟到地上的書，她彎下腰，撿起地上的書，然后像一陣風一樣，又頭也不回的走了，這中間，她沒有看我一眼，也沒有說一個字，就像一陣春風，吹到我身上，風向一轉，又飄向遠方。我唯一的記憶，就是她那低低的，烏黑的頭。

　　人生第一次，我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為自己辦了一件自認為天大的事情，開學以來的重壓如千斤重擔，始終在我心頭高舉。此時，我終于放下，那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也是人生第一次，我沒有任何原因也沒有任何意識，一個人開始在大街上漫無目的的晃悠。我不知道麗子拿到這本書后會怎么對我，也不知道以后會怎么發展，甚至我想到了被學校教務主任在全校大會上批評的樣子。天漸漸陰沉下來，后來竟淅淅瀝瀝下起小雨，我一個人繼續在大街上閑逛，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因為是下午，集鎮上很多商店已經關門，我第一次將我在這個生活了將近兩年的集鎮上完完整整的逛了一遍，從南到北，從東到西，大街上的每一家店鋪，我都仔細看了它的名字，又都完全忘記。除了背街的巷子，我一個人整整將這個中國中部很小很小的小集鎮的十字大街逛了五遍，直到天黑，我還不知道。

　　天漸漸暗下來，小雨不知道什么時候停了下來，好像一直也沒有下大，我的衣服都沒怎么潮濕，或許中間雨點大時我躲在哪家店鋪的屋檐下吧，已經記不清。影影綽綽，前面遠方傳來了一個特別柔和的樂曲，我不由自主的走過去，越來越近，聲音漸漸清晰。

　　你是那昨天的云還是今天淋滴的雨

　　在告別初戀的愛人

　　還唱著曾經熱戀的歌

　　在人潮洶涌的都市

　　尋找內心完美的自我

　　你是不是有些在意哦

　　無數個夜里悄悄地思念你

　　遲到的風里系著你

　　每頁的日記里輕聲地呼喚你

　　醒來的夢里在哭泣

　　想說愛你并不是很容易的事

　　那需要太多的勇氣

　　想說忘記你也不是很容易的事

　　我只有矗立在風中想你

　　沒有告訴我為什么

　　你走了

　　這段時間又多添了一份

　　我對那些好日子的回憶

　　想要對你說回來吧我依然愛你

　　可所有的語言顯得這么無力

　　我又想干脆把你忘記

　　可我自己不能欺騙

　　跟隨歌聲的指引，我來到銀行大院，原來是鎮儲蓄銀行在開辦舞會。夜幕已經降臨，華燈初上，只有大半個籃球場的銀行大院，被人用簡易的彩燈圍了一圈，中間還橫豎扯了兩道。在街邊儲蓄所二層樓的后面，還有一個那個年代流行的籃球裝的射燈，有個架子中間支撐，可以旋轉。第一次，我發現這個集鎮也有如此絢麗的一面。舞池內，已經有一些男女在旋轉跳舞，不時還有新人加入。我也搞不懂跳的什么，好像有人在說是慢三什么的。衣著華麗的男男女女在舞池旋轉，我卻沒有心情觀看白天見不到的衣著相對暴露的男女，只是一個人坐在舞池的角落，一遍又一遍聽那個歌曲，我越聽越堅信這歌曲就是為我寫的，漸漸沉浸在這歌曲無盡的幻想中。

　　“你干嘛的？哪個學校的？”

　　突然，一個身穿燕尾服的肥胖的男人站在我面前，問我，我趕忙走出來。

　　回到學校，規定的晚自習時間已經結束（學校規定晚自習兩節，但是實際安排三節，第三節可以不上，也可以上）。我走進教室，發現教室里還有十來個學生，都是學校比較刻苦的，其中麗子也在。我進去時，她正在望著門口出神，自然看到我了，我忙低下頭，沒敢迎她的眼神。待我坐下，她起身準備離去，在起身時，明顯的碰了一下我課桌上的書，然后就回去了。我這才發現我的書堆中多了本書，明顯比別的書高一下——平常我基本把書整齊的擺成一排。我把書抽出來，發現是本英語參考書，同時，還有麗子的那個寫有愛字的項鏈。我如獲至寶，趕忙握緊藏在胸前。我回望了一眼教室，好在晚回去的人都是學習狂，沒人在意我一舉一動。我慢慢趴在課桌上，悄悄仔細看這個項鏈：這是一個中間正反面分別寫有五彩色的愛和LOVE用玻璃包裹四周鑲嵌在古銅色的金屬中的項鏈，外面用紅色絲線系著，正好可以佩戴。上下晃動，里面的字慢慢顯現出來，且隨著晃動的角度不同，里面字的顏色也在變換，同時，還有淡淡的香氣，我是越看越喜歡。這么精致的東西，麗子送給了我，我送給她什么呢？我馬上陷入沉思。

　　“什么好東西?”

　　不知道什么時候,張偉擠了過來。

　　“沒有。”

　　我想把東西藏起來，已經晚了，已經被他給奪了過去。

　　“得了，郭艷麗把書放你課桌上時我就看見了。哦，我沒猜錯，她的項鏈——真漂亮。”

　　“你——不許跟別人說。”

　　“放心吧，要說我早說了。”

　　拿著項鏈把玩來把玩去，我心疼極了，卻也沒有辦法。

　　“你準備送她什么？”

　　張偉頭也沒抬，問我。

　　“我正在想，還不知道呢。”

　　“你送她個“情”字的吧，正好配一套。”

　　我眼前一亮！這個家伙，別看個頭不高，鬼點子倒不少，一個愛，一個情，正好連在一起是愛情，絕了！他的這個建議，一下讓我對他的敵意全消失了，立馬當成了死黨。以前我們也就他問問我作業的關系，還有偶爾考試時給他看下試卷。

　　“走，去我那，我們慢慢想辦法。”

　　鬼使神差，我收拾東西跟他去了他的住處在一個老的供銷社里的單身宿舍。走之前我到初三那兩個同住的老鄉那里告訴他們我晚上不回去，去同學那里玩。一路上，他一個個告訴我我們集鎮上哪里有賣這個東西的。我以前想過，大概因為手里沒有太多閑錢（其實是吃飽飯都成問題），從沒真正在意或在街上尋找。據張偉的調查，本集鎮上分別有五個地方賣這個東西，不過好像都沒有寫有情字的。我就在著急怎么買到，也沒在意他怎么有這么清楚的調查。

　　到了他的住處，才發現簡直是一個攝影蓬，他說是他二叔的，就是在鎮上開攝像館的，他還找出好多他二叔拍的相冊給我看，第一次，我看到了人體攝像，雖然三點不露，也給了我極大的震撼。因為集鎮上能買到這種項鏈的幾個地點都已經搞清楚，只等明天去尋找，一晚上，我就和他在翻看相冊。快到后半夜了，他二叔帶了個女人回來的，看我倆在，許諾免費給我照相，然后又走了。他們走后，張偉告訴我那個女人是我們學校一個老師的愛人，我因為不太在意這些，沒在意。心里在想我要是能照幾張照片給麗子，然后再要她一張照片，天天睡覺前看，或許真心不錯。這事別說真的要做了，哪怕就心里想想，也覺得美的冒泡。

　　第二天是周六，我們沒吃東西就開始去張偉說的那幾個地方尋找。從南到北，從東到西，我們尋遍了大街，包括張偉所能想到的和沒想到的還有我自己想到的可能的地方，都找遍了，我們整整一整天，也沒找到我們想要的那種項鏈。晚上我隨便買了幾個饅頭吃，完了就蔫在他的小房間里，他又找了大本的照相冊給我看，我再也沒心情，死死盯住手里麗子送我的項鏈，想到底怎么才能買到帶有情字的同樣的項鏈。

　　“明天我們去蛟亭湖吧？那里正好逢會，我們還可以去玩玩。”

　　看來，也只有這個辦法了。蛟亭湖是我們鄉鎮邊上的另外一個鄉鎮，其實那個鄉鎮離我家更近，我正好也可以回家一趟。平常，我都是每兩個星期回家一趟，拿點錢啊衣服啊什么的。

　　說干就干，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叫起了張偉，街上人還不多，為了激發他的精神，我特意大方了一次——請他喝了胡辣湯，還吃了三角包。物質的激勵是最實在的，吃完飯，張偉騎自行車的勁明顯不一樣，有點呼呼飛的感覺，我坐在后面都有點怕了。我們先到我住的那里，我騎上我的自行車，一起向蛟亭湖進發！慢慢地，物質與精神的激勵差距就顯現出來：開始時，張偉是一直在我前面，中間，我們并肩騎，到了后半程，我需要隔一段時間就要催催他，不然他在后面就要停下來休息了。這就是物質激勵與精神激勵的最佳體現。

　　好不容易到了蛟亭湖，街上已經有熙熙融融的人群。農村人一年到頭不容易，初春是最舒服的時候，因為天氣漸漸溫暖，沒有暖氣的農村出行到外面更加舒適，農忙還沒有到來，此時的小麥正在瘋狂生長。還沒進去街區，已經人擠人人挨人，前行越來越困難。我想先找個地方把車子鎖好，然后慢慢在街上找尋。遠處戲臺上豫劇已經在打開場鑼，哐嘰哐嘰很吸引人，人群在加速聚攏。張偉擺擺手，說你去吧，我是走不動了。他示意我停在戲臺右邊的一個小山坡下，山坡上也坐了很多人，我們一點點總算是挪到了山坡下，我不放心他，堅持把車子鎖上。張偉瞥了我一眼，轉身看戲去了，戲已經開始，遠遠看到戲臺上演員的走動，高音喇叭里傳來咿咿呀呀的戲詞，其實相對張偉的“看”戲，我更加喜歡聽豫劇，不過我現在沒一點心情，一心去找我的“情”。

　　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各種玩的吃的小攤鋪隨處可見，要是在平時，我對那些小馬戲團還是比較有興趣的，只是今天一點興趣也沒有。間或遇到一兩個同村的人，他們都以為我在找人，我只是說沒有，就繼續沿街一個一個攤位的找。平時逢集，一般小攤位也就是隨街道兩邊鋪開，一些大點的店鋪是在沿街的店面內，小攤位就是沿街隨便支個臺子上面擺上要賣的商品即可。今天因為是有廟會，人格外的多，小攤位也格外的多，另外還多了一些小馬戲團啊套圈啊之類的參與性的賣賣，平時街上一般不會有的東西，到處都是人，到處都是小攤位。我隨小攤位找了一中午，還是一無所獲，也遇到幾個攤位上有賣這種項鏈的，也就三四個，沒有我要的那個字的，問商家，人家說就這個幾個。中午本來想去找張偉一起吃飯，可是看人流實在太擁擠，我沒辦法很快跟他回合，就買了幾個燒餅，繼續尋找。不過下午我改變了策略，不再沿小鋪找，專門找店面里的大點的鋪子，其實外面很多的小鋪子是大鋪子的主人雇了人在外面開的幾個分點。大鋪子里面的產品一般都豐富很多，我買的這個東西又是小東西，且值不了幾個錢，店家一般都懶得回答我的問題，我就只好一個店鋪一個店鋪的找，進去后把里面所有的商品仔仔細細觀察一遍，確保不遺漏，才出來尋找下一家店面。我已經找了有二十來家，大概有四家有這個東西，其中的一家還有寫有“愛”字的，跟我脖子里戴的麗子送的一模一樣。不過“LOVE”字樣的沒有。前面就是進入街上的大橋了，就剩下橋頭的一家店鋪了。因為緊鄰大橋，這家店面顯得比較大，是隔壁村一家姓王的人家開的，他家好像有縣城里什么關系，所有才能拿到這么好的店面，因為從東面過來的人，只要進入街道，必須從這個大橋上過，只要從這個大橋上過，是必然要經過這個店面的。雖然街對面對稱也有這么大店面，不過對面不是開的商店，開的是打面機店（小面粉加工店）。為了更好地展示他們的商品，店鋪前面也擺滿了熱銷的商品，如煙酒、食品禮盒等東西，我要的肯定不在外面擺放，我慢慢擠進房間內。

　　“你要買什么東西?”

　　我正準備從門口開始一件一件查看他們的商品，一個甜甜的聲音問我。我抬頭往里看，見一個留學生頭的年輕女子在柜臺后問我，長得眉清目秀，還戴了副眼鏡，手壓在柜臺上的一本書上。

　　“項鏈，這樣的。”

　　我走過去，把脖子里那個項鏈用手拿著給她看。第一次和不認識的女生說話，我有點緊張。

　　“哦，這里有，你要什么樣的？”

　　她從柜臺后面下了凳子，走到柜臺左側，也就是正對門的地方，從柜臺里拿出一個鐵盒子，里面全是這種項鏈，滿滿的一盒，好多好多，大概三十多個吧有！

　　我趕忙一個一個的查看，有心形的，有各種字的，特別是寫有忍字的，還有動物造型的，我找了二十多個，還是沒找到我要的那種，頭上有點冒汗了。

　　“這么多都不滿意,你想要什么樣的？我找給你。”

　　她大概看我頭也不抬很著急，怕弄壞了他的商品。

　　“love,寫有love的。”

　　“哦，送女朋友的呀？格格……”

　　她捂嘴笑了，我更加緊張，頭上的汗水滴下，滴到我手里的項鏈上，濕漉漉的。

　　“你等等，我到后面給你找。”

　　她回走到剛才坐的那個凳子后面，掀起一個布簾子走了進去。或許因為外面擺放的貨物比較齊全，商店內倒沒有人進來買東西，時不時有個四十多歲的女人進來搬貨物出去，大概是老板娘。我把剩下的幾個參看了一遍，還是沒有。我有點失望，去她坐的那個地方等她，期待能發現奇跡。柜臺上她的書還在，攤開反扣在柜臺上，是瓊瑤的《月朦朧鳥朦朧》。

　　“咯咯，我找到了！咯咯，請我吃飯啊！”

　　我等了好久，正準備走，突然她的聲音從里面傳來，隨后，緊攥在手里寫有“love”字樣的項鏈在她前伸的手里推到我面前。我接過來，確實是我要找的項鏈，和我脖子上的完全一樣，就是里面的字不一樣，這實在是太好了。

　　“多少錢？”

　　我把項鏈僅僅攥在手里，生怕它跑了，恨不得馬上能送給麗子。

　　“哦，等不及了？十塊。”

　　“啊？怎么這么貴？別的地方都是五塊的？”

　　我兜里總共也就二十五塊錢，還要對付下周的生活費。

　　“那你告訴我你準備送給誰？你告訴我我就五塊賣給你。”

　　哎呦，碰到個喜歡隱私的，我看她的樣子，估計是個大學生，我想想也很劃算，不過也耍了個壞。

　　“四塊，四塊我就告訴你，省一塊我請你吃飯。”

　　“咯咯，成交。這是我姑姑家的店，四塊是批發價哦，我就能做這么大主了。”

　　“送給我們班一個女生，因為她送給了我這個。”

　　我把五塊錢給她，她笑著找給我一塊，我有點怕她的笑，轉身就走。

　　“哎——，你還沒請我吃飯呢？算了吧，好好對她啊。”

　　我走到門口，聽她說吃飯，停了一下，聽她說完，忙加快腳步逃了出去。

　　再次找到張偉，他正和一個老頭聊天，遠遠的也不知道他們聊什么。張偉就是這種人，越是年級大的人，他越容易和人家打的火熱，搞不清楚他是思想太成熟還是愛好有問題。

　　“走了張偉，我買到了，你看。”

　　我快步走過去，一邊炫耀手里的項鏈，一邊去他旁邊拉過我的車子，那個六十多歲的老年人正坐在我的自行車后座上，忙下去。沒我的允許就坐在我的車子上，我很不高興。

　　“哎呀，功夫不負有心人啊，看來你們倆真是一對。哎，你在哪兒找到的啊？這么久，你不會一直在找吧？怎么找到的？”

　　張偉的話有點酸不拉幾的，將項鏈在手中來回把玩，確認是我們前面商量要找的項鏈，很是欽佩我，一個勁問我。

　　“找了一上午，我午飯都沒吃，功夫不負有心人……”

　　“哎呀，你不說吃飯我都忘了，餓死我了！早上走太急，我錢在那個藍上衣里，餓死我了，快，吃飯去！”

　　“走，吃燒餅去，我請你——我也餓死了！”

　　那個老頭已經走了，張偉也不管他。前面不覺得，這會一說到餓字，肚子就恨不得要前胸貼后肚子了。在燒餅的感召下我們倆推自行車順來路回走，我先買了四個燒餅一個人倆邊走邊吃，看人實在太多，吃都吃不過癮，我示意他把車停在一家生意一般的涼粉店前，一人又要了碗涼粉吃。我提議吃完就回去，明天還要上學，張偉還掛念下午的戲，那個老頭給他講了半天的戲，他有點入迷，我以兩個燒餅加一碗涼粉為代價，成功說服他跟我回去，但是他的小半瓶豆腐乳要給我當下禮拜后幾天的“菜”吃。

　　吃飽喝足，想象著麗子拿到我給他的這個項鏈的喜悅，恨不得馬上飛到她的身邊把項鏈給她，越想我越渾身是勁，瞪起自行車來，就呼呼跑的飛快。張偉也真心為我高興，要將我剛買的項鏈戴一會，我看他那黑乎乎一年也洗不一次澡的脖子，打死也不答應，不夠漚不過他，將我脖子里麗子送我項鏈給她又看了夠，他才勉強騎車跟的上我的腳步。路上，他老想跟我說話，或者是想讓我慢下來，我卻一句話也不想跟他說，一步也不想慢下來，只想快點回到學校。卻不知前面危險正在等我前往。

　　從蛟亭湖到我上學的余店，要拐四個九十度彎，在第三個彎的地方，有個大的磚廠，因為取土的原因，沿公路邊留下深深的一個大坑，相比別的地方，這個地方公路兩側的溝明顯的低矮一些，在雨季，里面全是雨水，能變成一個大大的池塘。我因不想和張偉啰嗦，又想早點回到學校，一路上都騎得比較快，快到這個拐彎時，他叫我歇一歇，去磚廠看看，我說一個破磚廠有什么好看的。嘴上說著，腳下加快了蹬的力度，直接沖向拐彎處，不曾想對面來了個摩托車，也正往這邊沖過來，我一看來不及了，直接沒拐彎向路邊溝里下去，還差一點撞到路邊的楊樹，車子到溝里我人就摔下來了，自行車順溝另一側往上沖，竟然沖了上去，倒在溝對側的麥田里。摩托車稍微晃了一下，拐了彎后，竟加速跑的更快了。張偉嚇壞了，把自行車靠在路邊楊樹上，人直接沖了下來。謝天謝地，因溝里的泥土經過冬天的冰凍，現在都比較軟，像一個軟床一樣，我就是膝蓋破了點皮，褲子都沒爛。我站起來感覺不到有什么異樣，示意他沒事，爬上去把自行車扶起，直接推到溝里，然后下去，從溝里往路上推自行車。因為路墊的比較高（溝也是因為這個形成的），我們倆費了好大的勁才推上路，張偉說早知這么難推，還不如你從另外一側麥田里直接騎車沖過來，說不定就像剛才沖進麥田一樣沖到這邊路上來，我說你試試。剩下的路我們倆都累了，也有點怕了，就慢慢悠悠往學校騎。到了街上，我直接去我的住處，他回他的住處，臨別我提醒他別忘了他的豆腐乳，他說忘不了，

　　跟我一起住的兩個人還沒回來，他們在沖刺中考，也沒有假期，因為離家還不算太遠，需要錢物都是家里直接趁上街趕集的機會自己或委托村人帶過來。我一個人躲在房間，開始書寫平生第一封屬于我的情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