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在這個位置看桃花單腳跳雙腳跳來來回回半個多時辰，脖子都酸了，他不理解這種畫個方塊名為跳房子的游戲究竟有何樂趣可言。桃花腳不老實，嘴也沒閑著，“然后呢，你就找到菩提祖師了？出門燒了高香，挺走時運么~”

　　說著，腳下一個沒留神，踩碎石頭上，摔了個倒掛金鉤。皮糙肉厚的人沒事，草鞋給蹦了。

　　桃花滿不在乎地撣撣灰，“斷掉了，我說這游戲有難度…”

　　呵，小鬼嘚瑟有災難。

　　“那些小石子是什么意思？”悟空不理解，為什么要放小石子在方塊的角上，數字還是疊加的。

　　“蠢猴子，這表示數字啊，不然怎么知道跳到哪格了！”桃花很得意自己的發明。

　　“你不識字？”悟空哪壺不開提哪壺。

　　“不識字咋了！俺娘說了，女子無才便是德。俺德行大了。”桃花爭辯道。

　　“再說了，人人像你，那么好命，能找到那樣好，什么都懂，什么都交，還不收錢的老師。”桃花雖然認同娘的說法，更羨慕悟空有老師這件事情。

　　“那他也不是什么人都肯交的好吧。”猴子在拜師這件事上下老了功夫。

　　“你老師都教你啥？”

　　“那多了去了，有七十二變。”

　　“那你變一個。”

　　“……”

　　“我被壓著，法力全失，怎么變。”

　　“……還有啥？”

　　“他還送了我筋斗云。”

　　“云？干嘛用的？”

　　“用來騰云駕霧，一個跟頭十萬八千里呢！”

　　“那你快叫它來。”

　　“被如來那老小子收了去。”

　　“……”

　　“……俺娘說了，信口開河不好。”

　　“當我吹牛是吧！當我騙小孩是吧！跟你說，師傅他老人家還送了我一樣東西，是誰都奪不走搶不去的。”

　　“是啥？”

　　“名字，我唯一的名字。”

　　“你不是說你叫美猴王？”

　　“那是屬于花果山的記憶，是猴子們給我取的美稱。以后還有很多，什么齊天大圣、弼馬溫…”說到弼馬溫，悟空呸了一口。

　　“孫悟空，就是我名字。”

　　“咋寫？教我怎么寫！”桃花眼中的求知欲又在翻騰了。

　　悟空撿了根樹杈，在地上工工整整地寫了三個篆字，在桃花眼里跟鬼畫符沒兩差。

　　“孫悟空…啊呀！太難寫，又難記了，還是叫小猴子可以嗎。”

　　“隨便，我說過我有很多代號。”悟空心想沒文化真可怕。

　　“對了，有禮物帶給你~”當當當當~桃花從包裹里變戲法樣掏出三個粉大的面桃。做工精細，跟真的一樣，只是每個桃子上歪歪扭扭地描著“福祿壽”三個錯別字。

　　“這是長壽桃，村里老人做壽都得吃這個，你都一百多歲了，吃了能活一千！聽我唱，聽我唱！”

　　壽無限壽無限，

　　躲三災經五劫。

　　逃出三界輪回外，

　　不再五行更迭年。

　　如天中日夜中月，

　　若水中砂海中巖，

　　與山石同歲，草木同庚。

　　人世不經數十載，

　　轉身即是百年間。

　　福祿雙棲長壽面，

　　回神回首已成仙。

　　桃花驚鳥鈴般的嗓音頌唱著長壽無限，一面飛快地編制草鞋。曲畢，鞋成型。

　　“修好了，原來我也是門好手藝人，編草鞋還能補貼家用。”桃花試著來回溜達了兩步。

　　悟空還癡呆呆地沉靜在剛才的歌聲里，最近他變得越來越人性，因為最近一直跟人在一起。這讓他感到莫名恐懼，因為期待而感到恐懼，因為感動而感到恐懼。他的驕傲，好像在一點一滴流逝。

　　“小猴子，你老師真是神仙啊？”

　　“除了神仙，我不知道還有其他身份更適合他。”

　　“可是神仙不應該住在天上的么，人間也有？”

　　“廢話，土地不就是，還到處都是。”

　　悟空的脫口而出讓他后悔，因為他又看到桃花眸子里那種熟悉的高光。

　　“真的嗎！讓我見土地！能不能讓我見見土地！”

　　如果不滿足她，估計又得教訓我別瞎掰掰了，而且總感覺欠了這小鬼人情一樣。“這有何難~”土地那老東西，雖然經常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不過我喚他還是能馬上出現。

　　“土地。”

　　“土地公！”

　　“土地爺…”

　　“喂！老頭子！平常沒事總跑出來瞎溜達！今天死哪拜山頭去了！”悟空暴跳如雷，如果他教能跳的話。

　　死土地，害老子丟人現眼，完了完了…老東西，老孫非弄死你不可！把你半截塞地里去。悟空猴臉臊成猴子屁股了。

　　“……”

　　“別吵吵了，他肯定不在，下次你幫俺提前招呼一聲，俺拿點供品來，土地都嘴饞。”桃花善解人意地給悟空下個臺階。

　　“假，太假！裝，再裝！”悟空最怕別人懷疑他，不信任他，還不如把話挑明了講。

　　“你說，你肯定不相信我是不！以為我瘋了，瞎扯的是不是！”悟空頭一回臉紅脖子粗的。

　　“小猴子，俺給你發個誓，你說的每句話俺都相信。不是相信‘是真的’，而是本來就是真的！”桃花堅定地向悟空點點頭，“因為你沒那點造假的腦子，還造的天衣無縫。”

　　“我相信你，我永遠相信你！”看著桃花背起柴火逐漸消失的影子，這句話卻響徹天際。

　　“真是個好女孩！”一張皺巴巴的老臉湊到了悟空耳邊，這張臉的主人身材極短，好像整個身體就是張臉。

　　“阿打！老東西，想嚇死人啊！”悟空差點咬斷了舌頭。

　　“嚯嚯嚯，大圣莫怕，是老朽~嚯嚯嚯~”土地漫不經心地捋著比身高還長的胡子。

　　“嚯你個死人頭啊，我看你是不想活了！”悟空一把鎬過土地的胡須，一把一把往下拽。

　　“老不死的，成心的吧你！存心看老子出丑怎么的！

　　“剛才你聾了！喊破嗓子也沒見你丫亮亮身段！還擺開譜了！”

　　“說，誰讓你干的！是不是如來指使你這么干的！讓我下不去臺！”

　　“大圣息怒！大圣饒命啊！”

　　“小老兒就算天包了膽也不敢戲耍大圣！誤會誤會！”

　　“小人雖一方土地，地仙之末，好歹也位列仙班，萬萬見不得凡人！對小姑年也并非一件好事！”土地情急之下，嘴皮子還挺利索。

　　悟空不是蠻橫之人，聽土地之言有理，便松開了猴爪，“你說話當真？”

　　“小老兒豈敢欺瞞大圣。”土地連連作揖。

　　“可我話放出去了，原本事實俱在，這倒好真成我吹牛了。”悟空無奈嘆氣，他也不懂自己為何在意小孩子的看法。

　　“哼嗯，被壓的年頭愈久，記憶并未消退，反年久愈新。只是這內容的真實性連我自己也開始不敢信了。”

　　“大圣，小老兒并不清楚您曾經在天庭發生過什么，更不敢打聽。但一定是發生了什么才被壓于此山。”土地撫摸著腫脹的下巴，疼得眼淚好懸沒掉下來。

　　“他們有沒有說什么時候放我，究竟要壓我多久？”悟空知道這種天機身為區區土地又豈能探聽，卻忍不住打聽，他急切需要一個第三者的判斷。

　　“那得等您的故事講完，小人才好幫您判斷。”

　　悟空一驚！“你！你也在聽我跟桃花講的過去？”

　　“一天不落。”

　　“……”

　　“嘿嘿，不好意思，剛才下手重了一點，老孫沒分沒寸的。”悟空朝逃出幾丈外的土地好言安慰，招了招手。

　　“大圣，小人這不是有苦衷么。”土地湊回猴子身邊，悟空拍了他肩膀幾下。

　　“你一把年紀了，不知道偷聽很！沒！禮！貌！嗎！”悟空以迅雷不及掩耳，閃電不及閉眼的速度再次揪住了土地的長胡子。

　　“大圣饒命！”

　　“大！圣！息！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