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有了初一路帶路,一伙人很順利來到南作坊。
仍然是兩層高的口字型閣樓,不同于上午,眼前的一樓大廳熙熙攘攘的擠滿了人。有幾人圍著原本空蕩蕩的桌子在搗弄,條凳被踢得橫七豎八。桌子上是亂七八糟的雜物——被蟲啃剩下的青菜桿,華美精致的絲綢布料,生了銹的鐵條,缺了口的杯子,到處蹦跶的閃電絲,來自大梁地長了毛的綠色泥土塊……這些永遠都不會在一起的雜物被這些人拿來做著些怪異又恐怖的實驗。
初一路看了又看,看了好久才和花晴明說這里就是南作坊。花晴明也十分確定這個地方是她第一次來,可總覺得她來過這里。然后又想到,偶爾對于自己做的一些事或者說的一句話就會產生一種“我以前做過這件事”和“我以前說過這句話”的感覺。可具體在哪做過在哪講過,就怎么也想不起來了。
花晴明把剛才的熟悉感歸結于上述的原因。
只有蒼天和大地才知道從哪里鉆出來的喬全林急匆匆沖到他們面前,快速地說道:“沒時間了,趕緊。快,手牽手跟我來。”
說完,喬全林拉上離得最近的花晴明的手,三步做一步跨上了迷榖一對樓梯,拖起后面一條的鏈子。跟在最后的初一路沒有輕易地跨出他的雙腿,他是一跳一個臺階跳上去的。不知道是不是為了報仇,初一路把每一級臺階都蹦得很用力,非常用力,用力到喬全林忍得好辛苦才忍住不去出言阻止初一路“惡意”破壞南作坊的公物,因為他不好意思。
上到二樓,來到一間空蕩蕩的屋子門前停下時,初一路的腳板都麻了,迷榖一對樓梯搖搖欲墜了。
喬全林推開門,“還好,沒誤了點。”
屋子的兩側是兩面完全覆蓋了墻面的鏡子,喬全林走到右邊那面鏡子前,叫來為馬。為馬點點頭,把手伸進了鏡中。接著又叫來初一路,趁他沒反應過來一把將他推進了鏡子里去。花晴明迅速跟上想把初一路拉回來,卻被喬全林敲了一記爆栗子。
“你跟進去做什么?你的在左邊那面鏡子,趕緊進去吧。”喬全林指著他們對向那面鏡子。
“你要讓我們進去鏡子里面要干嘛?”花晴明齜牙咧嘴地摸著被敲的地方。
為花子獨自走到左邊的鏡子前自動把手伸了進去。
“進去將你們的七魄拓印出來,這樣你們就能解借芒術了。順便在說一下,等它停止轉動的時候你就進不去了。”喬全林示意花晴明看他微張朝下的手掌。仔細看,喬全林的手掌下浮著一個轉動的圓形時鐘。每轉動一圈時鐘面上的光芒就減少一圈,時鐘轉動的最后一圈,即將帶走最后一絲光芒。
花晴明急忙中采用了緊急的猛犬飛撲(就是勇猛的大型犬飛身接飛盤那種姿勢),在時鐘停止轉動的最后一刻飛身撲進了鏡子里。
喬全林在旁邊看著,覺得花晴明很勇敢。因為以她那種猛犬飛撲的姿勢,最后一定是下巴或手掌或膝蓋骨先重重著地。
咝喲~~~
不管是哪個,絕對非常痛,所以她真勇敢。
“你是誰?”
“你問我是誰?”
“你雖然長得像我,但絕對不是我。”
“不是像哦,是一模一樣。”
“樣子是一樣,動作不一樣。”
“牙尖嘴利。”
“你是誰?”
“你只要回答出我十個問題中的一個我就告訴你我是誰。”
“好。”這很簡單,花晴明想。
“你剛才跳進了鏡子,是你在鏡子里還是我在鏡子里?”
花晴明沒想到這個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東西竟然這樣問。剛才她確實跳進了鏡子里,但是在進來后卻又看到了一面和剛才一模一樣的鏡子,然后鏡子里就出現了這個奇怪的“自己”。
“為什么你是花晴明,而不是初一路,隔生,趙雙拾,又或者是……”
花晴明沒有出聲,倒是很認真地在想這個問題。
“你為什么會活在這樣一個世界,而不是另外一個不同的世界?”
“你羨慕過別人,為什么別人有的你沒有?”
“為什么你會過著現在這種生活?”
似乎有好多個人的聲音。
“你現在在想什么?”
“為什么會有這種想法?”
“你急切想知道下一秒會發什么,然后掌握它。”
“可你失敗了。”
“最后一個問題,你是誰?”
氣氛變得詭異,有種怪異的感覺在花晴明腦中蔓延開來,看著對面鏡子里的“自己”,越看越覺得不像自己,就像越看一個字就越覺得它不像個字的那種感覺。
我為什么會是花晴明而不是初一路,喬全林,小白……?我活在這個世界上,我周圍的一切為什么會是這樣的,如果是另外一種又會怎樣?我現在為什么會有現在這種想法,我在想什么?我為什么現在在做這件事?我怎么會是個人而不是只動物……
看見花晴明恍恍惚惚的,那東西開始嗤嗤嗤地笑了起來,然而恐怖的笑聲把花晴明一把拉回了現實。
“假的!你是假的!”花晴明突然快速出聲,她很激動。
那東西顯然沒有料到花晴明會突然這樣說,足足愣了有好幾秒,“可你剛才已經進到鏡子里了。我才是真的,你只是我在鏡子里的倒影,這就是事實。”
“我不知道!”盡管褲腿被抖得稀里嘩啦的,花晴明還是把接下來的話說下去,“我是誰關你什么事?趕快消失,我有事要做很忙的。”
花晴明想起自己是來拓印的。
一模一樣的冒牌貨漸漸變得透明,花晴明沒來得及松一口氣,另一個比冒牌貨自己更恐怖的東西緊接著出現了,花晴明松到一半的氣噌地又提上去了。
一只巨大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花晴明,花晴明恐懼得兩眼已經沒有了焦距,甚至看不見巨眼中自己的倒影。
“我們約定的。你回答出我一個問題我就告訴你我是誰。”
“……”我一點也不想知道你是誰。
沒等花晴明回應,巨大的眼睛自顧自地說:“我沒有名字,甚至我不知道我是誰,生來是做什么……抱歉,沒說幾句就犯老毛病了。我盡量克制……你說什么?”
巨眼隱約聽見花晴明在說話,不過沒聽清。
“你你你,能……變”
“變什么?”巨眼為了聽清楚,不自覺地靠近了幾步,嚇得花晴明瞬間抱縮成一團,直喊它不要靠近。
“抱歉,我不靠近你。我變個別個模樣……好了,你可以抬頭了。”
花晴明從手指縫里沒有瞄到巨眼,徹底松了口氣。剛才那怪物太嚇人了。
一個青年人走了過來,花晴明問他:“你就是剛才那……那個眼睛?”
“對不起,嚇到你了。”
“原來你還能七十二變的。剛才是你的原……本來的模樣?”
青年人點頭,又搖頭,不知道是個什么意思。他看著很害羞,完全沒有剛才咄咄逼人的氣勢。
“你覺得害怕?”
“這么大個眼睛對著我,當然害怕。換你你也會怕。”花晴明后怕地拍拍胸口。
“我生來就被叫做馬格,但更多的人叫我恐懼只眼。”
“恐懼的眼睛?”
“不,是恐懼的單只眼睛。”
“是挺恐怖的。”花晴明小聲嘀咕。
“對不起。”
“沒關系,我原諒你。那現在告訴我,你為什么要嚇我?”
青年人不好意思地撓頭,臉蛋還帶了兩團紅暈,他搖頭說:“我沒有嚇你,這是我的職責。”
“哦,你的職責就是嚇我。”花晴明說。
“我的職責是將你體內的七魄拓印到那個四方匣子里。”青年人指花晴明身后放著的匣子。
花晴明在認真地將馬格的話串通連接后,恍然大悟地哦了聲,“你是說你剛才對我做的一切……就是把我的七魄嚇到……就是拓印到那個盒子里,對嗎?”
“你可以這樣理解。”
“哎喲媽呀,是誰想出來的餿主意,就不怕嚇死人么。”
“不會,三魂被保護就好了。”
“哦。”
身后傳來兩聲清脆的叩叩聲。
“有人在催你。”
“是喬全林吧。完了就要出去了,可我的七魄都沒拓印。”說到這里,花晴明一下又緊張了起來,“你不會又要變成一只大眼睛來嚇我吧?”
馬格搖搖頭,“把你的手給我。”
花晴明哆哆嗦嗦地把手伸過去。
它閉上眼握住花晴明的手,好一會兒才松開,“好了,你能帶你的匣子出去了。”
“我的七魄都拓印進去了?”花晴明一臉非常不相信地看著馬格。
“是的。”
看馬格這么沉穩,一點也不像忽悠人的樣子,花晴明才相信。
“謝謝你。”
眼見花晴明抱著匣子朝出口走去,一句憋得馬格臉紅的話終于從他嘴里憋出,“你好,我叫馬格。”
花晴明瞬間就做出來反應,在跨出去的前一秒她回過頭笑著說:“你好,馬格,我叫花晴明。”
馬格交到了朋友。
花晴明出來的時候,初一路已經抱著匣子等了很久很久。為花子走過來抱住花晴明的腳踝不放,使勁用腦袋撞她的小腿。
“它等了好久,一直等不到你出來,現在在你身上發泄它的情緒。”為馬解釋為花子現在這種匪夷所思的撞小腿行為。
“不是才一下子嗎?”花晴明說。她記得她就在里面講了會話,估計就五六分鐘。
“一下子?三個小時叫一下子?你不是在里面被嚇暈了現在才醒吧。”初一路擔心地說。他覺得為花子撞得很用力,代表它的怒火不是一點點而是滔天的。
“不用大驚小怪,這種事常有。有些舍人甚至第二天早上才出來。”喬全林從外面走進來。
“我沒被嚇暈。”雖然暈倒不是丟臉的事,但她還是有必要解釋一下。
“沒事,這不丟臉,我理解你。”初一路拍拍花晴明的肩膀以示安慰。
“……”
“現在把你們的匣子放到拓印屋你們就是外舍人了。”喬全林說。
“那我現在能解借芒術了?”花晴明拽著拳頭興奮地說。
“能,小心點就是了。”
花晴明歡呼了聲,拉上初一路連帶她腿上的為花子一起飛走了。
從南作坊出來后,兩人先回了阿奎木的一口長齋搓了飽飽的一頓,然后又去了四神府的守藏室一趟。現在他們需要天空倒影來熟知華九間每個重要的場所的位置信息和一些平時設路需要用到的路線。
守藏室所在的四神府離奎木宿里的舍人聚有兩百公里的路程,即使用最快的瓦卡鹿的物也要一個半小時,一來一回花費三個小時,趕回去時叔國齡已經下了最后一道鎖,那是連訛獸也侵入不了的華九間最堅實的門鎖。
花晴明和初一路都不認為自己強大到能撬開門手并入侵奎木宿里,于是他們當晚住在了四神縣的麻麻棧里。
本站所收錄所有玄幻小說、言情小說、都市小說及其它各類小說作品、小說評論均屬其個人行為,不代表本站立場
Copyright © 2011-2021 云文學網 All Rights Reserved 上海市作家協會 版權所有 上海作家俱樂部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