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章    夢里云煙 7雯子 正文

暑期很快過去，我西瓜癮過了個夠。期間發生了幾件事情，一個就是聽說張飛的父親因貪污差點被判了刑，后來好像罰了款不了了之。這個不是亮點，亮點是說他之前走路鼻子翹到天上去，下雨天鼻孔都能接到雨水，現在啥也沒有了，還被罰光了家產，開始撿西瓜皮吃——這或許是謠傳，真實的情況好像是他準備養豬，從幾頭開始養起，撿西瓜皮是為了喂豬，看到好的西瓜他順口吃了幾口而已。第二件事情是我聽說盼福訂了親，對方還是很不錯的姑娘，具體情況我也搞不清楚，只是有次盼福經過，村人在路邊議論，我只是跨了一耳朵。再就是我跟三嫂做了確認，麗子就在我所在的初中上學，我很是奇怪我怎么沒見過她呢？或許是因為我跟張飛混，把她嚇跑了吧——我安慰自己。

后天就要開學了，天下起了陣雨，我有點迫不及待。天越陰越重，秋天還沒到來，寒意已經點點閃現。第二天天變得不止是涼了，還有點冷，媽媽讓我給去照顧生病的外甥女的奶奶送點衣服，為了怕弄丟，媽媽特意用繩子將衣服捆在后座上。我趁天還沒下雨，就騎了自行車去表姐家。表姐家住在我們村和麗子所住的集鎮中間的一個小村莊，去的路上還算很順利，老天就滴了幾滴水，路面一點也不濕滑。我擔心下午下雨，匆匆吃過中午飯，就騎了自行車往集鎮中學沖去。剛騎車走沒多遠，天就下雨了，在騎到我姥姥家所在的村莊前面過一個下坡路時，車子一打滑，我一頭載到在路邊，也該我倒霉，前面車把正好別住我的左腿，硬生生把我的左腿膝蓋別脫臼，但是我感覺麻麻的，并不知道疼痛，還想站起來繼續騎車，卻試了幾次，都是又摔倒下去。旁邊的村人看到了，就勸阻我，告訴我應該是腿摔壞了，問我是哪里人，我一說我姥姥家人名字，他們是東西鄰村，就都知道，忙叫人去叫了我二舅，二舅支了架子車將我拉到鎮上醫院。拍了片子，又他們幾個按住我，在一個我舅舅認識的醫生開的診所里，這個醫生在床邊上硬生生將我脫臼的膝蓋給放回原位，麻藥也沒打，或許太過疼痛，我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了，然后我就躺著這個診所修養 。這期間因為不能走動，雖然小診所離中學不遠，我一個同學也沒有見過。大概住了半個月，我就回家修養了，隔了段時間家人又拉我到縣城醫院復查了下，確認沒有大事情，才繼續在家里修養，陪伴我的是一本《隋唐演義》及收音機。

傷筋動骨一百天，我大概有將近三個月在家里，過了百天，就可以慢慢走動了，或許懼怕同學的嘲笑，我沒有去上學，家里也沒強制。這段時間因為我沒上初中，二姐上了不久就退學了，跟同村的人去廣州打工。一直到過年，我都沒有走進初中的大門。這中間盼福娘還特意去我家看了我，她的腰是越來越彎了，我問她盼福的情況，她說還可以，就是土窯太熱，對身體也不太好。三嫂倒是常去我家聊家常，還問我初中的一些情況，并開我玩笑問有沒有喜歡的女生，我大窘，她就樂得得了多大便宜似的，我借機裝作隨便的樣子問多多是否也在上初中，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不過她并沒有多講，我也就沒好意思再多問。過新年時，我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和同村的伙伴，已經能走到田野去玩。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年后我再次走進初中的教室后，遇到了我朝思暮想的人——麗子。

因為缺了半年課，我又不想留級，父親就托了關系找了人，最后說把我安排到初中二年級三班單老師的班級，還盡量給我找了靠前面一點的座位：第二排第一個課桌第二個位置。因為姐姐不上初中了，我也就不做飯吃了，父親還找了同村以前教過我小學現在在鄉鎮小學教學的宋老師，讓我晚上和兩個初三年級的學生一起住在鄉小學分配給他的一間宿舍里。

安頓好一切后，初中二年級下學期的第一天，我隨同學走進了初二三班的教室，走到第二排最左邊靠右坐下。同桌是一個比我個頭猛點身材比我粗壯些的男生，略帶靦腆，叫宋軍輝。好久沒有過集體生活了，我有點拘謹，和同桌也沒有多說話。我們班是一橫排四張雙人課桌，中間的兩張課桌緊靠，兩邊的靠兩邊墻壁，左右形成兩個過道，這樣我只要將頭靠在支在課桌的右手上，就能看到第一排的第一個課桌和教室的前門。三三兩兩的同學此地進來，他們都是上了一學期的同學，見了有說有笑，間或幾個人不小心看到了我，露出奇怪的表情。也有我初一的同學，熟悉的點點頭，有的還故意從我這邊走，問候一下，有的干脆裝作不認識。突然，我看到了熟悉的面孔：高高的個頭，纖細的身材，精致的五官，沒錯，是李雯！我由于太過驚訝，眼睛直直的盯住她看，看的她有點不好意思，直到她走到我前面坐下，我才察覺自己的失態。或許不止是我失態，教室里都起了喧嘩，還有人吹口哨。我推斷今天不是我一個人是這學期的新人，李雯應該也是一個。我想跟她說話，卻不知道如何開口，她面對如此的場面，也有些緊張，將頭斜放在依在課桌的胳膊上。我想看她，又不好意思，就繼續保持開始的姿勢，裝作往門口看，時不時拿眼瞟瞟她。這時，就像這時節一樣——我的春天來了！

門口突然出現一個穿火紅棉襖藍色棉褲眼睛大大的女生，我第一眼就覺得她就是麗子，只是她留了一頭極短的頭發。沒容我多想，這團火就跳到了李雯的左邊坐下，我都沒看清她的表情。至此，我的心房已經幾乎受不了今天這突然到來的變故，咚咚地在肚子里跳躍。我緊盯她看，她卻低下頭和李雯輕聲說什么，說了幾句，兩個人都低下頭趴在桌子上，不去管后面的我翻江倒海。

很快上課鈴響了，單老師走進教室，也沒有多做介紹，開始點名。果然不出我所料，第一個就是麗子的名字：郭艷麗。第二個是李雯，然后第一排都是女生，從第二排，也就是從宋軍輝開始，后面的全是男生，我們那里重男輕女的程度可見一二。整個一上午，我都在看麗子，可是她像陌生人一樣，一眼都不看我。難道認錯人了？沒有理由??？再像也沒有面相和名字都幾乎一模一樣的兩個人??？難道是她妹妹？也不可能啊，她妹妹應該比我們至少低一年級才對??？她認不出我了？她喜歡上別人了？也許，她從來就沒有喜歡過我，一直以來都是我自己在自作多情，當時只不過是兒時的游戲……驚喜很快變成失落，季節到來的也不是春天，而是倒春寒。

“你小子怎么了？怎么缺了半年課？”

放學后我一個人失神落魄地隨人群往前走，也不知道要去哪兒。突然一個長頭發高個子的男生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看了半天，才認出是張飛。

“哦，我腿脫臼了。你在幾班呢？”

我隨口答道，順口問他。

“我就在你后面，有事找我哦?！?/p>

遠處有人跟他打招呼，他朝我揮揮手，跑過去。

今天真是奇怪了，我怎么老是遇到一些奇怪的人和事。我心里想著，去食堂吃飯。好久沒吃學校的飯了，本來應該很親切的，我卻沒有一點胃口。匆匆吃完，我就回到教室，想來想去也想不明白，就拿了新發的書看。很快發現李雯也來到教室，到了教室就拿了書看，很認真很認真的樣子。我有幾個問題想問她，還是開不了口，就繼續看書。語文沒有問題，別的幾乎都有斷檔，代數也還好，我很快就搞懂了，只是有些用到上學期知識點的，我有點搞不明白，物理化學也沒太多問題，慢慢能找到入口，最討厭是英語，因為我初一就沒學好音標，也可以說是老師沒教好，我們同學好像沒人搞的懂英語音標是怎么回事，都是死記硬背，那么多單詞，要了我的老命。我這個人的特點是理解性的東西我上手比較快，死記硬背的就討厭了，小學我就能把一篇語文課文整片背誦下來，主要是因為整個文章結構完整，我順著就下來了，但是有些生字我只認識，根本記不住，考默寫我就完了。下午課上代數的是個女老師，叫呂芳，很年輕也很漂亮，她對我和李雯比較關心，特別問了我們問題，好在我中午事先溫習了一下，基本理解，所以回答的她還算滿意；李雯就不太好了，她大概因為比我缺的課久一些，不是答不出來，完全是牛頭不對馬嘴，好在呂老師很客氣，還安慰了她。這以后，我就特意留意代數，很快就把課補上了，呂老師更是對我好，常讓我回答問題，搞的很多同學說我和她有親戚。當然，我最好的還是語文，作文十次有五次被當范文，在班級被老師朗讀。這就像個榮譽，激勵我更加努力地學習。

我上初一的時候，一年級有九個班，到了初二，只剩下六個班了，只是每班的人數多一些，我們班就排了七排，課桌前后都很擁擠。女生是越來越少，我們班加上新來的李雯，也就十二個女生，第一排全是，第二排中間兩個課桌也全是女生，只是第一排和第二排中間的兩個課桌都多坐了一個人，當時所有的女生學習都很努力，不過不知道為什么，他們成績好的不多，只有一兩個在某些學科還可以。因為李雯和麗子都不跟我說話，其實別的女生也很少和男生說話，我就一個人好好補習我拉下的功課，每天回去也是跟隨另外兩個初三的一起學習，不會的就問他們。他們面臨中考，想考中專，所以學習都很努力，我只用了他們幾分之一的努力，就漸漸把課程補上了。雖然我和麗子與李雯不說話，眼神還是有交往的，最直接的是每次晚自習，教室經常停電，每次停電，他們都是回頭從我們課桌的蠟燭上引火，這成了我最喜歡的事情，就是看她們無論是誰回頭引燃蠟燭那短短一會，我都會覺得是很甜蜜的事情。再就是每次課前，我默默看教室門口等麗子進來。慢慢的，我發現她每次進來時也都會看我一眼，就這么一眼，讓我 一整天上課都精神抖擻。而李雯，或許是因為她太漂亮了，我發現自己在她面前有點自卑，每次剛要和她眼神接觸，我就轉向一邊了，麗子則不然，我都是大眼的迎上去，直到看的她笑臉泛紅，慢慢把眼神移開。

張飛是徹底的變成痞子了，整天在最后一排和人打鬧，聽說和街上的街痞子混的火熱，這次是真的和痞子混，而不是和那些有權有勢的子女混。因為前后太擁擠，他總是仗勢將前面的課桌挪的很緊，他最后一排則很寬敞，為這事李雯沖到后面給他吵了幾次（我們這豎排也只有她敢去跟張飛吵），吵過后管很小一段時間，很快又擁擠了，我也深受其苦，卻沒有辦法。

春天已經來臨，我的課程也慢慢補上，對我來說，一切進展還算順利，只是因為夜晚看書太多，眼睛是越來越模糊。學期中考時，我的總分在全班六十個人中能排到前二十幾名，這很讓老師滿意，同學們對我也刮目相看，麗子也是很驚奇的神態，特別是李雯，那眼神幾乎是崇拜。

中考過后沒多久，一天吃中午飯，我正捧著豆腐湯吃饅頭，他一個人大大咧咧的過來，將一碗肉放到我面前，示意要我跟他一起吃。我現在對他是有點害怕，又搞不懂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就嘿嘿笑了沒動他的菜。

“你晚上晚自習后幫我送封信給李雯，以后有事我罩你?！?/p>

“哦。”

我未置可否，他見我有點拘謹，從兜里拿出個信封遞給我，然后走到另外一堆吃飯的人群去。我將信揣到兜里，繼續吃飯，尋思怎么完成他這個任務，心說思念的人不止我一個，誰說流氓沒有愛，流氓的愛情也這么悲涼，而且還這么持久，讓我很是感嘆。

一下午的課我都沒上好，都在思考如何處理張飛的這個事情。心里還是有點竊喜，因為我一直想跟李雯說話，一直沒有開口，都是相互笑笑就轉開臉，這次是有事逼迫我必須去做，算是給自己一個強大的推力，雖然知道有困難，也一定要去做。我課間一次次偷偷看李雯，她都在專注聽講，很認真在聽課。郭艷麗好像發覺了我老是看李雯，還偷笑我，讓我很是難受，生怕她誤解我。思來考去，我最終決定等晚自習停電他們來我這邊引火時跟她說，一來那時教室比較吵鬧，二來可以當郭艷麗的面，免得她誤會。決定下好后，心里就安定多了，很快就放學了。吃晚飯時，張飛不知道怎么又找到我了，問我，我告訴他自習時幫他辦好。他笑了笑，說了聲謝就走了，還是和他那幫死黨。為了順利完成這個任務，晚飯特意沒吃菜，吃完饅頭后我去街上走了一圈，給自己打了足足的勇氣，才走進一個小賣部買了個打火機，特意買這個打火機，這樣我就可以悄無聲息把蠟燭放在課桌靠近我這邊的臺面上。這中間我幾次想打開張飛的信封看看他寫了什么，有一次甚至都偷偷躲到街邊臭哄哄的廁所里去，將那封信拿在手里翻來覆去，最終還是沒打開。

一切準備就緒，我就只等停電。想來真是可笑，就為了看一個人轉身到你身邊辦一件很小的事情，就為了那一眼，那偷偷地，那悄無聲息地，那若無其事地，那欲蓋彌彰地一眼，一件原本很討厭的停電，就成了一件讓你每天都渴盼的事情，人真是個奇怪的動物。今天的自習好像特別長，我將那封信從語文課本放到英語課本，打火機也被我在褲兜攥出汗，最后干脆拿出來放在課桌上，宋軍輝看到了，拿過去玩，被我給搶了過來。他白了我一眼，扭頭靠在胳膊上面向墻壁去。我看他扭過頭，就將蠟燭拿出來，放到課桌前面豎立的書后面，等待我渴望的一刻出現。教室的燈泡閃了一下，卻沒有滅，我的身體也跟著閃了一下，像做壞事被人發現的感覺。我偷偷瞄前面的李雯，她在輕聲背英語單詞，旁邊的郭艷麗在看書，我突然想我怎么不給郭艷麗寫封信呢？這個念頭一冒出來，我馬上找了代數本，翻出空白的一頁，拿起筆，卻不知道如何下筆，只好又收起來。

我一手拿筆，一手將張飛的信在課桌上翻來倒去，想象張飛這封信寫的什么內容，慢慢回想起去年我們在初一共度的時光。我當時好像幫張飛也寫了封信，好像還洋洋灑灑寫了兩三頁，真不知道當時是中什么魔了，哪里來的那么多話說。內容我倒忘記了，后來李雯好像還夸我了，只是她后來怎么退學了呢？還和那個唱歌的家伙一起跑了。為什么退學呢？因為家里沒錢？不會啊，她哥哥都能買得起大汽車，還拉那么多人去演雜技。因為真的跟那個唱歌的好上了？應該不會，如果真的好上，以張飛現在的關系，應該能打聽出來，肯定不會再寫信給她。

為什么退學呢，為什么？

我突然發現我在張飛的信封背面寫下了這幾個字——我那潦草的不能再潦草的字。我學習成績一直不錯，字卻很爛，我也搞不懂怎么回事。還沒容我往下想，停電了，教室里一片喧嘩，宋軍輝不知道何時拿了我的打火機，已經打出火，我將蠟燭拿起引燃，李雯也拿了蠟燭回頭，宋軍輝一伸手，就給她點亮了，我一時沒反應過來，眼睛直直地看前面，此時也正回頭的郭艷麗又沖我笑了一下，我更尷尬了，宋軍輝沒看我，繼續回頭給后面的人點蠟燭，遠處也有人叫他，要借過去玩玩，他告訴人家是我的，那同學又跟我借，我半天才反應過來，說好，那學生就過來從宋軍輝手里搶了去。因為我這個火機的緣故，教室比往常停電喧嘩久一些。班主任走進來，問了聲吵吵什么，才漸漸安靜下來。

這個死宋軍輝，完全打亂了我的計劃，我只好等班主任走出去，拿書輕輕捅了捅前面的李雯。她回頭，疑惑地看著我，很是吃驚。郭艷麗也感覺到什么，拿眼斜我，只稍微偏了一點點頭。

“張，張飛的?！?/p>

我將已經攥了好久的信封給李雯，她伸手拿了過去，臉色估計也變了，蠟燭太暗，看不清楚，郭艷麗看到了，湊到她那里去看。我做了錯事一樣，在課桌上隨便找了本書看，宋軍輝站起來回頭看了后面一眼，估計是看張飛，又坐下問我什么啊。我說張飛的——關你屁事。說完想起了剛才的事，都是他打亂我的計劃，補充了句。我心亂如麻，熬到下自習，就跑了。

第二天剛進教室，就發現李雯已經在座位上，見我進來，她起身出去了。我坐下，發現昨晚整理好的書中，語文課本被放倒了，拿出來，發現里面夾了兩封信。一個是未打開的張飛的那封信，里面還是原來的厚度，放了什么東西我不知道，另外還有一封信，寫的我的名字，我想了想，打開，女人很雋秀的字，開頭是李，原來是寫給我的。

李：

你好。

首先謝謝你送信給我，雖然不是你的。

其次，我還要說對不起，去年我不該撕你寫的信，雖然不是你寫的字，但我后來知道內容是你寫的。我很奇怪，你怎么知道我家人叫我雯子？在學校從來沒有人這么叫過我啊，你真是奇怪。那封信寫的真好，要是張飛自己寫的嗎，我或許會被他感動，可惜不是他寫的，更可惜我把它給撕碎了，我好后悔，現在我知道自己以后再也收不到這么好的信了。

你們把我傳的很壞吧？其實我確實是很壞的人，還很笨。我真是討厭我自己，為什么這么不爭氣呢？你是怎么學習的？我一直都想問你，你也缺了這么多課，你比我還小，你怎么成績就跟上了，我怎么就學不會呢？你告訴我好嗎？我一直都想問你，可是我自卑，我不敢，我怕你嘲笑我笨，唉，我怎么這么笨呢？

真懷念去年的那段時光，我當時成績還算可以，至少不像現在這么差，在女生中倒數第一，真丟人，我都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上О。瑫r間都過去了，再也回不來。我聽艷麗說你去年給你奶奶送衣服將腿摔壞了，現在好了吧？應該沒事了吧？怎么這么不小心呢？

我去年突然退學很多人很奇怪吧？好像傳了很多，其實我雖然很笨很壞，卻沒有壞到傳說的地步。我是跟徐國杰一起退學的，而且是一起離開學的，只是我和他沒有那種關系，雖然他說他是因為我才退學去跟我哥玩雜技唱歌去的，我還不是很相信他：他出去沒多久就跟我哥劇團里另外一個女孩好上了。他可能不知道，估計你們也不知道吧，我跟他一起退學，是為了來上學。唉，我開始學習成績很好的，我是說小學的時候，可是從小學三年級我哥就讓我退學跟他一起出去玩雜技，唱歌，跳舞，賣票……很多很多我不喜歡的事情，我喜歡的事情是上學，我要像城里人那樣到高樓里去住，去辦公，坐辦公室，當白領，可是他不讓。后來，我跟他吵，吵得很兇，他就說我要是不去，他就要我出嫁，嫁出去他就不管我了。他認識一個也是開劇團的人，掙了很多錢，他們是哥們，那個人喜歡我，他一直要我嫁給他。我就只好跟他去玩雜技，邊玩邊鬧，鬧煩了，后來就答應我我跟他出去多久，他就讓我回來上多久學。上次上初一就是我剛玩雜技回來，才上的初中。后來就遇到你們了，還有徐國杰，我哥一直缺個唱歌好的人，現在很多人都喜歡聽歌，他以前都是讓我唱楊鈺瑩的歌，我上學了，他就發脾氣，吵我媽媽，打我爸爸，我后來就想到了徐國杰，安排他跟我哥談了，我哥聽了他的歌，就給了他開了比較高的工資，后來你們就知道了，我們一起出去玩雜技。那次我哥很高興，說這次我在幫他半年，就讓我回來上學，直到初中畢業。

不管怎樣，我還是要感謝徐國杰，是因為他，我哥才又讓我來上學，還和你分到了一個班。你不知道，開始的一個月，我是非常的灰心，因為這次缺課太久，我怎么也跟不上，不像以前，我都是很快就能跟上課程。是你，給我了希望，讓我感覺只要努力學習，最終肯定能夠跟上課程?，F在我都是以你為榜樣，在努力的追趕課程，只可惜我自己太笨了，老是學不會，除了代數和語文，別的我都覺得好難好難，因為我無論怎么努力，還是跟不上。這段時間我哥又在跟我媽吵，徐國杰跟那個女孩也跑到另外一個劇團去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堅持多久，現在只能夠過一天算一天了，說不定哪天我就會像上次一樣，突然就退學了。你這么快就跟上課程了，你很聰明，你要好好學習，或許我這次是最后一次走進校園，你不知道吧，我已經19歲了，我哥都收了人家的彩禮，就是那個劇團的老板。我準備再出去玩雜技的時候，偷偷逃跑，去城里打工，以后上學或許就是我的奢望了。

有很多事情，我都沒有跟任何人說過，也沒有人可以說，各人有各人的煩惱，我雖然每天都盡量微笑，可我心里的苦，就只有我一個人知道。就說張飛，他肯定做夢也想不到他爸爸會倒臺吧？就像你，你肯定不會想象自己會騎車把腿摔壞吧？今天給你說了這么多，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因為你是我安慰自己努力學習的動力，你也有很好的天賦，又可以上學，你要珍惜。

張飛的信你還給他吧，我沒有動，更沒有看，原樣退還給他，你告訴他，我和他沒可能，無論現在過去還是將來。原因只有一個：他不是我喜歡的人。

對了，郭艷麗是不是認識你？你可能還不知道吧，她費了好大勁才轉到這個學校的，還特意轉到這個班級。另外，她還知道你所有的事情：你的家庭，你的過去，你的愛好……等等，等等。她說她認識你們村的人，我猜測她可能騙我，不過我沒點破，因為我覺得她可能是喜歡你。她自己不承認，還說你們以后不會走到一起，沒有可能。真是奇怪，為什么這么多的不可能，我有那么多不可能，你們又怎么會不可能呢？我真是不理解，生活為什么會這個樣子。不過，我還是覺得以后是以后，現在是現在，過去是過去，就算沒有以后，能抓住現在，也是最大的幸福。當一個人知道你所有的事情，哪怕他裝作漠不關心你，其實他是喜歡你的，只是他是怕你發現。我的話你明白吧？你自己好好把握吧。

謝謝你聽了我的訴說，說出來或許就好了，我壓抑的好難受哇！如果我哪天突然消失了，你要知道，我不是別人想象的那樣，這只是我的命不好而已。那么多無關緊要的人隨便去瞎傳都無所謂了，只要你一個人知道真相，我就覺得沒那么苦了，畢竟還有個人懂我。有人懂，就不會寂寞。

再見！

對了，看后撕掉，不要給我回信，也不要跟人提起，就當沒有發生過吧！

再次感謝！

雯子

我反反復復看了兩遍，還是不能完全相信這是真的，很出乎我的意料，我一直以為李雯是驕傲的小公主，沒想到她如此的自卑，還有那么多的故事。我再次抬起頭時，李雯和郭艷麗已經進教室坐下了，都很安靜。李雯和往常沒有什么異樣，在專注地看書，郭艷麗在玩弄一個項鏈，因為李雯這封信的緣故，我仔細觀察她：那是一個紅色絲線系在一個金屬圈上的小孔內，金屬圈內鑲嵌著一塊玻璃，晃動玻璃，里面一面顯示出一個“愛”字，反過來，則顯示為“love”的字樣。我確定郭艷麗就是麗子，她那安詳的神態，讓我突然想起那次和麗子在樹下用狗尾巴草編小狗時她的模樣。

這時后面的人推推我，扔給我一張字條，上面打了個“？”，署名張飛。我站起來，看了張飛一眼，走出教室，站在教室外面二樓的走廊上，隨后張飛就跟了出來。

“她說你們沒可能。”

我把他的信還給他，遙望遠處。遠處，校園上空繁星點點，可我感覺，郭艷麗的那個玻璃項鏈影影綽綽一直在我眼前晃啊晃的。

“李雯看了嗎？她還說什么了？”

“應該看了吧。我也不知道，她還給我就這樣，估計看了吧。沒說別的。”

班主任從樓上上來了，我們忙走進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