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油燈如螢

　　小時候，我的家鄉沒有通電，只有靠小煤油燈照明。每當夜晚來臨，小油燈是我們錢家的唯一光源。

　　拿一個用完墨水的瓶子，在瓶蓋上鉆一個小孔，再用舊牙膏皮做成一個細細的小筒，用棉花搓成細細的捻子穿上，插在瓶蓋的小孔上，就做成了一盞小巧玲瓏的油燈。爸爸做的油燈最精致，鐵皮的燈頭不大不小，小棉繩不緊不松，他還在瓶蓋上面做些恰如其分的雕飾，實在漂亮。在父親做的小油燈下做功課，油煙不大，又很明亮，實在是一份享受。上小學時，冬天我們到校早，天亮得遲，我們就在油燈下晨讀，我每每以擁有一盞比別人精致的小油燈而自豪。

　　小學畢業那天，我把自己學區第一名的成績單拿給父親看，父親湊近煤油燈，仔細地瞧著。本來只有幾個字碼，他卻看了很久，好象讀世界名著一樣地聚精會神。過了很久他才抬起頭來，爽朗地笑了，說“咱平兒還真行啊!”那時，昏黃的小油燈叭叭地爆響著，好象舞動的金蛇，實在美麗極了。

　　說不清為什么，那年冬天我們那個偏僻的鄉村買不到煤油了，平價的沒有，連高價的也沒有。村里小商店里存的一點兒，早被人全買下了。爸爸托人去縣城買，還是沒買到。沒辦法，我們兄妹幾個只好在清油燈下做功課。胡麻油稠糊糊的，燈光暗得幾乎看不清字樣。記得那是一個月亮很大很圓的夜晚，昏暗的燈光下我實在做不下去功課了，就搬到院子里，在月光下讀書。誰知月亮雖然很明亮，但月光用來看書卻不行，總是重影，我生氣地把書扔到地上，閉目靜坐。不知什么時候，父親走過來拾起書本，塞在我的手里，坐在對面。他給我講他從老人們那里聽來的故事。后來我知道那是囊螢、洞壁、映雪讀書的事兒。我懂得了父親的意思，回到書桌前繼續做功課，油燈好象亮了許多。

　　過了一個月，村里來了個油販子，說一斤油6毛錢。這價錢可把我嚇壞了，因為我們家一個雞蛋才賣3分錢，一斤油就是20個雞蛋呀!正當我擔心還得在清油燈下干活、做作業時，爸爸過來連要了兩斤。我家那時除了生產隊上的工分以外，沒有其他收入，就靠雞蛋換個油鹽錢，買了煤油，難道不吃鹽了嗎？后來我才知道，是父親連夜做了兩把連枷，拿到集上賣了，才補上這個缺的。

　　油燈昏黃昏黃，真像聚在一起的一堆螢火蟲發出的光。在這樣的油燈下做功課，我從小學一直做到初中畢業到平涼去讀師范。我忘不了在小油燈下度過的那些夜晚。小油燈對于我，正如父親對于我一樣——盡管自己是那么一小星星亮，但卻把自己全部的光和熱無私地獻給了別人。是小油燈和像小油燈一樣的父親照亮了我的心靈，開啟我前行的天地，送我走上了成才之路。如今，坐在明亮的熒光燈下，我仿佛又回到了過去，回到父親身邊。我的心始終被小油燈照得溫暖而舒暢。199803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