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富指了指前面說話的那堆人,說:“就是這些人,都在那兒了!”
周家豪說:“哥,你看我是不是應該到外面買盒煙,好讓他們照顧我一下,我也......”
“不用,”周家富朝著地面唾了一口,說:“我從來沒給他們發過煙,他們干他們的,你干你的,干的活都一樣,用不著。”
“可是......”周家豪還想說,但一看周家富那無所謂的表情,便也不好再說什么。
周家豪看著不遠處的那群人,心想那些人肯定會很是新奇的打量他這個新來的,問他一些事情,比如年齡啊,姓名啊,職業什么的,同時他也開始糾結該如何跟他們打招呼,這使得他內心出現些許忐忑,不知不覺落在了周家富后面。
出乎他意料的是,當他跟著周家富湊過去后,那些人頂多也就只是瞄了他一眼,并沒有對他的到來顯示出有多大興趣,這在一定程度上使他感到如釋重負,但同時又有了些許失望,只能面帶笑容的矗立在了一旁,聽他們聊天。
“馬明義,身上的錢又輸光了吧!”周家富沖著一邊默不作聲的白胡子老頭笑道。
馬明義干咳嗽了幾聲,沒有說話,臟亂不堪的頭發宛如蓬松,歲月在他黝黑的臉頰上用刀狠狠地刻下了無法抹去的劃痕,戲劇性的襯托著他的窮困潦倒。
老顧接著周家富的話挖苦道:“球,馬明義前兩天還跟我說自己贏了好幾百。”
“贏個球哩,早飯都沒球吃吧?”老穆湊過來說道。
老李搓了搓手,一邊弄頭上的帽子,一邊笑著道:“臉都還沒球洗,吃什么早飯啊!”
“洗球啥臉啊,洗臉能當飯吃啊?”周家富說完又朝地面狠狠地唾了一口痰。
一旁帶著白頂帽的老馬滿臉通紅,皮笑肉不笑的迎合道:“對著哩,肚子比球啥都重要。”
馬明義似乎早已習慣了隊里對他的這種調侃和挖苦,就只是站在那里,不表態,無表情,宛若自己是在聽大家伙講了一個故事。
其他人也似乎是習慣了隊里相互之間的這種挖苦和調侃,說完一旁無動于衷的馬明義,很快就將目標轉移到了遲遲沒有到來的王勝林。
依舊是周家富開的頭,“尕林子怎么了,好久沒來了。”
大家都轉頭看向老李,老李抬手抹了一把嘴,說:“誰球知道,這幾天都不在,應該贏了一點吧,不然到現在都沒有來,肯定是還趴在麻將桌上。”
老顧接著說:“尕林子可能贏錢哩,不然早來上班了。”
“贏個球,誰知道又借了多少錢!”老穆一臉的不屑道。
所有人都沉默了,似乎是在贊同老穆,又似乎是在為王勝林感到可悲。
“黃師過來了,”一直沉默的尕馬子看著朝他們走過來一個中年男人,突然開口說道。
大家都不約而同的轉頭看去,黃師又高又瘦,手里拿著一串鑰匙,隨著步伐一甩一甩的,發出叮叮的聲響。
“你們今天來這么早啊!”黃師人未到,聲音卻已經到了。
周家富看到黃師,便迎了過去。
他沒有察覺到,他的行為使得老顧很不高興。
老顧狠狠地瞟了幾眼周家富,搶先周家富朝著不遠處的黃師笑道:“不早哩,日頭升的老高了。”
黃師將手中的貨單遞給了迎上去的周家富,沖著老顧開玩笑道:“日頭升的老高,你才舍得爬出被窩是吧?”惹得大伙一陣哄笑。
隨后,黃師打開了倉庫門,轉身看了看停在一旁裹得嚴嚴實實的前四后八,說:“我日啊,這個沒地方全部放得下吧。”
老顧朝著周家富冷冷地說道:“把大票給我!”
周家富似乎也沒有介意,就遞了過去。
老顧看了一眼大票,說:“最近大粉(大袋裝洗衣粉)怎么這么多?”
老李看著倉庫門口的一堆大粉說:“球,把這兒整理一下,應該能圈得下。”
老顧一個勁兒的搖頭,說:“不行不行,圈不下,有一千多件呢。”
老馬依舊是那張笑臉,皮笑肉不笑道:“一千多件?這個又得浪球費時間了。”
“浪費時間?”周家豪好奇的問道。
所有人都回頭看了他一眼,但卻沒有一個人回答他,強烈的自尊心瞬間就想讓他找個地縫鉆進去。
還好周家富了解他這個弟弟,走到他身邊說:“有了大粉,無論是在搬運上還是打碼子(按一定的形式將貨物排列堆積起來)上,都要慢很多。”
周家豪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說起打碼子他自然是理解的,早些年父親在西寧曹家宅市場攬裝卸工的貨干時,他也跟著干過,他還清晰地記得有一次因為自己弄錯了,害的父親跟別人吵了半天后,將打好的碼子拆了又重新打了一遍。但是,他不明白的是,為何周家富要說有了大粉,搬運和打碼子就要比平常慢,而且是慢很多。
看著所有人都走了進去,周家富對他說:“走,進去,我在里邊給你特地留了一件工作時穿的大褂和膠皮手套。”
周家富心里不免一熱,紅了眼睛,跟著周家富的腳步走了進去。
倉庫里堆滿了整齊的碼子和散落的箱子,最高的碼子幾乎都要觸到倉庫頂,但卻絲毫沒有傾斜的趨勢,穩當的宛如是矗立在一旁的水泥柱子,周家豪雖然很早以前就見過碼子,自己也打過碼子,但看著眼前的這些碼子,他心里還是不禁驚嘆到它的完美和偉大,十幾米寬的碼子一路打到三層樓高,通俗點說就是將三十多公分的紙箱子,水平排上十幾米,再垂直壘上十米左右。他想,將碼子打到這個程度,早已不能再用簡簡單單的勞動或者技巧來概括了,而是在進行一項高尚的藝術活動,只有擁有嫻熟的技巧,傾注大量汗水,才能創造出如此完美的工藝品。
“來,穿上!”周家富將一件紅色的大褂扔了過來,而他自己已經將一件藍色的大褂穿在了身上。
周家豪伸手接住,仔細看了看,上面印著金絲猴的標志,笑道:“金絲猴,連媽媽都說好吃。”
“廣告好像不是這樣的。”周家富一邊戴手套一邊認真的說道。
周家豪楞了一下,說:“不是廣告,是暑假家里蓋房子的時候,我買了好多,媽媽說這奶糖不錯,她挺喜歡的。”
周家富笑了笑,說:“你先把衣服換上,就在這兒等著,等會兒大粉就得在這兒卸!”
周家豪不解的問道:“老顧剛剛不是說,圈不下嗎?”
周家富輕蔑道:“他算個球啊,那是因為你今天剛來,他想在你面前耍個威風,讓你覺得他是這里的老大!”
“我去,不會吧?”
“不信你等著看吧,今天這樣的事還會上演。”周家豪說完便順著碼子中間的小道,朝人聲的方向尋去。
周家豪極不情愿的脫掉了溫暖的棉衣,打著冷顫穿上了大褂。再看周家富放在一邊的膠皮手套時,一股冰涼感瞬間襲上心頭,他齜牙咧嘴的伸出兩根手指頭夾起來放進了大褂的口袋里,思索了片刻后像只老鼠一般竄進小道,朝周家富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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