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分,就是我和你遇上了,然后我倆一起交談,互相了解,以后我的回憶里有你的存在,你的未來有我的身影。
這是非常難得可貴的。
我會遇到千千萬萬個人,我不能百分百保證我一定能和超級大明星交朋友,但我手上至少握有半數的機會能和你交朋友。
世界無奇不有,誰說下一秒我遇到的人不會是你。
對于緣分這東西,舍人寺被奉行的是結緣。
這就好比舍人擁有一大堆的線團,里面每根線代表與一個人結交的線索,而舍人寺要求眾舍人們必須捋清一半或一半以上的絲線,也就是必須基本上搞清他們自己即將交往的人是誰,為什么交往,怎么交往,交往的好處和壞處以及交往的前景。(這和讀一篇文章要概括作者的中心思想是一樣的令人苦惱)
而這種捋清線團的行為就叫結緣。
做為舍人每天必要飽滿芒術,就需要通過結緣術得到緣果來得知他們未來二十四小時能夠幫助他們飽滿芒術的是哪位芒人。舍人們每天都要結緣,也特別討厭結緣。因為他們不是鬼谷監專業的結緣師,也永遠回答不出“為什么我的爸爸媽媽生下的會是我”這種專業性好強的問題。舍人們的運氣也十分十分的差,十個舍人有九個能連續結出好幾個亂七八糟的緣果,這種緣果叫壞果。
壞果通常會撞壞別人的緣果,這就像貓狗大戰,打得亂得不分彼此。因為這個原因,鬼谷監的結緣師都特別怕舍人寺的舍人,說他們就是在作孽(搗亂結緣師結緣)。
第二天早上,除外置舍人以外的舍人和中堂子都在拓印屋討論結緣的問題。
以健全的三魂為本原,七魄為載體來獲得芒術,意思就是說舍人獲得的芒術會分別進到身體的七魄里,而三魂則是所有的基礎。
成為外舍人之前,每個外置舍人都會將身體里的七個魄拓印進由鬼谷監特制的方匣子內。這樣做的原因有兩個,一是舍人通過對方匣子可以時刻清楚地知道身體內七魄和芒術的情況,以便結出更好的緣果。二是青木府和華府為防止發生類似于金福三年間發生的金兀格叛變,需要通過方匣子掌控舍人的芒術狀況。
而青木府為了更好地通曉和掌握每個舍人的七魄情況,摩呵樂族中的中堂子在這中間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
摩呵樂一族最初是做為華句氏的附屬物產生的。幾百年來,摩呵樂族各支各派遍布華九間各府各縣,終成為了華九間一個具有獨立意識的異族群體。
由于一開始是做為華句氏的附屬物產生的,獨立后的一部分較強大的摩呵樂認為這是摩呵樂族歷史的恥辱,必須抹滅。于是便以各支派的財產的多少為評估標準,劃分出五個等級。第一等級的是最富有的支派,第五等級的是窮得叮當響的支派。就這樣,當有誰提起摩呵樂族具有恥辱的歷史時,矛頭全指向第五等級的摩呵樂。
看,附屬物就是從他們支出來的。怪不得到現在都在為華句氏干苦力活,真可憐。
于是有人就不贊同這種等級式的歧視了,百年前這些摩呵樂還是團結得不分彼此,為什么現在就出了這些烏七八糟的問題。
于是我就說了,幾百年前的摩呵樂和現在的摩呵樂能一樣么?不同時期有不同的問題要解決,肚子餓的時候要吃飯,困了的時候要睡覺,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兩個人相處就會摩擦,何況是一大群的摩呵樂。它們就像一堆小滾輪組成的一個大滾輪,雖然摩擦的過程會混亂,會難受,勢必摩擦了才會使滾輪滾動。
話是這么說,可我能聯想到的是我自己。
你是個人,注定做不到事事完美,所以問題就一定會有,注定一生一身會有很多問題要解決,解決了才能往前走。很多年后當你回頭看時,會發現這是一條必然的路。
必然的路……誰設定的?
我們。
第五等級的摩呵樂其中就有中堂子。但舍人寺的中堂子有一點不同于其他第五等摩呵樂的支派——它們即要干活也要監視。
干活就是擦擦洗洗(中堂子這里的擦擦洗洗絕對不包括棒舍人洗衣服,修破爛桌子椅子),監視則是監視舍人的方匣子,以便它們的上級領導掌握舍人芒術的第一手資料。
中堂子的上級是鬼谷監。鬼谷監設置了七行院,每七天對匣子進行一次檢查,也就是讓中堂子上報有沒有誰的匣子內的芒術比例不平衡,或出現異常情況。要是有,就要重點關注重點整改,改好了才放過你。
趙雙拾和他的中堂子為零早早地來到拓印屋,在整齊鑲嵌著眾多方匣子的匣子墻中找到刻有“趙雙拾”的方匣子。
拿出,打開。
然后他盯了自己的名字很久才想出自己的叩門印(打開任何有門蓋的物體的芒術)。每個舍人的叩門印叩的節奏和位置是不一樣的,就好比每把鎖的鑰匙都不同,這是個很容易聯想的比喻。
趙雙拾的叩門印是在匣蓋中間叩兩下。最簡單的叩門印了,簡單到每個舍人都能打開他的匣子,卻每個人都不屑打開,因為那里面真的沒什么好給人看的。
每個舍人的匣內是由七種不同顏色組成的“調色盤”,七種顏色摻雜在一起卻界限分明,沒有出現一團糟的灰色或是黑色。
兩聲清脆的噠噠響,蓋子開了。
趙雙拾要開始結緣了。
“為零,你說我的襪子干了沒有,我要不要回去把它們都收起來,聽宰外說今天會下雨。”趙雙拾突然對他的中堂子說。
為零拿起一根細長的枝條就開始往匣子里攪動,“今天不會下雨,但你現在要擔心的應該是這個。”
它用細枝條的一端挑起一縷藍色,“你這藍色太少了,就一溜溜的。”
“藍色的是什么?”
趙雙拾的問題一問出口,為零就蒙了,它改用棕色有木質條紋流動的小手拎著那縷藍色,一只小手掩著臉,傷心又憤怒,它的唾沫伴隨著吼聲飛向趙雙拾:“你竟然問我藍色是什么?!”
還是一臉呆木的表情,趙雙拾繼續傻傻地問:“藍色代表什么?”
“藍色是通常,代表通常!”
通常是七魄之一,它能讓你學會怎么開口講話,知道一加一等于二,明白為什么白天沒月亮晚上有星星,計算出小明要騎多久的自行車才能追上他的小紅,也能讓你記得在每天交作業前叮囑你的組長千萬將你和你同桌的作業本分開放。
通常在第一世界被稱為智慧。
“哦,懂了懂了。”趙雙拾一副“我現在才知道”的明白表情,刺激得為零兩眼發黑。
為零的迷你小指頭狠力地戳上趙雙拾的額頭,“關于這個問題,四天前我就已經說了,是你又忘了。為什么?為什么你就不能長點記性呢?哦,怪不得這藍色少得可憐!”
為零恨不得破開他的腦袋看看里面都裝了些什么不可回收垃圾。
“過去是過去,現在是現在,我只記得現在的事情。重要的是現在。”
為零捶胸跺足地后悔當初怎么就跟了趙雙拾呢?就因為他老實好欺負?這日子沒法過了,它要解除和趙雙拾的關系!
“五天后我要去七行院的,你這樣只會讓我墊底被別的中堂子取笑的。”每一個字都是為零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排名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在一起呀。”趙雙拾緩緩地抓起為零的小手,誠摯地望著為零。
為零一點也不贊同趙雙拾單純又天真的想法,它認為這簡直愚蠢至極,它壓低自己憤怒的聲音:“如果不重要的話,就不會有這么多摩呵樂被踩在底下被其它摩呵樂無盡地嘲笑了!”
趙雙拾縮著肩膀,不過他還是硬著頭皮回了一句:“我覺得這里面有誤會。”
“不!”為零瘋狂地吼叫。
趙雙拾嚇得不敢喘氣。
“你今天去文昌宮那里,不待上十天半個月就不要出來。”
“可是……”趙雙拾小聲說。
“沒有可是!”
為零突然在趙雙拾的肩上跳下,邊往門口走遍堅定且不容置疑地說:“就這樣決定了。”
趙雙拾急得結結巴巴,終于在為零踏過門檻的那刻把話說了出來,“可是……可是我才剛剛才從文昌宮出來啊。”
通常情況下,趙雙拾不用靠結緣術就能得到他的緣果。
昨晚回到宿里,初一路歡快地捧著小白蹦跶不見了蹤影,也沒在他屋里。叔國齡只好找上了花晴明,告知明天九點她和初一路可以去莫高府領取各自的中堂子。
這真是個令人興奮得不能睡覺得好消息,意味著她和初一路就能升為外舍人,能解借芒術了!
懷揣這個比自己得知了數學試卷最后一道應用題竟然做對了還要開心的喜訊,花晴明激動得快要瘋掉了。
沒辦法,太激動了,睡不著。
花晴明從從床上竄起。
這種心情我能理解,就像小學組織秋游的前一天晚上,興奮得滿腦子都是第二天秋游的快樂場景(實際情況卻是排隊,整隊,集合,訓話的時間比玩的時間還要多),恨不得一下子就天亮,一下子就到了上車出發的那一刻。
花晴明坐在門檻打瞌睡,她堅持不上床睡覺以保持時刻清醒。小院子黑魆魆一片,花晴明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被一陣從高處墜落的失重感嚇醒了。迷蒙的眼睛,抹了把臉上的口水,她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天知道她是怎樣憑著外面依舊漆黑的夜色認定時間差不多了。她總是有異于常人的時間觀念),于是興奮地趕往初一路的屋子要告訴他這個天大的好消息。
現在是上午的八點鐘,據初一路得知天大的好消息已經有三個多小時了。而消息的告知者正抱著昨晚得來的小白呼呼大睡。
凌晨四點多的時候,興奮了一晚沒睡的花晴明和初一路分享完獨家消息后,終于有困意了。花晴明一開始是對自己說只睡五分鐘,三百秒,于是開始一,二,三,四……然后就沒有了,她直接睡過去了,到現在也沒要醒的意思。
面對睡得昏天暗地的花晴明,初一路還是挺贊同本阿白的愛寵喜郞直接咬人的**方式的,但前提是不能咬屁股。
“喂,起床了。再不起去莫高府就要遲了,還有可能領不到你的中堂子。”初一路感覺自己在叫魂。
他從花晴明的懷里抱出小白,捋順它白色亂糟糟的毛毛,小白舒服地發出哼唧聲然后以拱奶的姿勢鉆進初一路的胳肢窩里又睡著了。對待可愛的小白,初一路渾身散發著母性的光輝。對待還在他枕頭上流口水的花晴明,初一路就是萬惡的后媽。
最后,萬惡的后媽還是沒能叫醒花晴明。
初一路抱著小白出門了,他會幫花晴明領回她的中堂子,就是希望到時候她能克制下自己的不良情緒。
阿奎木的奎木宿里離莫高府的阿莫高有兩個山頭的路程,是個必須借助交通工具而不能走路的路程。初一路很幸運在宿里門口遇到了同去莫高府的舍人,然后很幸運地搭了順風瓦卡鹿的物。他把這一切的好運歸功于他的……呃……小白。
一人一狗到達目的地,然而面對此時此刻的狀況,初一路犯愁沒有一個能商量的人。不是說不認識路,也不是找不到人問路,而是有人也問不著路,連續問了三四個人都說不知道南作坊。
初一路正靠在莫高府門內的一根紅柱思忖著要不要回去問花晴明她是不是搞錯地址了,可是想到對自己來說漫長的路途,又變得不確定了。
靠著柱子站有點累,初一路想換個姿勢繼續想主意,卻發現自己動不了了,確切地說是被柱子黏著動不了了。初一路想把外套脫了這樣人也就出來了,卻無比絕望地發現脫不下外套。就連懷里的小白也被黏在懷里出不了,小白嗷嗚地掙扎要出來。一人一狗的動作弄得很大,小白嗷嗷嗷地狂叫,初一路像拽著根繩子在拔河,就是沒有一個舍人來幫一把,完全當他倆是透明的。
事實上,經過的舍人和華句氏真沒看見他們,在初一路靠上紅色柱子時,就不知不覺地“消失”在人來人往地門口了。
來自紅色柱子的吸力越來越強,最終將無力反抗的初一路和小白吸了進去。
這是一個由無數根長得一模一樣的黑色柱子組成的柱子群,它們橫的,豎的,斜的,甚至在打著圈圈的。它們懸浮在昏暗的空中。
初一路這樣的外人看到的自然是左一根右一根絲毫沒有規律排列的混亂柱子群,而南作坊華句氏一眼就能看穿并得知隱藏在混亂柱子群中可行進的路線,包括最終達到的目的地。
初一路在柱子群周圍轉了幾圈,也發現了端倪。他發現黑色的柱子群中有幾根紅色柱子,并且隱約連成一條線。初一路把小白揣好,爬上第一根橫著的紅色柱子……
由于最后是一根前后搖擺的柱子,幾乎沒有平衡感的初一路錯誤估計柱子搖擺的方向,柱子往前他以為往后,柱子往后他以為往前。于是在這種錯誤估計下,初一路整個人是被甩面條似的甩飛了。
兩層高的口字型樓閣,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影。方桌條凳擺得很整齊,泛黃的紙密密實實地糊住了每扇窗口,正掛樓閣中央的是一塊寫著“南作坊”的牌匾。高高的房頂上沒有梁木,全是一簇簇幽藍色的火焰團子,它們大部分飄散在屋頂,有些則晃悠到了二樓一樓的走廊,這樣正好將整間幽暗的樓閣照得亮幽幽。
初一路從地上爬起來,被撞傷的胳膊肘和膝蓋,疼得他眼淚直往外飆。
這時,一樓的一扇不起眼的小門打開了,出來個人,無論黑外套的袖口還是領口都沒有任何供人識別的標識,初一路那少得可憐的關于舍人寺的知識對辨認眼前這人的身份毫無幫助,只知道他比自己高很多,比自己大很多,比自己了解這里,比自己的芒術要飽滿。這是初一路從他粗壯的胳膊和大腿分析而得出的結論。
他做了個邀請的手勢,示意初一路坐下來。不知從哪躥出的摩呵樂小人,雙手抱著比它身體還要大的茶壺,頭頂了兩個茶杯,滿臉笑容,非常熱情地跳上了桌子為他倆倒茶水。
兩人坐好后,那個人先開口:“初次見面,我叫喬全林。”
“你好,我是初一路,是來……”
喬全林知道初一路,他說:“我知道,你是奎木宿里的外置舍人,今天來領中堂子的。”
初一路很驚訝,“是的。”
“我想和你同行的同伴不應該是你懷里的這只可愛的小東西吧。”喬全林看著初一路胸口的一團毛毛球。其實從屋里出來,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小白,不是初一路。
初一路也看著胸口一團不知道什么時候黏上來的毛毛球。
“它是我的……伙伴,叫小白,一只可愛的白色的小狗。我在宿里的門口遇到它的,它當時在門口跳來跳去的,白毛毛的,可愛的,然后我就把它抱回來了。”說起小白,初一路就有好多話要講。
初一路扒下趴在胸口的白毛毛放在桌子上,小白不滿地打了個轱轆。
喬全林微笑地盯著小白。
對上初一路沒有打算停下的喋喋不休的嘴巴,喬全林及時打斷他即將要發表的長篇演講,“你叫它小白?”
“對啊。”傻傻的熱情還沒有消退。
“小白?這名字有點……我是說你肯定還不知道,小白不是只狗,它是只熊。”喬全林說。
“它是只熊?”初一路驚愕。
“果然……它還是珍稀的白熊,原產于翼州。這種熊的品種在現在很難見到了,現在僅有的三只也被螣蛇東守府的人帶走了。”
“為什么?”
“聽說過白毛衣嗎?”
初一路不知道他為什么要扯上了白毛衣,不過還是說:“穿上棕色衣的人的力量會變得很強大,甚至能呼風喚雨,很多華句氏都夢想有一件。”
“你肯定不知道,白毛衣是用白熊的皮毛制成的。”
“你是說用小白的毛做成的!”初一路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從來一開始就是這樣,用白熊的皮毛制成的白毛衣能使人的芒術力量達到頂峰,招來天災也不在話。”
“所以……為了得到白毛衣,他們殺了小白的同伴?”
“對。”喬全林嘬了口茶,“為了保護最后的白熊,也為了……東守府的人不得不開始在白熊頻繁出沒的華藏山搜尋,最后找到的也只有三只。”
“真的只有三只?”
“西守府請來了司南族,他們做事一向不出紕漏。”
“司南族?”隨著話題的深入,初一路冒出了更多的問題。
沉默了一會,喬全林說:“我們換個話題吧。”
“好吧,換個話題。我想知道是誰殺了它們?”
直到把茶喝完了,喬全林也沒再開口。
“你知道是不是?”喬全林的表現讓初一路覺得他一定知道內情。
“你的運氣很好,要好好保護它。別讓別人知道它的身份。”喬全林看著打瞌睡的小白,神情柔和。
“謝謝。”喬全林跳躍性的思維簡直和花晴明是一條線上的,初一路勉強能應付過來,他繼續問:“你知道是不是?”
對于初一路的死纏爛打,喬全林意識自己講了太多“廢話”,但不管怎么樣他完成了任務。
“我們已經偏離了你來這里的主要目的,你來這里只是來領取摩呵樂的。”
“塞給了我一堆疑問,然后你不打算回答我的問題了?”
“我不回答你,是因為你沒有必要知道。”
“你怎么知道我沒有必要知道。”
“聽你這語氣你是一定要得到答案?”喬全林語調微微上揚,似乎只是在說個玩笑話。
喬全林的話讓初一路氣悶,但他告訴自己要做個成熟穩重并深沉的人,所以要淡定,要冷靜思考。
“答案不重要了,但我突然很想知道你為什么要對我說這些?”
喬全林心中一跳,他沒想到初一路能察覺到他的意圖。不過對于這種頑固不化的小毛孩,喬全林壓根不放在眼里,他不慢不急用一種能氣死初一路的語速說:“你一定要得到答案也沒用,因為我不會告訴你聽。”
“……”
經此一戰,初一路深刻地認識到他還不夠淡定與冷靜。
全面勝利的喬全林手指敲在桌上,“喝茶吧。”
于是他倆開始無語的品茶會。
從房頂,門縫,窗戶……初一路敏感地察覺到一股無縫隙不入的窺視感,這種被窺視的感覺給他帶來一陣陣的惡寒。他就這么一會緊張一會放松一會又緊張一會又放松地和喬全林在各自的位子上坐了很久很久。
終于,喬全林站了起來。
通向南作坊二樓的是一組交叉式木質樓梯,因為是很早以前建的,樓梯中間常被踩踏的階梯板被踩出了個明顯的大缺口,扶手早先精美的雕刻被磨成了滑溜溜的禿頭。
喬全林先往右邊的樓梯上,阻止跟上他的初一路,而讓他走左邊的樓梯。初一路問他為什么,沒等喬全林開口,初一路又快速打斷他說不想知道。
對于喬全林有了初步了解的初一路對于自己走的這條路非常不放心,老木板間摩擦發出的吱呀吱呀鉆進初一路的耳朵里,讓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就怕哪一步走錯了踏了個黑窟窿出來。所以,喬全林上到二樓的時候就看到初一路還在樓梯間沒出息地爬騰,后面還跟著一只奮力蹦跳的小白熊。
喬全林站在對面喊:“你倒是快點啊!”
初一路聽見喬全林催他,正要加快腳步,就感覺右腳像被人用力一拉,直直地向上跨了過去。只聽見當事人一聲受驚并痛苦的呼喊,以一個近乎筆直的劈叉動作橫跨了四個臺階——這種感覺,只有不會劈叉卻劈叉劈到一半突然被人往下按的人才能深切體會到。
后面的小白則像顆皮球被彈了上去。
喬全林讓初一路走左邊的樓梯主要是擔心這組由迷榖樹做成的樓梯會忽悠自己身后的初一路讓他迷路(迷榖樹制的樓梯,一般是兩個一對,當初做成這樓梯是為了防止尾隨身后的跟蹤者。迷榖樹會將尾隨身后的人導向另外一個不同的地方。所以在南作坊,一般同要去二樓的華句氏都會分開著走,才能保證不被迷榖一對梯忽悠得迷路)。
喬全在對面看見初一路像只煮熟的蝦米蜷縮在地板上,緊緊夾著雙腿,看不清楚臉上的表情,估計是非常痛苦。
這完全是個意外,喬全林怎么知道那破舊的迷榖一對樓梯會出現這種狀況,還和和自己的聲音撞在一塊了。他趕緊跑到對面,看依舊在地上痛苦得不能伸直腿的初一路,急忙解釋說:“這是迷榖一對梯,你和我倆人是不能同時走同一段樓梯,得分開走,否則會迷路。還有剛才那是意外,你要知道,這樓梯也很破舊了,偶爾會出現一些問題。”
等了一會,喬全林蹲下來,問他:“這還能走嗎?”
不過初一路讓喬全林很意外,盡管他的臉還憋得很紅,還很痛苦,但他仍自己一個人扶著廊道扶手站起來,咬緊牙根:“走,當然能走了。”
跟在喬全林后面,初一路深深為剛才的意外恐懼著,他幾乎是踩著前者的步子來走的。
南作坊二樓的長廊是個簡單的橢圓,沒有了像搖擺的紅柱子和迷榖一對樓梯的變態設置,喬全林把初一路繞到對面的一間房門口。
“進去吧。”喬全林站在門口,并不打算進去。
“我一個人嗎?”初一路問。
“不,還有它。”說著,喬全林拎起地上的小白,然后五指微動。以肉眼看得到的速度,小白在初一路跟前活生生地長成了花晴明的模樣。
“……”初一路指著“花晴明”說不出話。
“我這是在幫你們,缺席的人是不能領取摩呵樂的,而且這機會僅此一次。”
“就是說缺席的舍人以后也不會有自己的摩呵樂。”
喬全林點點頭,接上初一路的話:“然后他會被迫離開舍人寺。一年總要被迫離開幾個沒有時間觀念的舍人。”
“花晴明她有時間觀念。”初一路說。
“事實情況,她現在沒來。”
“你為什么要幫我們?”
“就當是剛才的道歉禮物。”
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了,初一路決定不再和喬全林廢話,拉起花小白(花晴明加小白的合稱),邊推開房門邊問喬全林:“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嗎?”
“你進去后會知道的。”
哐的一聲,門被喬全林關上,屋內進來了四處觀察的初一路和扭扭捏捏一度想手腳并用走路的花小白。
屋子正中央的兩張半月桌,一張切面向著門口,一張向著里面,上面各擺了茶灶,茶筒,茶勺正咕嚕咕嚕煮著茶的茶壺幾樣茶具,沒有茶杯。
這是間普通的房間,左邊床右邊書桌。初一路在房內搜羅了一圈,向半月桌上的茶具走去。一套散發著一股霉味的舊木質茶具,茶壺蓋正噗噗不停地磕著壺口,撲鼻的白煙不斷地從里面冒出來。初一路打開茶壺蓋,發現里面咕嚕咕嚕的竟然不是水,是一團翻滾的藍色火焰。
左手伸手的地方有一本書,是介紹摩呵樂族中的中堂子的制作過程和原理。
藍色的火焰名叫灼灼,由逝者停留在華九間的生靈聚集成的。
生靈,是離開人體后仍然存有意識并留在華九間的靈魂,能形成生靈的一定是對人世間有非常強大的執念。華九間的生靈和陵公園(已被華句氏發現的外欄之一,是逝者靈魂的地界,在那里它們自稱為魂靈)的魂靈不同,它們沒有被灌輸死亡意識(生人有生存意識,靈魂有死亡意識)也拒絕接受自己已經死亡的事實,依舊假裝是生人徘徊在華九間。
生靈靠吸食花草樹木的精華維持意識不散。而當生靈有朝一日被死亡意識入侵時,并不會去到陵公園,它們原先的靈體反會被花木精華吸掉,直到完全消失在華九間。吸收了靈體的花木精華最后會被南作坊的華句氏收集,或成為中堂子身體的一部分,或用作其它用途,它們又有了一個新的名字,叫灼灼。
接下來是關于中堂子制作的步驟。初一路把書放在一邊,拿起桌角落的茶筒,里面是一簇簇的灼灼。書上說等壺里沒有白煙冒出來的時候就該加兩簇灼灼,期間還要不停地用茶勺攪動。
初一路剛放了兩簇灼灼,就聽見隔壁桌傳來砰砰砰的響聲。
小白當然看不懂手里的書,它想也沒想就把它扔了。沒輕沒重地抓起正冒著白煙的茶壺,對著桌子就是一陣猛敲,里面的灼灼嚇得全跑了出來。初一路搶下小白手里的茶壺,沒來得及查看茶壺有沒有碎,小白又抓起茶筒,將里面的灼灼都倒了出來。
書里說直到茶壺,茶灶和茶勺將灼灼全接收,才能形成中堂子。面對在房梁頂,在床頂,在空中高速飛動屬于花晴明的灼灼,小白在上躥下跳地在玩捉蝴蝶游戲,初一路徹底傻眼了。他能和這些到處亂竄的灼灼好好說話么?叫它們乖乖進到茶筒和茶壺里么?
兩個小時候后——
小白玩累了在床上睡死了。
初一路和他剛剛制成的中堂子還在上躥下跳地捉飛來飛去的灼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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