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話因為你
春天踏著輕盈的腳步悄悄到來,似乎已經看不到冬天的身影了,至少在中國南方的地區氣溫已經逐漸有了回升,陰云重疊的天空中偶爾還能看到刺眼的大太陽,但蒙蒙細雨卻是時常有的,成都上空里久駐的積雨云時常帶來一陣小雨,把本就滿是泥濘的道路變得更加臟亂不堪。克蘭西開著SUBARUXV,他的副駕駛座上坐著一臉憂郁的風和——老人的葬禮結束之后風和就加入了組織,沒有任何鋪墊更不需要任何理由,他生來就屬于“北辰星”,加入只不過是個時間問題。
車的后座上是兩個人剛買來的年貨。
昨晚兩個女人羅列出長長的購物清單交給克蘭西,要求他在天黑之前必須買回來,作為上杉琉璃的下手,克蘭西已經習慣了他上司那專橫的脾性。上杉琉璃還說,過不久她要回一次日本,去年盂蘭盆節她都沒來得及趕回去,上杉家里的一部分人已經對她有所不滿了,今年要是再不回去他的父親上杉月說不定會追到美國“北辰星”總部里要人去。
“克蘭西小輩要是表現得好的話,是有機會跟我一次回去的哦!”克蘭西想起了上杉琉璃的話,還有她做出的眨巴眼睛的調皮動作,一想到這就讓美國小帥哥熱血澎湃,所以無論是跑腿還是打下手克蘭西都毫無怨言。
只要能夠跟上杉琉璃小姐去一次日本,累死累活我都愿意。
汽車劃破空氣發出呼呼的響聲,駛過李宏程專員遇難的地方的時候,克蘭西把手伸出開著的車窗外,眼望前方對著身后喊一句:“中國年快樂,李專員。”
風和不解地望著他,克蘭西的喊聲把他從幻想世界里抓回了現實。
“前不久在這個地方我們有一位專員遇難了,他是中國四川成都人,如果現在他還活著的話那么他應該是在家里跟家人圍著溫暖的火爐好好過一次中國年了!”克蘭西一臉嚴肅地解釋道。
“哦。”
“風和老弟,你有沒有想過加入‘北辰星’的后果?”克蘭西轉過頭來問風和,“我的意思是說,加入‘北辰星’之后很有可能你有埋骨他鄉的那一天,所以說你有想過很有可能你會因此而失去更多,比如失去很多尋常人的幸福之類的或者是失去一個完整的人生?”
“有想過的吧!”風和轉過頭去望著黑乎乎的窗外,他還不是很習慣面對藍色眼睛的大男孩,爺爺生前他就是個靦腆的人,爺爺死后他想了很多,他正在努力地讓自己變得打發,風和說,“我也有害怕過有一天會死在一個自己不熟悉的地方,死在一群魔鬼的手中,那個時候的自己身邊沒有一個自己的朋友,沒有人會為我的失去感到悲傷,甚至就算自己已經死掉了也沒有人知道。”
風和頓了頓:“但是,在這個世界上我的親人已經沒有了,所以就算我死了我也不需要有人為我感到傷痛,我加入‘北辰星’就是為了殺掉更多的死魂靈,我要的就是堅持去做我認為正確的事情,殺掉它們殺光他們,去做正義的事。”
“做正義的事!”克蘭西贊許地點頭,瞇著眼睛笑道,“Good,我一直以為‘北辰星’是個復仇者聯盟來著,無論是老板昂杰斯還是風間流云,他們都是因為死魂靈奪取了他們的愛人才立志要跟死魂靈對抗到底的,沒想到還有人會因為要做正義的事而加入復仇者聯盟的,哈哈哈哈,有意思!”
“……”
“欸,我可沒有要看不起你的意思,不過要是可能的話你跟風間流云說說這話,也許他會跟你說一些很不尋常的東西,你們的世界觀很不一樣呢。”克蘭西揮揮手,像是要驅趕什么,“算了算了,跟你說了你也不懂,你不了解他們的過去又怎么可能理解他們那顆復仇的心。”
“那你又是為了什么才加入‘北辰星’的?”
“我嘛……Becauseofsomeone”克蘭西的藍眼睛盯著車燈照耀下的路面,思緒回到了很多年前。
他想起曾經在美國上學時,他和朋友在酒吧Happy卻被人形死魂靈盯上,有個扎著馬尾的亞洲人面孔的女人揮著武士劍把他從死魂靈的獠牙下救出來,也是從那一天起,那個人就已經成為了他的心臟殖民者長久地駐扎在他的心上。
“為了她!”克蘭西溫柔地說道。
到現在他還對當時的場面念念不忘,那幾乎成了他一生中最美好的回憶,每一次想到那個場面克蘭西對她的喜歡都會增添一些。
在兩個人的談話間車已經開進了別墅小院,克蘭西按了幾聲喇叭,然后把車停在門口。
風和下車,他兩手提著沉重的塑料袋往廚房走,經過客廳的時候他看到風間流云坐在沙發上看一本書,除他之外客廳里再無第二個人了,克蘭西風風火火地跟在后面,他問:“人們呢?”
風間流云指了指二樓上杉琉璃的房間。
隨即上杉琉璃的房間門打開了,身穿純白色連衣裙的上杉琉璃從里面跑出來倚在欄桿上朝克蘭西喊道:“克蘭西小輩你們把東西放在廚房后麻煩再做一次晚飯具體的流云君會教你們還有就是把天臺收拾一下丹妮想在除夕那天上天臺做燒烤所以麻煩你們了。”
她的話是一口氣說完的,沒有間斷,所以反應遲鈍的克蘭西只聽到了要做晚飯和打掃天臺,他聽上杉琉璃說話總是能抓住重點,自從風和加入大本營之后大家都是叫外賣的,今天不知道上杉琉璃那根神經發作要在沒有用過的廚房里做飯。
他想要上杉琉璃把剛才的話再重復一遍,但緊接著房間里的丹妮就朝上杉琉璃喊了一聲,上杉琉璃揮揮手回到了房間里根本就沒在意克蘭西會怎么想。
克蘭西在原地目瞪口呆,現在已經是晚上七點了,做晚飯的話必須馬上啊!而且做了晚飯之后還得打掃從未用過的天臺。
克蘭西可以預見這一天將會有多累。
風間流云把書丟到茶幾上,取下眼鏡,然后他戴上不知道從哪兒來的手套鉆進了廚房里,克蘭西聽到他說:“把買來的食材放在冰箱里,風和給我做下手就可以了,你去打掃天臺吧!”
現在好像也只有這樣了。
克蘭西對著上杉琉璃的門嘆了口氣,然后去搬運車上的食材和年貨,說起來這可是自己過的第一個中國年,還是跟上杉琉璃一起過的,最重要的是可以跟她一起過。
很快廚房里就傳來了油鍋炸開的聲音,接著鍋鏟的響聲連綿不絕傳來,早在美國的時候上杉琉璃就讀克蘭西說過風間流云不僅戰斗超強而且在廚藝方面也不輸給米其林三星級廚師。
受苦受累的克蘭西搬完車上東西的時候,風間流云已經做好了一道菜——糖醋排骨,香味彌漫了廚房,克蘭西站在廚房門口看到廚房操作臺前風間流云左手按蔥,右手執菜刀飛快地在菜板上舞動,而風和則彎腰在一旁清洗魚的內臟。
他深吸一口香氣,臉上露出很滿足的笑容,然后瞬間換了個憤恨的神情戴上口罩爬上樓梯。
打開天臺大門的時候,看到里面的場景克蘭西簡直有了一種想跳樓的沖動。天臺上面有不少積水,但不知道是從那里來的廢舊桌椅橫七豎八地躺在天臺上,也許把它們丟到樓下就要花費不少時間。
“Becauseofyou.”克蘭西望著那堆廢棄物說,夜里的冷風向他撲面而來。
克蘭西預計了一下,把天臺打掃干凈大概需要三個小時,如果要小小的布置一下的話至少需要一天時間,而除夕夜差不多也就只剩下一天了,所以要做的每件事都刻不容緩。
吃晚飯的時候克蘭西一身是汗坐在餐桌的前面,風間流云的廚藝讓他自愧不如,雖說大三的時候他也學過烹飪,但習慣吃西餐的他根本就做不來中國菜,就連怎么拿筷也是上杉琉璃不久前教會他的。
汗臭味在茶香中流到每個人的鼻子里,風間流云和風和對視一眼,兩人很有默契地保持沉默,丹妮忙著往嘴里送紅燒肉跟魚肉,也忙不開來提醒克蘭西什么,但上杉琉璃忍不住了,她停下手中的動作,不無嫌棄地望著克蘭西:“克蘭西,為什么不洗澡后再用餐呢?”
“反正都不一樣啊!待會兒還得上天臺打掃還不是一樣會流更多的汗。”
“可真實辛苦了哦!”風和贊揚道。
“可即使是這樣也應該洗個澡不是嗎?”上杉琉璃放下碗筷,嚴厲地質問克蘭西,看來今天克蘭西如果不立馬沖到浴室沖干凈他的一身汗臭,上杉琉璃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女人總是這樣愛斤斤計較,而且還時常得理不饒人。
“啪”的一聲,克蘭西把他手中端著的飯碗放到了餐桌上。
風和停止了夾菜的動作,他嗅到了空氣里的硝煙味,看來克蘭西是受不了這股窩囊氣要爆發了,他和上杉琉璃之間的一場大戰就要打響了,丹妮也把目光放到了克蘭西的身上,唯獨風間流云不為之所動,慢悠悠地夾菜,吃飯。
只見克蘭西打了個響亮的飽嗝,摸摸肚子說道:“我吃飽了,你們慢用。”
他拉開椅子轉身又往樓梯走去,好像剛才他根本就沒有聽到上杉琉璃的話似的。
原來只是吃飽了而已。
風和由一開始的擔憂轉變成了對克蘭西好脾氣的羨慕,并不是每個男人都有足夠寬廣的胸懷去容納一個對自己指手畫腳的女人的。
“很不聽話的小子!”上杉琉璃朝他的背影評價。
“不是你想在天臺做燒烤所以他才會玩命地幫你打掃嗎?說實話琉璃我覺得你應該對克蘭西說聲謝謝。”丹妮說。
“謝謝那種東西完全沒必要嘛!”上杉琉璃滿不在乎。
她沒有對克蘭西說過“謝謝”,一直沒有,從一開始他和克蘭西之間就不需要說“謝謝”這之類的客套話。
三個小時之后,克蘭西下樓,上杉琉璃和丹妮在丹妮的房間里不知道在做什么,笑聲時不時傳出房門外。
他很想進去告訴上杉琉璃他已經做好了她交給的工作,但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克蘭西并沒有進去,而是回到自己的房間里洗澡。
上杉琉璃說的沒錯,他一身濃重的汗臭味實在是太難聞了。
夜晚已經很濃了,克蘭西躺在柔軟的大床上,睜大了眼睛望著雪白的天花板。
風和的房間里沒有電腦,幾天前克蘭西愉快地表示無論風和什么時候要用電腦他都可以用克蘭西的,現在風和就坐在電腦前,他好像在寫什么東西,手指敲擊鍵盤的噼里啪啦聲不斷響起,這也是克蘭西房間里唯一能夠聽到的聲音。
這一天做了太多的事情,克蘭西已經累壞了,可他趴在床上翻來覆去想睡卻怎么也睡不著了。
“你在干嘛?”克蘭西的頭鉆出被子問風和。
“寫故事。”
“哦?是什么樣的故事?”
“一個稻草人在麥田里等他心愛的女孩的故事。”風和停下手中的動作,眼睛還盯著屏幕,“其實這個故事很久以前我就已經構思好了,只是一直都沒有機會把它寫出來而已。還好,現在已經寫完了,只是寫得不怎么樣。”
“是嗎?讓我瞧瞧!”克蘭西說著就下了床,穿著印有海賊王人物像的睡衣走到風和身后,他靠近電腦屏幕,瞇著眼睛往上面細小的字:
很久很久以前,有位農夫獨自管理一塊很大麥田,麥田大到了一望無際的地步,所以農夫一個人是忙不過來的,他需要一個或者幾個助手協助他共同管理麥田,特別是秋天麥田快要豐收的時候,總有煩人的鳥兒飛來叼走一兩株麥穗。為了對付從天而降的飛鳥,農夫用去年的稻草做了一個稻草人,他給它穿上他不要的破破爛爛的衣服,并把它放在麥田的中央。
那一年秋天,因為稻草人屹立在麥田中央,很少有飛鳥敢斗膽飛到有“人”把守的麥田里,所以那年的收成比往年要多得多。收割之后農夫跟以前一樣時常巡視在麥田里,每次他走到稻草人身邊的時候,都會伸手拍拍稻草人的肩膀,跟問候一個親密無間的老友一般。他知道稻草人沒有人的感情。它的身體因為受過雨水的洗禮而發霉,它的臉部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這些都是農夫當初的杰作。
饒是如此,農夫還是把它當做一個重要的朋友看待。
農夫會在空閑的時候坐在稻草人對面的地上,和稻草人聊起最近他遇到的不順心的、順心的事。
有個傍晚他對稻草人說,你知道嗎?我老婆馬上就要生孩子了,我馬上就做爸爸了。
農夫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帶著幸福的微笑,眼睛變得前所未有的明亮。他深深地吐出一口煙,繼續說,我希望是男孩,這樣的話以后他可以跟著我一起管理這片大麥田,但如果是女孩的話我也一樣喜歡,想著小丫頭邁動胖胖的小腿跑在田間的畫面就覺得知足了。
你說,是男孩好還是女孩好呢?農夫笑著看向稻草人。后者一語不發,用那個一成不變的笑容回應農夫。
算了,你多半希望是個男孩,這樣的話他可以接你的班幫我看管麥子,你就可以安享晚年了不是?農夫想來一會兒又說,不過啊,要等到那小子會走路了你才能下崗哦。
他起身拍拍屁股上的泥土,滿足地吐出青煙,像往常一樣拍拍稻草人的肩膀后,便朝不遠處他的家走去。
其實我希望是個女孩。農夫走遠以后稻草人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女孩多好啊,女孩的話以后還不時有人給我做個伴。
他想換個表情以表達自己不滿的情緒,但是無能無力。
其實很多事情他都試過很多次了,比如農夫在對他說話的時候他也很想回應對方一句,農夫在拍拍他肩膀的時候他也想拍拍農夫的肩膀——但沒有一件事是他能夠做到的。
他只是一個稻草人,身體被一根長木棍固定在地上,臉上難看的笑容和雙手撐開的姿勢全都是為了嚇跑飛來的鳥,他的出生就是為了守護這片麥田。
這就跟農夫一樣。
一個月以后稻草人的心愿實現了,農夫的妻子順利產下了一名女孩。
稻草人記得那天不遠處的那間房屋里傳來農夫的笑聲,還有嬰兒啼哭的聲音。可是嬰兒是什么模樣稻草人卻沒有及時看到,因為那個時候已經是深秋,農夫擔心幼兒受凍一直不讓她接觸外面的冷空氣,就連他自己也很少走出那間溫暖的小屋,出來幾次也是上城里為誕生的孩子買一些嬰兒用品。
此后農夫家里總是傳來嬰兒的哭聲,有時是在清晨,有時是在半夜里。
大概是小女孩餓了吧。稻草人這么想著,心里竟然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這個可愛的孩子了。
稻草人一直等著,從晚秋等到了冬天,又從冬天等到了第二年的春天。就在地里抽出了嫩草新芽的時節里,有一天農夫懷里抱著什么走向了麥田深處。
稻草人看到農夫笑盈盈地走近后心里頓時一陣驚喜,一種難以言喻的喜悅的沖上他的大腦,雖然他沒有大腦。要不是不能像常人那樣奔跑,他早就跑到農夫跟前一看究竟了。
農夫掀開襁褓,露出一個沒有多少毛發的小腦袋。讓稻草人看看他的女兒。
她閉著眼睛正在熟睡,胖嘟嘟的小臉讓稻草人有要伸手摸一摸的沖動,粉紅色的舌頭不時吐出來,應該是在做一個香甜的夢吧。
老朋友讓你失望了,雖然是個女孩可她卻是我們全家的寶啊。農夫深情地望著懷里的孩子,騰出一只手拍拍稻草人的肩膀,隨后抱著嬰兒往稻田的邊緣走去。
他拍肩膀的動作讓稻草人覺得親切。
很快春天播種的時節就到了,照顧小女兒的任務自然交給了農夫的妻子。
有時候農夫的妻子會抱著他們的女兒在不遠處看田間忙碌的農夫農作,有時候她坐在家門口唱搖籃曲。
稻草人聽不清她唱的內容,但他當知道她唱完的時候也就是懷里的嬰兒安靜入睡的時候。
他想湊到農夫妻子身旁看看那個嬰兒,哪怕一眼也好,這個想法很強烈,一直折磨著稻草人。他第一次覺得自己被固定的身軀是個累贅。
可是,農夫實在是太忙碌,根本就無暇抱著小女孩到他面前滿足他心里小小的欲望。
到了夏天,晚飯過后農夫就會抱著小女孩在麥田間的田埂上漫步,有時走到稻草人面前時,農夫會把手中的嬰兒舉起,對稻草人喊道,老朋友,你看到沒有她可又沉了不少呢。
這有什么用,還不如把她抱到我面前讓我看看呢。稻草人埋怨道,因為有一段距離再加上天色較晚的緣故,他根本就看不到小女孩的臉。
他想看看小女孩的小臉的愿望一直沒有實現,那一年不知道什么緣故,農夫把妻子和孩子送到了城里,之后稻草人就沒有看到過小女孩了。
每過一年,稻草人對小嬰兒的思念都加深一分。
有一天農夫巡視完麥田,照例拍稻草人肩膀的時候,有一些稻草從稻草人的肩膀里掉了下來。農夫彎腰拾起地上的稻草,忽然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老朋友,我們都老了。農夫說。
農夫低頭的時候,稻草人就看到了他頭上有不少白發,就連走路他都有一些微微顫顫的。
雖然知道,但稻草人什么都不能說。
同時他也知道,作為稻草人他的生命已經沒有多少剩余了。
稻草人記不起這是他守護這片稻田的第幾年了,或者是第十幾年了。
他只記得那是個秋天,麥子就要收割了,有些麥穗已經掉到了地上。農夫帶著他已長大成人的女兒突然出現在麥田里。他記得那個小女孩穿著很好看的白色連衣裙,她有一張很干凈很清秀的臉龐,頭上還帶著一頂編織帽。
稻草人想要呼喊她,卻在下一秒意識到他自己是不會說話的。
他聽到小女孩對農夫問道,爸爸,這個稻草人在這里很多年了吧?
是啊,從你出生的時候就在這里呢。農夫看著稻草人,說,他是我不會說話的朋友。
稻草人看著笑得很開心的女孩,心里像是吞了糖一般甜蜜。他也說不清那是因為什么,一直像湖水一般平靜的心房突然起了漣漪。
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他還在一遍遍回憶女孩的面龐,她清澈的目光,和她漂亮的臉蛋。
此后女孩就經常出現在稻田里,幫助農夫收割麥子,也跟農夫一樣在晚飯過后坐在稻草人面前的地上說一些話,農夫說的話稻草人都聽了十幾年了,早已沒了新鮮感,倒是女孩說的話他全都記得一清二楚——
她說,你每天都站在這里一動不動應該很難受吧?要不要我給你挪個地方?
她說,你就跟我認識的那個小男生一樣,都跟木頭樁子一樣。哦!,我忘記了,你是稻草人,跟木頭樁子根本就沒什么區別。
她說,嘿,你知不知道你的笑很難看啊?你應該換個微笑,不然人家都不敢看你了。
她說,等我下次回到城里,去給你找件新衣服,你的衣服都已經破成這樣了,跟沒有一樣。還有你的稻草,一件腐爛了,也該換了。
……
清涼的晚風從遙遠的天邊輕輕吹來,女孩小聲咳嗽了一會兒,最后她說,我該走了。
她站起來,正要走卻又停下了腳步,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她問稻草人,一個人在這個地方呆了這么多年你不會感到孤獨嗎?
答案當然是——沒有答案。
稻草人不會說話,無法回答所有問題。
稻草人想說,當然不感到孤獨了。
你到來的世界是有我的世界,我誕生之后不久你也誕生了,雖然很少見到你,但是我還是記下了你出生時的模樣,雖然很少見到你,可是有些時候只要一想到你就會覺得知足。
沒有什么東西,可以比得上你占據的地位,更別說是孤獨了。
后來女孩履行她自己的諾言,不久之后不僅從城里帶來一件新衣服,還給稻草人換了新的稻草人。這樣看來,稻草人一點也不像原先的稻草人了。
大概是因為稻草人出自自己的手中的緣故吧,女孩越加喜歡和他說話,從她六歲的時候說起,一直說到十六歲的現在,后來又說到了她對于未來的計劃。
克蘭西回頭不可思議地望了一眼風和,他的中文雖然說得不好可他還是看得懂的,他沒有想到坐在皮椅上的少年有這樣的文采,克蘭西繼續往下看:
稻草人從不插嘴,他是最忠實的聽眾,樂于滿足女孩傾訴的欲望。
春天的時候有兩個燕子飛到稻草人身上,它們和稻草人成了朋友。稻草人說起了女孩,一只燕子說,希望她知道你是喜歡她的可以多陪你一些。但另一只說,你對她說的話她根本就不懂啊,在人類看來你是不會說話的,你還是好好做個本分的稻草人吧,她只把你當做莊稼的守護神了。
不管它們說什么,稻草人都一律保持沉默。
他比誰都清楚,他只是個用來保護莊稼的稻草人,他的心愿并不大,只希望女孩時常出現在他面前,對他說一些話就好。
只需要這樣,稻草人就很滿足了。
秋天天氣轉涼的時候那對燕子飛去南方了,臨別的時候他們說,希望明年回來的時候還能再看到你。
稻草人說,我會等著你們,過了一會兒他又加上一句,她也會等著的。
稻草人又換上了新衣服,女孩從家里拿來一件還算新的棉襖給他披上,那又是在一個深秋的傍晚里。
女孩還鄭重其事地給他戴上一頂新草帽,幫他梳理他身上凌亂的稻草。
做完這些以后她難過地說,我爸爸決定了,他說這片麥田他已經無力管理下去了,我們要到城里去做生意,很有可能以后都不回來了。
她看著稻草人,說,如果你要是會走路會說話的話,我一定把你帶走,爸爸也一定會同意的。
隨后她的目光暗淡下來了,你只是一個稻草人,即使跟我們那么相似卻也改變不了你的身體是稻草填充的事實,如果你是真的人,那該有多好啊。
不過也沒關系,我還是會想起你的。女孩的眼睛里像是有什么東西在發亮一般,隨后兩行晶瑩的液體順著她的臉龐。
稻草人不會微笑不會流淚,但他會有高興會有傷心這些情緒,他哭泣的時候,臉上依舊是農夫當年給他做出的微笑表情,只有風聽得見他的哭聲。
他突然想起十幾年前的那個春季里,農夫抱著不足一歲的她走到他面前炫耀剛剛誕生的孩子,那個時候她安靜地誰在農夫的懷里,完全感受不到他深切的關注。
他想到,也許以后真的再也見不到她了,一直到永遠,都只能在記憶里尋找她的身影。
女孩轉身離開的那個瞬間,稻草人很大聲地呼喊著,他想要告訴女孩什么,卻只有嗚嗚的風聲繞過女孩的耳畔,女孩一直都沒有回頭,直到走出稻草人的視線范圍。
第二天清晨農夫最后一次巡視他的麥田,他最后一次拍拍稻草人的肩膀的時候說,這片麥田還需要你繼續照看了。
好啊!稻草人微笑著回答。
稻草人看到他們一家上了一輛馬車,女孩和農夫的妻子鉆進車廂里,而農夫趕著馬朝著遠方走去。
稻草人臉上扯著一個難看的微笑,目送他們離開。
那以后,這片寬闊的麥田上真的只有稻草人守護了,有風吹過的時候稻草人就從一縷縷風中分辨女孩的氣息,猜測著幻想著女孩現在怎么樣了。
第二年春天那對燕子飛回來了。
它們站在稻草人的肩膀上,一只燕子問,你是不是很想她啊?
是啊!稻草人說。他的聲音已經沙啞了。
那為什么不想辦法去找她呢?你應該想盡辦法走出麥田啊。
我是走不出麥田的,我只是只稻草人。稻草人回答。
另一個燕子說,那你還是忘了她吧!
稻草人想了想,說——
我只是一個稻草人,只能等著風帶來一些她的消息,我絕不會走出稻田去,卻也忘不了他。
克蘭西是一口氣看完后半部分的的,看完后他站直了身子,雙手抱臂在胸前評論說:“你最后一句寫得很不錯。”
“其實那是引用一篇小說里的句子的。”風和不好意思地回答,手放在鼠標上滑來滑去。
“寫得很不錯,繼續努力。”克蘭西拍拍風和的肩膀,算是認可了他寫的故事。風和點點頭,又聽到他若有所思地說,“其實我也是一個稻草人,一直我都在我的麥田里等著她的消息。”
“哦?克蘭西你有喜歡的人了嗎?”
“算是吧!”克蘭西背對風和,“只是我不知道她是否也喜歡我。如果她知道我喜歡她,又會是怎樣的情形呢?是拒絕這一份喜歡還是滿心歡喜地接受,還是置之不理?說真的我一點把握都沒有”
風和沒有想到大塊頭男生也有如此細膩的一顆心,克蘭西是如此俊秀的美男子,居然對自己喜歡的女孩是否也喜歡自己這一點毫無把握,那么對方的條件有多優越則是無法想象的。
風和說:“所以你才甘愿聽她的差遣吧!”
他已經猜出了克蘭西的意中人。
“誰說不是呢?只有喜歡著那一個人你才會無條件地服從她說的每一句話,只有因為她你才會做任何事情受任何委屈都沒有怨言。我以前看一本書,書上說在愛情里從來就沒有平等這種東西,你多愛對方一點,那么你就需要為對方做更多的事,你受到的傷害也會比對方多得多,可悲的是人們陷入愛河之后都失去了理智的判斷力,以為付出得多一些收獲得也就更多。可我不后悔,這并不是說我不理智,我喜歡她所以想要陪伴在她身邊,無論她在做什么她要去做什么都無所謂,她是好人還是壞人于我而言無關緊要,重要的是我在她身邊,”
克蘭西嘆了口氣:“只要我在她身邊就什么都無所謂了,死魂靈啊大天使啊將軍啊甚至是神王奧丁,我都不會畏懼。”
他回頭望一眼風和,“我加入‘北辰星’是因為她是其中的成員之一,我和你們不一樣,我對這個世界沒有仇恨,我有的是對她的滿滿的愛。”
本站所收錄所有玄幻小說、言情小說、都市小說及其它各類小說作品、小說評論均屬其個人行為,不代表本站立場
Copyright © 2011-2021 云文學網 All Rights Reserved 上海市作家協會 版權所有 上海作家俱樂部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