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后開學的第二天,我的抽屜里出現了一封信,我很不安地打開那封對折過兩次的信,心里更多的是害怕,害怕有人寫信攻擊我這個新來的學生。
我抬頭望了望教室,確信沒有一個人之后,我才稍微放心了一些,不管發生什么,沒有人看到總是要好一些。畢竟這是一個我完全陌生又害怕的環境,我擔心他們排斥我這個從農村來的野丫頭。
當我慢慢把那封信看下去后,我嚇得腿腳都在發抖,凳子像頭不安的小牛,發出了響亮的晃動聲,和著我急促的心跳和呼吸,明明教室空無一人,我卻仍然怕被人聽見。我立馬站起身,也許是大腦不自覺地發出指令,也許是懼怕聽到凳子的聲音,正好又看見講臺旁邊紅色的垃圾桶,我毫不猶豫地把手上的信揉成一團,扔進了垃圾桶。
聽說城里的學生英語成績很好,開學來的時候班主任也特意讓我在英語上多花些時間,所以我從那天起就每天早上來得特別早??墒悄欠庑牛屛覜]有辦法集中精力去看書。沒過多久,呂曉芳來了,她的臉上總是帶著隱隱的笑容。第一眼看到她,就覺得很親近。
可是,感覺歸感覺,一直到若干年后的今天,我都會問自己這個問題:如果沒有那封信,我們會不會成為一輩子的好朋友?
如果沒有那封信,我不會把信扔到垃圾桶后又焦急不安地怕被人發現,那也不會在早上幫呂曉芳掃地倒垃圾,也就不會在之后的課間一起去上廁所,然后越來越親近??赡苋绻麤]有那封信,我們也還是會做朋友,但是一定不是現在這樣的好朋友。人生有時候很奇妙,你先遇見誰,可能是偶然的,就是這種偶然,影響了一個人的命運。
那一年,是2003年,我剛滿十四歲,上初一。
之前的一年半,我在鎮上念了六年級和半個初一,一直是住在姑媽家里,過完年就被父母帶到城里來上初中。
而在更早的日子里,我是和爺爺奶奶一起在鄉下長大的,在那里上小學的日子,是我最隨性的日子,在學校我就和村里的孩子一起學習一起玩耍,回家就幫奶奶燒火做飯,晚上和弟弟一起寫作業。
不難想象,城里的生活讓我覺得多么拘束和壓抑。我每天都那么小心翼翼,生怕會做錯什么事。
我叫丁蘿,“蘿”是“蘿卜”的蘿,當我這么跟呂曉芳介紹的時候,她覺得很好笑,問我為什么不說是“菠蘿”的蘿,我才發現我從來沒這么想過,可能是我很少吃菠蘿的原因吧。
我和呂曉芳越來越熟,在聊天中,我得知她跟我一樣是從農村來的,不過她比我早來這里,小學五年級的時候她就被父母帶到城里來了,自然要比我熟悉一些。我開始有意無意地問起她班上同學的事。
“顧遙是班長,歌唱得很好。陳風人很好,很幽默,不僅愛演小品,還經常自己寫小品和同學一起演。還有程揚,是數學科代表,他不怎么守規矩,但是老師都很喜歡他,可能因為他上課不聽課數學還是能考最高分吧!英語科代表是古筱溪,她英語成績很好,還拿過全市英語演講比賽第二名呢!不過她有個缺點,太愛哭了,現在都上初一了,她還是那么愛哭,可是吧,偏偏有些男生就喜歡跟她一起玩兒?!?/p>
陳風是我在這個班上認識的第一個男生,他永遠是課堂上最出風頭的一個,要知道,他的笑聲能在走廊上傳得很遠,只要有他的地方,就有笑聲。他像是個從來不會有煩惱的人,我總是很羨慕他,并且他這樣一個人,真的很難讓人產生距離感,連我這樣被大多數人看作性格內向的女生,都能和他有說有笑地講幾句。
一個和我一般高的男生走到我座位旁邊,文質彬彬地問我:“你手上那支筆可以借我看看嗎?看上去挺好看的?!边@就是陳風,很多年過去了,我還記得那時的他把玩我那支筆時的新奇勁兒,那只不過是一只很普通的筆,只是面上多了一層顏色。后來他告訴我,其實那支筆沒什么特別的,那是他跟新同學混熟的一種方式罷了,好在說這話的時候我們已經很熟了,我還死死地瞪了他一眼,他卻一直笑個不停。
初一時候的陳風個子很矮,偶爾從走廊上經過,就會一眼從四個人中看到他。他們四個排成一排在走廊上站著,最左邊的一個背靠著欄桿在唱歌,左邊第二個背對著走廊在凝望遠處,右邊是陳風和另外一個男生在聊著什么。
等從那四個男生旁邊經過,我悄悄問曉芳:“那幾個是誰?。课抑徽J識陳風。那個在唱歌的就是你說的顧遙嗎?”
曉芳看了看,低聲說:“沒錯。左邊第二個是程揚,最右邊是張力。他們四個總是一起玩兒?!?/p>
程揚,一聽到這個名字我的心就收緊了一下,我不敢多問一句關于他的事情,只好馬上轉移話題,繼續問:“張力,怎么沒聽你說過啊?”
曉芳想了一下,說:“可能他比較安靜吧,如果不是因為他們四個玩兒的好,我想我應該不會怎么注意到他?!?/p>
確實,在我后來的觀察中,我發現,張力是個十分安靜的人,他坐在后排的角落里,上課幾乎不會有老師點他回答問題,但我每一次上課看到他時,他都是一副認真聽課的樣子。
就是這個人,他說我的名字很好聽,還告訴我有一種花叫綠蘿,很好看。
過了兩天,張力被老師換到我的左邊,我們中間隔著一條走廊。他是一個很安靜的人,而我幾乎不敢和別人主動搭訕,所以那條走廊隔在我們中間就像無形的墻一樣。但是有一次下課他突然問我:“老師剛才布置的作業是哪幾題啊?”我有些吃驚又有點小高興,但是總不能表現在臉上的,我故作鎮定地告訴他是第三題和第五題,其實心里在偷笑,心想原來他那么認真的樣子卻沒聽見老師布置作業啊!
后來幾天我們又因為各種無聊又幼稚的互相搭訕慢慢熟了起來,像是東西掉地上我幫他撿起來,他接過去說聲謝謝,有時候一節課他的筆一直掉一直掉,到最后我都不想幫他撿了,還會抱怨一句:“你的筆怎么老掉啊!”
初二時,我才知道原來這個一直假裝把筆掉到地上的行為是陳風教的,他以前用這個辦法和呂曉芳認識的,只不過陳風的臉皮太厚了,自己的筆一直掉,小芳一直幫他撿,他還做出一副很苦惱的樣子,抱怨說:“我的筆怎么老是掉啊,肯定是它太不好了,要不你的筆借我用吧?”然后,這個家伙就霸占了曉芳的筆兩天。
“你家住在哪兒?。俊睍苑歼叺任沂帐皶厗栁遥覀兿抡n的時候說好一起放學回去的。
說實在的,我不是很清楚那個位置,我才來這里幾天,能記得路就不錯了,于是我告訴她:“我也說不清楚,反正那邊有一個星空幼兒園,旁邊街上有一個暢游網吧,過馬路那里有一個菜市場,我爸媽就在那里做生意。”
“我知道了!”她很興奮地拍起掌來,說:“我家就在那個幼兒園對面,我家是做早點生意的,你星期六來我家過早吧,不要錢,跟我一起吃。”
“怎么這么巧啊,那我們以后可以一起回家了?!蹦菚r的我們,把這看做一種緣分,從那以后,我們更堅信我們是會成為最好最好的朋友的。
雖然我們的家離得比較近,但是要放學一起走還是要有一個人繞一下遠的,曉芳對這里的路比較熟悉,她總是帶我從各種路走,告訴我哪里走比較近,哪里走人比較少。
我和曉芳一直是步行回家,要走十幾分鐘,而另外的同學很多是騎自行車回家的,比如他們四個,他們經常在放學路上比賽誰騎得快,只有張力一直是跟在他們后面的,他們快他就快,他們慢他就慢,臉上也總是帶著微笑。
顧遙總是塞著耳機邊哼歌邊騎車,他像是個永遠沉浸在他音樂世界的人。
他們這幾個人,一定有很多故事,似乎他們在一起,就不會無聊。聽曉芳說班上元旦聯歡晚會的時候,陳風一個人寫了四個劇本和他們三個一起來演,而顧遙總共唱了六首歌,有時候陳風的小品里面有顧遙來客串唱歌,有時候顧遙的歌曲表演里面陳風會假裝彈鋼琴彈吉他。
光是想象陳風那副假裝投入的樣子就覺得十分有趣,“真想親眼看看??!”我說。
“明年就可以看了??!”曉芳越說越起勁兒。
而有個人,從第一次看到他的背影起,我就記住了那個背影,并且在以后的幾天里,我就一直只看到他的背影,因為他就坐在我前面幾排的位置,一個我正好看到并且只能看到背影的位置。直到第二個星期的早晨,他突然出現在我的座位前。
我們的故事,從那封信開始。是緣分也好,是陰錯陽差也好,反正,就是這樣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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