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人生幾度秋涼

　　秋風吹來，秋雨綿綿，秋意正濃。這幾天，無論是行走在路上，還是蹲在家里，即便就是上班的空當，我的心頭總浮現起“人生幾度秋涼”這句話來。不知道為什么，這話會不由自主地在心頭涌現；次數多了，不禁讓人細究起來。

　　恰好前段時間收到朋友發來的一個短信：“秋已至，天轉涼，鴻雁南飛翔；紅花謝，綠林黃，莫忘添衣裳；人惆悵，享陽光，天賴語鏗鏘；桂樹茂，菊散香，徐風攜清涼，多安康?！苯洑v春的激情澎湃，經歷夏的爛漫璀燦，就迎來這天轉涼、綠林黃的秋天；這樣一段富有古詩詞意味的句子，更增添許多秋的味道。季節轉換，無可厚非，但人們總習慣把季節的轉換與人生的轉換結合起來。在一片片黃葉飄零的時候，把它與當初的嫩芽比，與它曾經的葳蕤茂盛比，也拿來和人的處境相比。因此，簡單而繁復的秋天，就有了深厚的內涵。

　　見過那些打坐的人們，他們的樣子很迷人。安靜地坐在蒲團上，雙手合一，凝神靜氣，風塵的苦與累，世俗的怨與恨，親朋與仇敵，一切像四周的落葉一樣，被風吹遠了。秋葉飄飄，傳來的煞煞聲響，讓這種氛圍更加濃厚，更加沉靜，更加物我兩忘。他在沉思，思考著過去，也思考著現在；思考著當前，更思考著未來；到了后來，他什么也不思考，天人合一，萬類霜天競自由。

　　秋天是豐收的季節。面對著堆放的顆粒，無論是豐腴還是瘦小，無論是堆積如山還是鳳毛麟角，我都敝帚自珍。因為這是我辛苦努力的結果，為此我曾在春天里耕耘，曾在夏天里澆灌，曾經早出晚歸，曾經夜以繼日，曾經不懈地努力。雖然經歷過干旱的侵襲，經歷過暴雨無情的打擊，但那些可愛的糧食們，通過堅毅的站立和頑強的生長，終于成熟了。我為此而興奮不已，也為此而自豪驕傲，更為他們的成熟而感嘆。

　　有一段時間，我感到那樣的疲憊不堪。而這疲憊，不是勞累過度，不是軟弱無力，而是一種心志疲憊。有一個令人很悲涼的詞：老氣橫秋。原來我不知道古人為什么要加一個秋字，后來我才稍些明白。真正到了秋天，我們才能懂得秋的含義，秋的賜予，秋窗風雨夕，秋風秋雨愁煞人。人們無法把時際與周遭分開，這不僅是一份季節的轉換，更是一份人性的課程。社會的分化分割，讓大家都獨自安靜地過著，孤獨地過著。人類在這個歷史時期，顯得那樣的獨立，父母兄弟也都因為社會的發展變化，也都各開門另搭鍋了。那種動輒幾十口甚至上百口人家的大家庭遠去了，那種溫馨如春的四世同堂不見了。家口小了，房子大了，人與人隔膜了，雖然不再吵架了，但也沒有多少交往了，此中流失的是無盡的親情與關愛。那些所謂的朋友，完全因為這個金錢的時代，在美味佳肴蒸騰的云遮霧罩里，正面大談特談著友誼和深情，背面卻是無情的算計和謀劃。當然，由于不善此道，我連這份享受也沒有，只能是靜靜地等待，等待那些像樹葉一樣的朋友，被風靜靜地刮過來，輕輕地碰一下我的衣角，又被風靜靜地刮過去，無怨無悔又來去自由。我無法給予他們什么，但他們好象并不因此而嫌棄我，而就是這讓我在秋涼中感受到了絲絲的溫暖。

　　向著遠處望，秋意正茫然。前天我領著孩子去爬山，登上小山頂，孩子在一處平地上看花看樹看小草，我卻站邊上看山下。山腳下是這座讓無數領袖們牽掛的小城，大河早已無影無形，層樓盡在崛起；費盡周折種植的那些古槐使小城顯得靚麗許多；加上國家努力上馬的引水工程，使這塊古老的土地充滿生機與希望。山由青而漸黃，看片片黃葉紛紛墜落，看衣人們的衣著變更，再看看城市面孔的不斷變換，讓我們感嘆高山脫不開春夏秋冬，城市脫不開季節輪換，人生脫不開得失離合。千年以前，這里也曾是綠蔭成林，綠紅成陣，可被人們無情地破壞了；飽償風沙之苦之后，現在這里又種滿各種小樹；因為干旱，它們生長得很慢很慢；如果按照這個速度，可能恢復到以前的樣子也得一千年；這么算來，轉過兩千年，人類只是又回到從前，回到了開始的地方。

　　經歷“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經歷“接天蓮葉無窮碧”，看過春風得意，看過獨占鰲頭，也看過那些風霜冷雨，那些為之奮不顧身的東西悄無聲息了。我忽然感覺到，此時是那樣的清靜，又是那樣的孤獨。多年的努力，雖然從那個山溝溝里面走了出來，但每一個這樣走過來的人，真的走對了嗎，走出一條屬于自己的路了嗎？現實的答案是，你別無選擇！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當經歷二十多年的風雨歷程，又一次站在一個人生起點上的時候，不明白多少年為了什么，今后又該去追尋什么。人生幾度秋涼，涼在不知何所往，這種迷惘與彷徨，真是另一番情景。大師在那里講著，來從來處來，去向去處去。那是在參禪，當然無法做到；但簡單起來想，人真的該向自己應該去的地方去。做到這一點，卻需要長久的歷練，還有無數的折騰……

　　下班路上，同事告訴我，今天是二十四節氣里的秋分。200809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