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七章    017

吃罷早飯，周家富提議去小商品逛逛，劉巧兒也在一旁說自從來西寧后，還沒有出去逛過，周家豪就不好再說什么，只能硬著頭皮跟著他們上了公交車。

周家豪的心思此刻已完全不在游玩上，他想賺錢，立刻就開始賺錢。他的愿望很簡單，正如他給周家富所說，現在他已經完成了看望周家富、劉巧兒和虎子的第一個愿望，所以他想馬上就開始第二個和第三個愿望，這樣整天無所事事的生活，使他發狂，找不到方向感，甚至是存在感。

劉巧兒女人特有的細心使她看出了周家豪臉上的不愉快，她想讓站在他身邊的周家富去問問家豪，但卻得到周家富的一記白眼。

劉巧兒憤然起身，將虎子塞進了他的懷里，擠過人群走到了周家豪身邊。

她拍了拍周家豪的肩膀：“家豪，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嫂子和你大哥做的不好?！?/p>

周家豪勉強的笑了笑，說：“嫂子您說哪里話，我就是，哎呀，算了吧。其實也沒有啥大事?！?/p>

劉巧兒溫婉一笑道：“家豪，你這樣嫂子心里可就不高興了，你看你那個大哥，就這幅德行，自從你那晚喝酒之后，嫂子就知道你有很多話其實都不想跟他說，但是咱們這家里，現在就只有我和你哥，還有虎子與你四個人，虎子還小，你跟他說，他也頂多就是沖你笑笑。所以，你心里要是有話，不跟嫂子說說怎么可以！你老是壓在心底，會憋出病來的。”

周家豪心里頓時一熱，支支吾吾道：“嫂子，我，我就是，”

“你就說出來吧，嫂子不會說你什么的。”劉巧兒鼓勵道。

“我就是想馬上賺錢！”

周家豪的一嗓子，吸引了公交上所有人的目光，他頓時囧的像衰落的枯葉，縮了下去，不再說話。

劉巧兒也沒有預料到周家豪會這么激動，一時間也沒了主意，再看周家富，裝的跟個沒事人兒似的，抱著孩子坐在窗戶邊悠閑自得。

公交車一停站，周家豪就竄了出去，他忍受不了別人對他異樣的眼光和低頭的耳語，他覺得剛剛那一嗓子就顯得他是個急需要錢的窮光蛋似的。但他又在心里苦笑道：是啊，我就是需要錢，而且我還就是個窮光蛋。

等到劉巧兒發現他已經下車時，車已經開走了，周家富透過窗戶也看到了已經在外面的周家豪，急忙抱著虎子走到了后車門。

問劉巧兒：“怎么了？他咋就下去了？還沒到站呢！”

劉巧兒心里雖然也奇怪，但她更奇怪的是周家富為何會對周家豪下車顯得如此激動。

她支支吾吾道：“我，我不知道，我剛剛被人擠到后面去了，一回來就發現他已經不在，下車了。”

“要你有球用，啥事都干球不成，剛剛跟你說不要管，不要管，你個婆娘就是不球聽話，偏要顯能，你顯了個球！”周家豪破口大罵道，完全不顧劉巧兒的感情和周圍人的眼光與議論。

周家豪沿著公交車開去的方向，丟了魂兒似的飄在大街上，陽光照在他的身上，他卻絲毫感覺不到溫暖，他的腦海中不停地浮現著幾年前的那件事：那是老爺子在西寧混的正風生水起的時候，暑假的時候，他也去了西寧，小小年紀就扛起了酒箱子，幫著父親賺錢。后來，父親聽他說想去人民公園看看，便給了周家富一百多塊錢，讓周家富帶著他去。他坐在車上一路看著外邊的高樓大廈，商店小鋪，心里美極了，甚至對于坐個公交車對他來說，都是一種快樂，因為長這么大他還沒有坐過公交車，對于他來說，最發達的交通工具除了毛驢子就是自行車了。但是，后來周家富突然跟他說，自己已經去過人民公園，不想再去，所以要帶他到別的地方。小周家豪的心里很是失落，這個倔強的孩子不想去任何地方，他只想去人民公園，因為在學校他聽老師講過，人民公園里有天安門，有動物園。他想去看天安門，想去看小動物，而不想去別的地方。他跟周家富說自己想去看小動物，周家富很是不高興，說什么也不帶他去人民公園，而且還拽著小周家豪下了車，下車后兄弟倆便打了起來，小周家豪哪里是整天抗酒箱子的周家富的對手，鼻青臉腫地坐在地上哭的死去活來。周家富嫌他丟人，不肯聽他話，便把他一個人丟在大街上走了。天哪，這個可憐的小孩子，一個從來沒有走出過鄉村，沒有到過縣城的孩子，居然被扔在了大省城里，年小的周家富害怕了，他感覺所有人的眼光都投向了他，想抓住他，把他賣掉。他來不及拍掉身上的泥土，發了瘋似的按照自己腦海中來時看到的建筑和商鋪的方向跑去，偶爾要是忘記了，他就躲在公交車站牌后，偷偷地看一路公交車的去向，然后朝著車開去的方向奔跑，害怕的回避著街上每一個人的眼光。最后當他在恐懼之中終于到達家門口時，周家富突然從一旁的網吧里走了出來，攔住他，并恐嚇如果敢告訴父母，就每天揍他一頓。小周家豪委屈的撲進母親的懷抱，卻沒有敢說一個字。

這件事在周家豪的童年里對他一直是個陰影，是一段無法抹掉的恐懼，對于成熟后的周家富來說，更是心里的一塊傷疤和內心深深的愧疚。

周家豪晃晃悠悠的走在大街上，就像他當年那樣，對這里依舊是空白和陌生，但卻沒了往昔的恐懼，是的，他已經長大了，早已不再是當年那個弱小的周家豪。他開始用欣賞的眼光來代替當年的恐懼，用正常的眼光來對待別人的眼光，他覺得長大了真好。是啊，長大了真的很好，長大了就不用再受制于人，也不用再害怕什么，更不用動不動就撕扯在一起打架，雖然現在他的口袋依舊像當初那般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