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打工經歷

Chapter 2

方洛陽扔了自己原來買的稿紙。

他收起自己喜歡用的簽字筆，他不想重新從抽屜的角落里拿出那只筆。

方洛陽想著：我不想再寫小說了。

接到父親的電話時，方洛陽還沒有來得及向父親要生活費，父親就先說了一句：“我被裁員了。”方洛陽愣了幾秒，換了一種語氣，“我收到稿費了。這個月不用生活費了。”隨即方洛陽匆匆地給掛斷電話。他摸了摸褲兜，看著眼前一張五塊錢和幾個硬幣，他感慨地嘆著“人間太疾苦了。”

“什么？是啊，買東西需要錢，做什么事都需要錢。”坐在床上的室友李豫搖了搖頭。

方洛陽沒有說什么。他知道，自己必須找個工作。

最后，他穿上了小丑衣服，站在百貨商場的門口，手里拿著氣球。那身衣服很大，方洛陽的身子本來就瘦小，在粉紅的連體衣里面別扭地縮著。這衣服根本擋不住冷風，方洛陽覺得自己的身體已經冰涼，麻木。他帶著一個鮮艷的紅鼻子，呼吸著難聞的塑料味道。商場的經理是一個精明的男人，一身條紋西裝上的領帶一絲不茍。他不肯給方洛陽多加一分錢，好像他知道方洛陽不會討價還價的軟弱性子。“圣誕節這幾天，是我們商場3周年慶。你必須要微笑，”經理喝了一口咖啡，嚴肅地說，“如果你沒有笑容，那么對不起，請你回家。”

我能說我沒家回嗎？我要用這些錢吃飯，交住宿費。現在我沒有一分錢。方洛陽暗自想著，又反感著經理的居高臨下，打發仆人般的神態。

方洛陽的笑容僵硬，小孩子們看到這樣的笑容，都會感到他的疏遠和冷淡。方洛陽旁邊的那個愛笑的胖男人，手中的氣球很快就被孩子們要光了。方洛陽憂郁地看著手中的氣球，如果自己不發完，自己肯定會被辭退的。他終于感到生活的艱辛，自己做不好這樣簡單的事，他捫心自問：方洛陽，這就是所謂的“自我價值”。

“方洛陽？”方洛陽喜歡這樣輕柔的聲音，他的母親也是這樣對他說話的。

“呃，你是......”方洛陽尷尬地抬起頭，小聲地問那個女孩。

“呵呵。我是坐在你后面的夏亦焉啊。”女生輕笑著，聲音依舊溫柔，“我可以拿一個氣球嗎？”

“可以。”方洛陽點了點頭，遞給她一個淡粉色的氣球。他希望有人拿走氣球，雖然沒有想到這個人他認識，至少他發出了一個氣球。不過，夏亦焉應該會喜歡粉色吧？

“嗯，我知道氣球是限量的。但是，可不可以看在我坐在你后面，再給我一個藍色的？”她眨了眨眼，輕快地從方洛陽手中拿出一個淺藍色的心形氣球。“我想要這個。”

藍色。方洛陽最喜歡這種淺藍，若有若無的憂傷感覺。

“其實我最喜歡這種藍色。粉色我也很喜歡。謝謝你啊，你明天還來上班嗎？”

“應該吧。”誰知道他會不會被那個經理辭了。

“明天晚上我還來這里。”夏亦焉笑著，抱著兩個氣球轉身走遠。方洛陽看著她身上白色的羽絨服消失在一個拐角。他想到了天真的笑臉、安靜的音樂這些純潔美好的事物。他怎么會在工作時走神呢？他竟然有些期待明天晚上了。

晚上九點，商場關門。方洛陽數著手里的錢，“明天你還來，那個人不干了。”

那個人是指愛笑的胖男人。方洛陽出門時，他還在罵罵咧咧，“冷風中凍了幾個小時，穿那么惡心的衣服，對著小屁孩笑，就給老子這么點錢？還不夠老子吃夜宵。”

方洛陽嘆了一口氣。那個胖子還有脂肪御寒，自己呢？瘦弱的身體，早已疲憊不堪了，連罵幾句的力氣都沒有了。

第二天，方洛陽逃課了。他躺在宿舍的硬床上，他的身體就像一個零件被卸下的機器，無法運轉了。他不能支撐自己起床，那就躺在這里吧。

他的鬧鐘的聲音很大，方洛陽從夢中驚醒，又是一個噩夢。噩夢里，又是自己被編輯部退稿。他的胳膊肘緊緊按在床面薄薄的床單上，雙腳踏在地上，寒意流淌在他身體里的血管，他的身體微微顫抖，搖晃地站立起來。方洛陽快速地穿好衣服，緩緩走到百貨商場。

他的小丑服還是寬大，衣料的質感有點像塑料。這一次，方洛陽在小丑服里套上了大衣。方洛陽還站在昨天的位置，身邊經過很多行人，也有很多小孩子，卻沒有人向他要氣球。方洛陽干脆不笑了，淡漠地掃視著人群，希望看到夏亦焉的身影。

“方洛陽，我還擔心你生病不能上班。”夏亦焉從方洛陽身后走來。“你冷嗎？”

“有點冷。”方洛陽感冒剛好些，又在這里凍著，寒冷刺激著他的神經，他的細胞都在戰栗，方洛陽只是想逞強，掩飾自己貧窮的困窘。

“你等會我啊。”夏亦焉留下這樣一句話就跑開了。幾分鐘后，她端著兩杯奶茶小跑著過來。“你先喝杯奶茶吧。”

方洛陽放下氣球，接過溫熱的奶茶。吸了一口，香濃的液體順著嗓子，他整個人都感覺溫暖了些。“謝謝，我會還你錢。”

“不用還。把氣球給我一些，我也想試試發氣球。”

你以為這是游戲嗎？這是我的工作，我靠這個吃飯。反正沒有人要我的氣球，就讓她免費勞動吧。方洛陽指了指地上的氣球，示意夏亦焉自己拿。夏亦焉抱起了所有的氣球。“你在這里喝奶茶吧。”

夏亦焉發完了所有氣球。但是，方洛陽還是被經理辭了。

“上班不能干其他事。”于是，方洛陽的工資被扣了一半。

就這樣吧。方洛陽懶懶地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