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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比諾傳說  文/杉苓

第二十章    重生之鼎(X)

  現在有三件事情可做:打開箱子、吃飯或洗澡。米拉貝爾當然是首先選擇吃飯。她真的太餓了。

  她很喜歡飯菜當中那一碗番茄辣醬通心面。她只嫌它還不夠酸爽。正好手邊有一瓶調汁,拿起來聞一聞,酸酸的,還有點嗆嗆的;打開瓶蓋,看到的是深色的液體、表面浮著星星點點的油花。可能是摻了紅油的醋汁。她毫不猶豫地把瓶子對準面碗,“咕嘟咕嘟咕嘟”又倒了大半瓶進去。

  她一邊吃,一邊看著地上那一大盆熱水,猶豫著使用它的可行性到底有多少。走了遠路的人,旅途勞頓,當然覺得能換洗一下最好。可是,她又感到在這里不太安全。假如正在洗著,門開了有人進來怎么辦?那個“有人”當然是……好了,算了,還是不要想他的名字了。

  她把空了的盤子推開。又把桌上所有能吃的東西全都毫不浪費地吃光。然后在房間一角發現有個洗手池──這倒是挺方便的。她把碗碟端到那里洗好,整齊地擺在桌上。再然后,該做什么呢?嗯,去看一眼箱子里都有什么東西吧。

  其實她不應該對它好奇的。雖然因為特別特別餓,已經吃了這里的飯,可她還是并不認同自己目前在這里的身份,對嗎?既然這樣的話,她又怎么好意思再以人家黛徳蕾夫人的兒媳自居,去打開那口箱子呢?

  可是在填飽肚子以后,她心里又真的很希望再找到一些干凈的、合適的衣服,能把現在這一身衣服換一換。這個愿望太強烈了,以至于她這樣說服自己:也許箱子里面并沒有我需要的東西。那么,我打開它看一下和不打開它都是一樣的。所以,還是打開吧。

  瞧,人就是這樣,為了滿足自己的需求,可以隨心所欲地找借口、證明自身行為的合理性。

  因為有這一層心理活動,她走到箱子前面的時候,是略帶負罪感的。鑰匙輕輕一轉,箱蓋就開了。它往上一彈,然后微張著,留下一道縫隙在那里。

  她又伸手去一抬,它就徹底打開了。

  哦。里面真的有很多衣服。而且她能想到的、她所需要的,都在。

  這倒讓她有些為難了。

  要不然,就當我暫時借用這些衣服好吧。想了一會兒,她這樣告訴自己。以后等我找到機會離開這里、自謀出路、攢下錢了,我就把現在吃過的、用過的都還清。

  可是,你其實大可以不必這么想的。她心里又有個聲音冒出來。安古斯虧欠你的才多呢,他對你造成的那些傷害,難道你都忘了、不打算和他計較了嗎?就算你把他的東西都吃光、都用光,那又怎么樣,還不是遠遠不足以賠償你的損失,都算便宜他的。你何必還那么拘泥,拿他幾件衣服、吃他幾根面條,還要記在心上、想著還清?

  這真的是她自己的心聲嗎?可是,她有點不喜歡它。

  我只是不想和他有什么干系而已。她覺得更順耳、更像自己的那個聲音在心里說。我當然知道他罪行昭彰、罄竹難書。可是那些事,等著上天去懲罰他吧。我不能心安理得地在他這里享用他的財物,好像是在索賠一樣。因為我覺得那不像索賠,而更像是承認自己已經賣身于他。嗯,這種感覺上的區別很微妙,我也不能說得特別清楚。反正我就是要想盡一切辦法,讓我和他之間的瓜葛越少越好,包括不欠他一根線、一根面,明白嗎?

  好啦,至于現在呢,不要只管想東想西了,趕快行動要緊。否則水都要涼了,而且拖延的時間越長,被人撞見的風險就越大。

  她去把門上的插銷滑好,然后走向水邊。接下來的幾個關鍵步驟也都進行得很順利。

  大約十分鐘后,她已經回到屏風后面,把水擦干、都穿好新襯裙了。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她聽到了門開的聲音。

  也許是她剛才插門的時候沒插好,風把門吹動了?

  但是又聽到一陣腳步聲走進了房間。

  還好她是站在屏風后面的,有它可以擋著她,她還可以極力讓自己猜想:真的是門沒插好吧,是布倫杜艾德又回來了吧,可能她是來取盤子和碗的。對了,那一大盆水還沒處理呢。

  可是腳步聲沒有停在桌邊,而是離屏風越來越近了。

  “布倫杜艾德?”她擔心地小聲問。

  沒有回答。

  唉,何必還要自欺呢?其實她早就猜到了、只是不愿承認而已:門不是風吹開的,而是一個伸手就能隨便開鎖的人打開的。那個人雖然也是黑頭發、藍眼睛,卻不是和氣的布倫杜艾德。

  她感到一陣慌亂,像是要夠到救命稻草一樣、去箱子里想抓出一件外衣趕快穿上。

  她拽出了一件棕色的連衣長裙。是套頭的那種。她拼命把它從頭上套下去,卻無時不刻恨自己動作怎么這么慢,慢得簡直像膠水粘住了一樣。好糟啊!衣服剛穿好兩只袖子,其余的部分就全都卷到一起、卡在后背上、拉不下去了。套頭的衣服有時候就是這樣的。平時遇到這種狀況都會急死人,更何況在這個危難的關頭。

  “要我幫忙嗎?”那個她此時最不愿意聽到、卻又特別耳熟能詳的聲音在背后響了起來。

  “你馬上走開、到外面去,就算是幫了我最大的忙了,聽明白了嗎?”她說著,拼命把手別到背后,想把皺成一堆的衣服拉展。

  安古斯嘆了一口氣,“你還可以多馬虎?這件衣服背后是有拉鏈的。你穿之前不能先看看清楚嗎?”

  “那么你呢?你進門之前不能先敲一下門、然后聽我吩咐在外面等一會兒、讓我有時間把拉鏈看清楚嗎?”

  “我進自己的房間,好像不需要敲門吧?”他走過來,指尖在她的衣服上一碰,它就自動伸展了,貼合地穿在她身上,長長的裙擺順滑地垂到地面。

  穿衣服還要用魔法。米拉貝爾想。不過這倒也好,要是他不用魔法、完全靠手工在她后背擺弄什么倒霉的拉鏈,她一定會沒法容忍的。

  不過她同樣沒法容忍的,是他剛剛還說到的一句話。“什么叫‘你的房間’?”她反問,“如果我也不得不住在這里,那它就不是你一個人的房間了,對嗎?所以你以后想進來之前,最好是記著要先敲門!”

  “哦,對啊。我怎么忘了這一點呢?謝謝你屈尊告訴我這里也是你的房間。你終于情愿和我共用什么東西了,真不容易啊。”他是不是覺得又勝了她一籌,要不然說話的樣子怎么那么自得?“跟我到這邊來,再照照咱們共用的鏡子,看看你喜不喜歡現在的自己。”

  他說著,把她拉到墻邊,那兒掛著一面大鏡子。

  她看著那里面的自己,只想嘆氣──不是說衣服不好看,或是說容貌出了問題,表面上她還是從前的米拉貝爾。可是,有他在一旁、和她肩并肩站在一起,她的神色是那么憂戚。那是她沒法控制的一種心情的流露。下午在街上,果蔬店那個女孩子好像還用羨慕的眼神看過她和安古斯。那個女孩在想什么?是覺得她福如東海嗎?

  如果現在站在她身邊的是加萊德的貝里……她想起了那個淡黃色頭發、笑起來很憨厚、巨人似的貝里(加萊德部族的人個子都很高,貝里尤其高),假如(僅僅是一種假如,并不是說她真的對貝里有過什么想法)是他站在她身邊,也許她更容易相信自己是幸福的。因為像貝里那樣的人,他的為人是可以讓你有信心的。

  安古斯卻不同。她從來沒有對他的為人有過什么把握。他顯然不是標準意義上的好人,但他也不像標準意義上的壞人。曾經有極少數的時候,她想過:可能他也不完全是理應遭到唾棄的那種。當然了,她知道世界上本來就沒有絕對的好人與絕對的壞人,但他體現出來的那些矛盾之處還是讓她感到很迷惑。沒有別的人像他這樣讓她迷惑過。每當她回想他的所作所為,想要對他做出一些分析的時候,不管她怎么細致地思考,心里還是會留下很大一片空白地帶,在那里,理智找不出關于他的答案,只有直覺在在不停地低語著:“危險,危險……”

  什么危險?是說安古斯像一塊海綿或者一個載體,會吸附危險、傳播危險嗎?她不清楚。

  她能弄清楚的只有一點,那就是她和安古斯的意見總是不同,他們的每次對話都好像是爭論。其實她不喜歡爭論。所以和他待在一起,她感到很累、很消耗。有一種說法叫作“相克”。也許她和他就是典型的命中相克。他一定也是被她克得不輕,瞧,鏡子里的他,不是也比他們兩個最初見面的時候又瘦了很多嗎?

  我覺得你應該多吃一些飯。她想。多把自己的覺睡好,而不是凈忙著用那些亂七八糟的沉睡魔咒控制我、利用我。還有,千萬不要再像那天在溪邊草地上那么忘我了,我不需要你把什么特別好的自己交付給我。你的自己,不管是特別好的還是特別壞的,你都自己留著吧。也讓我留著我的。你最好能自己學著明白:只要我們兩個還想正常地活下去,我們就不應該攪到一起。

  可他什么時候才能明白呢?她嘆了一口氣,把腰間的衣褶拽了拽。

  她的左手碰到了一個東西。原來這條裙子上是有衣兜的。剛剛被她碰到衣兜里裝的東西了。她伸手進去,從兜里掏出一本很袖珍的書來。

  嗯?“《單純的公主》?”她自言自語地念著封面上的書名,把它舉起來看一看。

  安古斯自然地伸手把書接了過去,看了看它的正反兩面。“哦,這個……是我母親的書,應該是她做女孩子的時候經常看的。我很小的時候,她也念給我聽過。她是想把它用作我的睡前故事。效果大概非常好。可能是太好了,每次她念不到五行,我就會睡著……”

  然后他把它還給她,“拿好吧,她把它放在箱子里,就是送給你了。可能她希望你也喜歡它。”

  我會喜歡這里面講的故事嗎?米拉貝爾想。

  “你現在就可以讀一讀,念一兩段給我聽聽。”他說。

  雖然他用的是這么和緩的語氣,但話音里蘊含的命令意味還是毋庸質疑的。米拉貝爾對這本書一下不那么感興趣了。不是她不喜歡讀故事,而是她不喜歡被誰命令著讀故事。

  時候已經是傍晚,最后一抹橙紅的夕照從米黃色的窗簾透進來,給房間里籠罩上了一層朦朧的暖色。

  米拉貝爾仍然沉默著,隨意翻動著書頁,好像還在尋找她想讀的段落。她沒有抬頭,但她有一種感覺:安古斯一直在耐心地看著她,等著她開始。

  她有點氣悶,就把書抱在胸口,走到窗邊拉開了窗簾,讓夕陽的紅光落到書上被她隨意翻開的一頁。她一眼瞥見一段文字,就念了起來。聲音不是很大,但是在靜靜的房間里,已經足夠讓人聽清了:

  “于是,在一個可愛的春日清晨,當遠方森林里的櫻草花開得一片金黃、林間的野櫻桃樹上覆滿了白花之時,一位小公主出生了。她的眼睛是那么藍,就像最藍的藍鈴花一樣藍……”

  好美哦。她忍不住停了下來。“可是,什么是‘公主’呢?”她沒有接觸過這個詞。

  “就是國王的女兒,”安古斯回答得慢了一點。他在想什么?難道他也聽著優美的文字而出神了嗎?還是他故態復萌,又像小時候那樣、一聽這個故事就要睡著呢?但是米拉貝爾的這兩種猜測都不對。

  他是聽她的聲音聽得出神了。在這種暖意朦朧、靜謐的房間里,有她這樣難得地、乖乖地待在他身邊,聽到她恬淡地念著書,他有一點──“醉了?”米拉貝爾的聲音在問他,“你剛剛在外面喝酒了嗎?怎么那副表情?國王的女兒,然后呢?我覺得你還沒解釋清楚呢。”

  房間里那種美妙的氛圍一下就被她揶揄的話音刺破了。他有點懊惱地覺得,她好像成了傳說中的女妖洛蕾萊,用動聽的聲音把他迷住,只是為了欣賞他一不留神栽進她陷阱時的狼狽。

  “呃,還需要解釋嗎?”他反諷地問,“是不是‘國王’這個詞,你也不明白?”

  她很誠實地搖了搖頭,表示確實不明白。

  他在心里嘆了一口氣。“好吧,”他只能讓自己平靜了一點,接著說,“很多年以前,我們的祖輩還在西海群島生活的時候,有過國王這種最高統治者。后來,最后一位足夠強有力、能夠維持統一局面的國王去世了,王國也跟著分崩離析,形成了部族林立的局面。再后來,因為彼此沖突頻繁,很多部族選擇了離開群島,向東邊遷徙,就來到了這片瑪比諾大陸……我猜這本書有些年頭了,應該是在還有國王的時候就寫成的吧。”

  米拉貝爾想了想。“那你媽媽這么愛看這本書,她一定很喜歡公主吧。她是不是也很像一位公主一樣呢?”

  好像有一絲苦澀從他臉上掠過。她突然想起自己可能不應該這么問。因為根據她從布倫杜艾德那里聽到的故事,他媽媽的一生并不是特別幸福。而“公主”這種角色,可能都應該是百分百幸福的。

  “也許她確實羨慕公主吧,”他說,“但她只是一個小部族首領的女兒。她的家鄉在狄韋德的東北方,一塊富庶的盆地,名叫‘格魯’的,意思就是‘風吹不到的地方’。”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對了,明天是我們祭祀祈雨的節日。按照慣例,我邀請了格魯和尤尼克的首領們來參加明晚的慶典宴會。這兩個部族是狄韋德最近的鄰居,都是附屬于我們的。”他看了看她,“我記得你很喜歡做甜餅,明天宴會用的點心,就由你來準備,可以嗎?”

  當他問“可以嗎”的時候,其實他等著聽到的答案只有一種,那就是“可以,遵命”。米拉貝爾對他的意思很清楚。因為單從他臉上的表情就能看得出來這一點了。

  可是,不是說從他媽媽那時候起,夫人就受到優待、不用下廚了嗎?她想。現在他讓我做點心,是不是意味著,他已經不那么優待我了呢?太好了。我明天一定會把點心盡力做得難吃一點,幫助他更快地嫌棄我。

  于是她乖順地點了點頭。

  他似乎對她的順從很滿意,開恩地說:“很好,那么接著念吧,我要再聽一段。”

  啊?還要念?早知道就不要表現得那么聽話了。米拉貝爾嘆了一口氣。

  安古斯從鏡子那邊走過來,到了她所在的窗前,很悠閑地靠在了窗臺上。

  “走開一點,你擋住我的陽光了。”米拉貝爾看著被投上暗影的書頁,不高興地說。

  “我擋到你了嗎?”安古斯愜意地說,“你可以換個位置,往我這邊來一點,就亮了。看到嗎?我這里還是有太陽照到的。”

  米拉貝爾不動。她忽然覺得,比起去他身邊借光,她寧愿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看這本書。如果這樣說來的話,那么她眼前的光線總比黑夜里要多很多,所以,肯定是完全夠用了。

  于是她又隨便翻開一頁,對著映入眼簾的第一行字、念了起來:

  “小公主有一間非常華麗的嬰兒房。房間的天花板上都是雕著花飾、繪著彩畫的。墻上掛著紫云英顏色的壁毯。地板上鋪著絲綢和錦緞。還有不下二十個仆人隨時在房中伺候……”

  “這個小公主好富有啊。”她禁不住感嘆。

  “富有的不是她,而是她的父親國王陛下。”安古斯客觀地在一旁提醒。

  “可是那些華麗而又貴重的東西不是她的嗎?”米拉貝爾有點驚奇。

  “嚴格地來講,它們是她父親的。是他把它們給了她。如果有一天他認為有必要,他也可以把它們收走。我知道從前有個公主,因為她說自己愛父親就像愛鹽一樣,父親覺得她不夠孝順,就剝奪了她的繼承權,只給了她一把鹽,打發她去嫁給一個要飯的……”

  米拉貝爾突然覺得,當公主也不一定是百分百幸福了。

  “好了,繼續讀吧,”他對著書一揚手。

  還要讀?天啊,他是怎么回事?竟會在二三十年之后,突然對這個曾經讓他打瞌睡的故事迸發出了這么濃厚的興趣?

  嗯,應該是二三十年吧。她突然意識到,自己還不太清楚他的確切年齡。對啊,他的年齡當然不是什么秘密,在她生活過的那些地方,不論在塔拉還是在安文山谷,肯定都是有人知道的。可是她肯定從來也不會想起來去打聽這樣的事。她甚至可能從小就沒有特別意識到世界上還有他這么一個人存在。因為她不需要考慮這些,對嗎?在她的生活軌跡被迫和他的交匯到一起之前,他和她有什么關系呢?

  “你在想什么?”她突然聽到他的聲音這樣問。

  “嗯?”她一時有點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沒想什么……”

  “沒想什么嗎?那你剛才為什么一直出神地看著我呢?”他問。

  “我才沒有出神地看你呢!”米拉貝爾的臉燒紅了,“我明明是在想你多大年紀來著──”

  啊,糟了,她怎么給說出來了。

  他好像非常得意。是不是又覺得自己成功地驗證了她智商不如他、繞不過他呢?

  她在心里哼了一聲。

  “那么請問,你覺得我有多大?”他接著說。

  “有三十五六吧。”她決定給他一點面子,說個比較年輕的歲數。

  他笑了。一點也不尷尬,特別開心的那種。這是她第二次看到他這么開心的笑。她還記得第一次看到他這樣笑以后發生了什么(花田上、小溪邊……)她提醒自己現在一定要小心了。

  “我要是三十五六,你就是三十一二了,好嗎?”他嘴邊微微還有一點笑容,眼里已經恢復了平靜,“你上一次來到這個房間的時候,我剛過二十七歲生日。”

  二十七?她想。那他就是只比我大四歲,看著真不像。是他太顯老,還是她面相太年輕?她想起了塔拉的女祭司特娜,她們七年沒見了,可是上次見面的時候,特娜好像還說她看著沒怎么變化。“你看著還是以前那樣啊。”不止一個人對她說過這種話。是她生長得特別緩慢嗎?沒有吧。雖然預言里說她無權像別的女孩子那樣在長大以后擁有幸福的家,可是沒說她連正常長大的權利都被剝奪了啊。她自己在心里暗暗比對了一下,覺得自己在身高、體重等等各項健康指標上,還是達到了同齡人的平均水平的。那么也許就是她的容貌變化得比較慢?這個也許是有可能的。她的家族中有過那么多女巫。據說女巫的壽命都很長,容貌可以維持穩定、很多年不變。傳說中那位最勇敢的齊格瓦有一個女兒希爾本,是九位女巫中最清新、最治愈的一個,一百九十歲的時候,還保持著十九歲的容顏。她對這些傳說并不是完全相信。但它們總不至于編得太離譜吧。也許到了她這里,確實還有一些遺傳的東西在起作用。

  等等,剛才他說什么他三十五、她三十一的。他怎么也知道他比她大四歲?

  她一下忘掉了自己那許多思緒,懷疑地看著他。

  “你還不相信我、擔心我隱瞞了年齡嗎?”他看似平靜地問,誰知道他心里是不是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想騙她說出更多心事。

  哼,不用你費心了。這回我會給你省點事,直接告訴你我在想什么。當然,她告訴他的是她剛剛想起的一個念頭:“我對你說的那些并沒有什么擔心。我只是在想,你把自己的婚姻安排得是不是太草率了?我們連彼此的年齡都不知道,如此缺乏基本的了解,你怎么能就把這樣的兩個人硬是捏到一起呢?你現在是不是應該再理性地考慮一下,重新審視這場不恰當的閃婚?然后,也許你會做出新的、更好的安排……”

  他點了點頭,好像在很認真地聽取她的意見一樣,“你說得沒錯,我們確實對彼此缺乏了解。所以,我重新思考之后,做出的安排是──”

  她留心地等著聽他說下去。

  “那就是我們應該彼此增進了解、加大相互交流的力度──除了身體上的,還更要有精神上的。就像現在,你還有什么不了解我、想問我的,都可以問。比如說,我幫你想一想啊,你是不是還不知道我姓什么?”

  她真的不知道他姓什么。他完整的名字應該有長長的一大串,排在最后的那個是一個被稱作“姓”的東西。她聽說新氏族的人都是這樣有姓的。

  但是她當然無暇得知他那一大串名字,自然也就不知道它們當中的最后一個是什么。

  “好的,那么現在你就記住,”他說,“我的姓是芬亞納,意思是“純金色和極白的”,因為我最早的一位父系祖先擁有純金色的頭發和極白的皮膚。從此以后,這也就是你的姓氏了。你的名字會鐫刻在我們宗廟里黑色大理石的家譜上,‘米拉貝爾?芬亞納──狄韋德第七世領主夫人,蘭心蕙質、恭敬恪敏,澤被尤尼克、格魯、汝恩、康姆哈爾特斯、高汶、米洛達、艾斯加德等遠近藩屬各部……’我希望你能以此自勉、拿出相應的行動來,做到名副其實,對得起子孫后世對你的瞻仰。”

  看樣子,他好像覺得自己送給了她一件最為珍貴的禮物。

  米拉貝爾卻一點也不希望自己的名字被這個樣子刻在什么石頭上讓什么人瞻仰。再說他羅列的那一大串都是什么地方?藩屬各部?都是遠遠近近一些其他的部族、甘為狄韋德附庸的嗎?她自己的生活都還沒搞好,怎么還有資格跑到別的那么多地方去給人家亂施恩澤?

  于是她搖了搖頭,小心地說:“也許我應該感謝你這么周到的安排。但我是屬于基里爾家族的。性格溫柔的基里爾,很多年前從銀色星星上來到人間,成為我們的祖先。我們用她的名字來做標志,就夠了。至于我自己呢,我就是米拉貝爾,比娜迪的女兒米拉貝爾。”

  他看了她一會兒,仿佛不相信她會做出這樣的回答。

  然后,他決定把她那些不知好歹的言辭都當成秋風過耳。只有她剛剛提到的一個名字,悄然留在了他的腦海里。

  比娜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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