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說？行，那我就好好給你亂說亂說。首先，咱們農村本來的精神生活就差，你說這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搞了多少年了，你也回去了幾天，你覺得咱們村現在精神文明生活提高了？”

周家富說：“好個球，一個個都跟幽靈似的，感覺咱們整個村都沒了生氣，還不如咱們小時候。”

“想過沒有這是為什么不？”

“我想球它干甚，又不給我錢！”

“我告訴你，很大一個原因就是咱們村現在連個學校都沒了！學堂是什么？那就是一個村的天安門，是文化中心。你想想咱們那時候，一進村，那朗朗讀書聲，能從村東頭聽見，咱們村那些放羊的羊把式老漢，都能從孩子們口中記住一兩句古詩詞。但是現在呢？人去茶涼，村似鬼。”

“你別說，這還真是。”周家富在一旁同意道。

周家豪繼續說：“我再給你說，就拿我自己舉例子，現在在村里很多孩子都是像我過去一樣被留守的吧？”

“是，我前幾天還在電視上看到這樣的新聞哩，現在有好多這樣的孩子，那日子過得還真是，哎！”

“好，那咱們接著說，這被留守的孩子是跟爺爺奶奶在一起的吧？”

周家富點了點頭。

“那就是說這些被留守的孩子其實也就是在給這些個空巢老人作伴，有個孫子在眼前跑來跑去的，雖然可能有時候也會因為孩子闖禍生氣，但是他這內心里是高興的。就比方說，虎子長大了，也會惹你生氣，但是呢，總而言之看到他粘著你，你心里肯定樂的就跟那油鍋里的麻花似的。”

“是這么個理，那是我兒子，我能不高興嗎？”

“但是，有一天，虎子還不到十歲，就來了一群人，說上面有規定，要把虎子給帶走，而且只容許你每個星期見上孩子一面。你什么感受，你再站在那些個本來就精神空虛的老人的位置想想，況且這幾年退耕還林后，他們就更沒有什么事可以做，人這一閑吧，就會考慮自己的價值和生死問題。你看我初中畢業后，奶奶不就是那樣嗎？整天躺在床上，看著太陽從東頭落到西頭，每年都嚷嚷著要給自己做棺材，今天說夢見爺爺了，明天說夢見太奶奶了。我在她身邊的時候，她咋就從來都不跟我說這些，都是問我要吃什么啊，學習怎么樣啊，老師好不好啊，有時候還讓我陪她看電視，讓我給她解釋她看不懂的那些東西，偶爾還要跟我學家里所有人的名字怎么寫。”

“聽你這么一說，這里邊還真牽扯著不少東西呢！”周家富驚嘆道。

“還有更重要的，就是孩子都住校了，那時間長了自然而然就跟自己父母關系疏遠了，從短期來看，那么小就缺失了，不對，應該說是被剝奪了父愛和母愛，孩子這一生的教育中，家庭教育這一方面就嚴重缺失了。你看咱們村，老鐵匠的孫子，那么小年紀，不就是去年莫名其妙投井自殺了。”

“這事我知道，那是去年5月份的事，我回家都聽說了，現在孩子他媽都跟換了個人似的。”

“那可不，這事放在誰身上都受不了，也不想想，那可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再說了，她就那么一個孩子，現在歲數也大了，能不難受嘛！”

周家豪沉默了一會兒，又說：“咱們在從這個長期來看，那壞處就更大了，你說孩子都不跟自己親爸親媽親了，那等到這些孩子長大了，養老問題不是更嚴重嘛！這他媽不就是一個政策禍害兩代人嘛！”

“哎呀，你要這么說，這老師壓力不也重了許多。”

“我要說的就是這個，以前一個老師就帶幾個學生，現在一個老師要帶幾十個學生，那效果能一樣嘛！老師累不說，孩子也累，壓力都大了，還學不會。還有啊，你說我倆，從小雖然沒有少挨老爺子的棍棒，但是正也就是這樣，咱們倆現在無論是處世還是為人，最起碼都像個堂堂正正的爺們兒，男人。可現在，為啥咱們這個社會上會有那么多的娘娘腔，同性戀，陰盛陽衰，這跟教育有著直接的關系。現在很多男生畢業后都不愿意從事教育行業，女生的思維又恰恰相反，所以就連咱們中學現在基本都是女老師的天下，你說讓那些男娃娃從小就跟女老師天天生活在一起，長大后能像個男人一樣？”

“對！我們虎子以后，我一定要親自帶，我可不想讓我的娃變成個娘們兒！”周家富一本正經的道。

周家豪看著他大笑了起來。

周家富不解的問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啊，都當爹了，自己還這么沒主見！”

周家富撓了撓頭，露出幾顆大黃牙，說：“主見的事不是有你嫂子嘛，”

劉巧兒在一旁補充道：“我就是你哥的賢內助。”

“對，賢內助，賢內助，”周家富迎合道。

周家豪笑了一陣，拿起筷子夾了一個餃子，但他很快又重新放了回去，一臉嚴肅的問道：“奶奶的七十三大壽怎么定的？”

“我前兩天給奶奶打電話，聽他老人家說，小爸和二爸匯本家（匯本家，即召集街坊四鄰一起商量事情，定出個子丑寅卯）時，給老爺子打了兩個電話，他都沒去，說事情讓他們去辦，到時候該他花的錢，他會補上的。你也知道，自從那年他們把咱老爺子的營生弄黃后，老爺子就一直不怎么跟他們有來往。”

周家豪發出一股子嘲笑的聲音，對周家富說道：“這里邊，恐怕不僅僅是你說的那件事，這幾年，你不在家，所以家里不知道的事情多著呢。”

周家富瞪大了眼睛吼道：“可不管怎么說，那是他們兄弟之間的事，跟奶奶有什么關系！”

“你吼什么吼！我覺得這次咱們老爺子做得對，不管村里人還是舅爺爺怎么看他，我都堅決的支持老爺子這么做。”周家豪看到周家富諾大的眼睛像牛一樣，說：“你也別瞪我，我告訴你為什么，你知道二零一零年的時候，老爺子，咱們親爸爸，在黃泉路上走了一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