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周家豪在心中不免對眼前這個女人的遭遇感到同情，此刻他的內心很是矛盾，聽到這里，他實在是不想再次揭劉巧兒那傷痕累累的內心，但是他又不得不去揭這些傷疤。他心里不禁再一次罵道：“*他媽的生活！”是啊，生活對他眼前這兩個可憐的人兒是多么的不公平，或許在過去的某一時刻他們曾有過過錯，但生活給他們的懲罰卻是這樣的嚴厲和失常。

“那你，在那邊有孩子嗎？”周家豪忍著內心的疼痛問道。

劉巧兒擦了擦淚水，轉頭看著虎子說：“沒有，虎子是我的頭一胎。那個*徒每次很晚才回家或者不回家，一回家便倒頭睡，所以我們很少那個，加上我一直都身體不好，雖然結婚三年，但沒有懷孕。”

“你爸爸和媽媽，知道你們倆現在在一起，并有了虎子嗎？”周家豪繼續問道。

周家富在一旁插話道：“她上次跟她媽媽說了，所以他爸爸也應該知道了。”

“也就是說，現在你們倆還不能領結婚證，不然就是重婚，這是違法行為。但是不領結婚證，虎子就沒有出生證，沒有出生證孩子就辦不了戶口，這戶口的事越往后拖會越難辦的。我最近看上面的政策走向，估計新一輪改革很快就會波及戶口，你們倆得抓緊啊。”周家豪看著他說道。

周家富點了點頭，表示理解他的意思，說：“你嫂子家里邊說，那邊剛出事，先把離婚這事緩一緩，不過家里邊會幫她上訴，只要上訴后三個月，法律就會判決離婚。”

“聽著簡單，現在哪有這么簡單的事，我估計這三個月已經過了不知道多少個三個月了吧？”周家豪毫不客氣的說到。

屋內頓時再一次沉默了，無邊際的沉默，像潮水一般涌來，深深地席卷了三個人。

許久，周家豪又主動打破了沉默，說：“那醫院為啥不給虎子開出生證明？”

周家富拉倫著腦袋，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說：“虎子不是在醫院生的。”

“啥？”周家豪內心無比驚訝：“你說清楚點，不是在醫院生的，是在哪兒生的？”

周家富將一杯酒灌下去，說：“虎子，是我接生的。”

周家豪驚訝的一時沒有了話。

“我和你嫂子那日從家里逃出來時，身上沒有一分錢，你嫂子還挺著個大肚子，說了你可能不信，我們倆是從崖山上下的山，現在想想，害怕啊。下山后我領著她去了舅爺爺家，姑姑也在家。臨走時，舅爺爺和姑姑給我們掏了200元錢。到西寧后，我們沒有地方住，我一時半會兒的也找不到工作，沒幾天錢就花差不多了，我沒辦法，就把手機賣了，那幾天你嫂子大著肚子，一天就跟我著只吃一頓泡面。”周家富說著哭了起來。

“就在我以為走投無路的時候，遇到了我以前在技校的一個朋友，他把我和你嫂子領回了他的屋子，就是我們隔壁的那一間，并給了我幾百塊錢，然后找他隔壁的老顧說我的情況，讓老顧帶著我去卸貨，就這樣我大小不說有了個能賺錢的營生，至少不用再讓你嫂子大著肚子跟我一起連泡面都吃不起，掙的好了還可以吃上幾頓肉。”

他清了清嗓子，繼續道：“后來，有一天我在卸貨時，你嫂子突然打電話，說她肚子疼，可能要生了。我跟老顧借了幾百塊錢，就急忙趕了回去。我進門時，虎子頭已經出來了，送醫院已經來不及了，你也知道啊，咱們老家的規矩，在人家家里生孩子，人家會不吉利，所以我也不能去叫房東太太，就狠了心自己接生了，我從抽屜里拿出剪刀，剪短了臍帶，安撫好你嫂子后，就悄悄抱著孩子去了咱們剛剛路過的那個衛生院。這孩子命大，檢查后，醫生說虎子很健康，我就給你嫂子賣了一些藥后抱著虎子又悄悄回了房間。等我再回到房間的時候，胎盤已經出來了，你嫂子無大礙，我也就把心放下了。”

在周家豪聽來，這一切是多么的不可思議，以至于他就像是看到了虎子從他娘身體里爬出來了一般。他心中暗自慶幸，慶幸老天爺沒有將周家富的路完全截斷，慶幸虎子能夠平安的來到這個世界，給這個還沒有被法律認可的家庭注入了新的動力和凝聚力。

同時，他的內心又是多么憤慨，沒錯，是那種極端地、徹徹底底地憤慨，他憤慨這個世界的不公平和骯臟。有那么一些人，整天過著在家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的生活，還可以隨心所欲的用人民創造的血汗錢把自己的私生子和情婦送到國外，住進別墅，享受外國國籍待遇。但是，虎子，自己的侄子，一個徹徹底底農民的兒子，甭說辦戶口，就因為不是在醫院生的，辦個出生證明都他媽比登天還難。農民，在家種糧，在外打工，生活地位低下，難道在法律面前也他媽的是這么低賤嗎？天理，國法，都他媽只是用來約束這些低賤窮人的工具。周家豪內心的滿腔怒火，就宛如是火爐中熊熊燃燒的火焰，此刻，他痛恨這個世界，痛恨它的世俗與腐朽，深入骨髓。

內心的火焰促使他再一次端起酒瓶，一口氣喝光了那剩下的半瓶酒，在強烈的現實面前，他突然感覺自己的信仰丟了，而自己堅信的那些東西，只不過都是一些被掩蓋在潔白下的罪惡和鮮血。思想政治教育，思想政治教育，他的腦海里不停地閃現這六個大字，

他痛苦地喊道：“我他媽還學什么學，這么多年，脫離了咱們老百姓，還他媽是思想政治教育嗎？看看我們家，再看看我們村，都教球成啥了？還他媽不如不教育！”

周家富在一旁說：“你瞎說什么呢？”

“我瞎說？”周家豪苦笑了一聲，道：“你看看咱們村，都搞球成什么了，前幾年搞了個什么村小合并，這是放在眼前的事你看的出來吧。”

“那不是好事嗎？咱們村的孩子們就不用再像以前我們那樣起早貪黑的。”

“好事？哥啊，你好糊涂啊，難道你這次回家一點都沒有看出來嗎？這他媽就是混賬政策！”

周家富臉一拉，呵斥道：“家豪，你一個學政治的，可不敢亂說！這以后要是參加了工作，是要吃大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