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叮呤……”小賣鋪的電話在激烈掙扎，余秋萍的心都快跳出來。剛才已經呼了表哥，是不是回電話了呢？

　　“喂，你找誰？”小賣鋪干瘦的老板娘拿著話筒，說著別別扭扭的普通話。“回括機啊？等等。”

　　余秋萍一個箭步上前，牢牢的抓住話筒，猶如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是一個陌生的聲音！不過很親切，跟她說著一樣的家鄉話。雖然她沒聽到鄉音才幾個小時，天知道這幾個小時里，她聽著各種不同的語言有多彷徨無助。

　　“你就在那里等著，我就來接你。”

　　余秋萍使勁兒地點了點頭，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話筒那邊的人看不到啊。

　　“嗯。”大聲的應了一聲，可對方已經收線掛機了，也不知道他聽到她的回答沒有，接下來的時間有安心又惴惴。怎么辦？都沒說清楚長什么樣子，等一下怎么辨認呢？

　　站臺上人都走了，小賣鋪老板娘也沒了生意，打著哈欠，支著手肘呆呆的望店外空蕩蕩的街道。外面樹蔭籠罩下的單簿女孩像受驚的兔子，不安的來回走動，她很想勸她坐下休息一會兒，都四五個小時了，不累嗎？接她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再不來晚班公交車都沒了。

　　偶爾有一班公交車進站又從容地離開，安安靜靜的，但車廂里空蕩了不少，售票員早已安靜地坐在屬于她的座位上，不再聲嘶力竭，座位上稀啦坐著滿臉疲憊的乘客，大多是年青的面孔，隨著靠站的車越來越少，余秋萍的心跳得更亂，手和腳都不知道放在哪里好。

　　又一輛車來了，遠遠的可以看到車頭一個大大的紅色的‘2’字，車頭及前面的車窗上貼滿紅紅綠綠的站點名，可能是被貼上的日子有些久了，也可能是每天行駛的路程太多，余秋萍把眼睛鼓得生痛，在滿身塵土的車身上，也只看到一個高字，本應該出現的步字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這路車應該到高步的，這路車從她的眼前過了二十三輛了，上面的站點她已經記得很清楚，不應該有錯！

　　那輛車太舊了，引擎的震動連帶著車門都在顫抖，它慢悠悠的靠過來，從容而淡定。到了，停下來了，“砰！”的一聲，車門開了一半卻又停了下了。余秋萍覺得心已經跳到嗓子眼兒，她的直覺告訴她，接她的人應該就在這輛車上！

　　車門上伸出一只手，用力的把半開的門推了一把，咣當一聲，車門終于大開，有一個穿著白色休閑服的年青人走了下來，顯然剛清洗過，烏黑的頭發還濕漉漉的。

　　余秋萍直直的望向他，雖然兩人都沒有出聲，但她還是本能的做出反應，擰起自己的行李朝他靠近。

　　“萍萍？！”那人只是叫了一聲，便不再說話，沖她笑了笑，伸手接過她手里的蛇皮袋。她也很自然的跟在他的身后，那人的背影像一座山。

　　那人帶著她，繞過一棟房子，轉過九十度的直角，二百米不到的地方就有另一個站臺。剛剛好，最后一班車2路車就停在這里，正準備離去。那人回過身來，張開雙臂把她虛攬到他的面前，讓她先上了車。

　　車廂里的燈管是壞的，一路上不停的熄滅，然后又自動打開，明明暗暗的光散在車廂里，就像余秋萍看不清的前路，她覺得等著自己的日子絕不平坦，眼睛不由得酸酸的。低下頭掩著衣袖沾了沾。

“不要怕，很快就到了。”車廂里空坐位不少，那人卻沒有坐下，吊著扶手就站在她的身邊，這時候突然說了這么一句話，聲音不高，沉沉穩穩的。

　　“嗯！”余秋萍莫名安心的應了一聲，坐直了身體，仰著頭舒緩一下后沖他笑了笑。不知道他有沒有看到，或者是有沒有回應，正巧那時候燈又滅了。

　　哎呀！又做了一件丟臉的事，這人肯定是看到她的流淚了。安定下來后，余秋萍又開始懊惱自責。她覺得自己真是很失敗，好多的事情怎么都向自己無法控制的方向發展呢。

　　 那人話不多，但該讓她知道的余秋萍覺得她都聽明白了。他叫鄒明，是表嫂的娘家兄弟。今天因為她要來的事，他把自己的括機借給他姐夫，也就是她的表哥用，畢竟現在能用上括機的人并不多。天黑的時候他姐夫還回給了他，事情就是這樣的。沒想到洗完澡準備睡覺時接到她括他，于是他就來了。

　　這一路似乎特別的漫長，公交車明明暗暗的經過城市，拐進鄉村，劃過田野，好不容易又來到城市。這一路似乎又特別的短暫，余秋萍還沒來得及理清她的不知道該怎么面對的前路，鄒明就帶著她下了車。

　　高步鎮很大，至少在那時候她是這么覺得的，跟在他的身后，穿過橫七豎八的街道，穿過燈光，鉆進巷子，終于來到在一條滿是油煙味的死胡同里。巷子里沒有路燈，黑黑的一片，余秋萍進去之后，眼睛慢慢適應了黑暗，才能看出一些房子模糊的輪廓。地面黏乎乎的，憑著那股味兒，她覺得應該是滿地的油漬。

　　“喵！~”突然一聲凄厲的尖叫！余秋萍嚇了一跳，身子不受控制的真的跳了一下。

　　鄒明向前的腳步停頓了一下，她急忙跟上來，與他保持半步的距離，再也不敢張望。

　　哦，原來是一只在此處覓食的野貓受到兩人腳步的驚嚇從黑暗里沖出來罷了。余秋萍的臉上一熱，自己真是太膽小了。

　　兩人最終停留在這個胡同中間位置的一間房前。鄒明用腳踢了踢那扇卷閘門，嘩啦嘩啦的響聲在寂靜的夜里特別的刺耳，余秋萍覺得她的心懸得高高的。

　　“嘎吱！”門尖叫著從里面打開，表哥的影子被屋內昏黃的燈光拖在地上，雖然他的臉背著光，余秋萍還是第一時間就認出這人是誰。

　　懷著難以言語的興奮心情叫了一聲哥。

　　“過來了。”表哥的聲音很清冷，淡淡的，猶如尋常鄰居間‘你吃過了嗎’這樣的見面招呼。

　　不過她還是很開心，特別是那昏光的燈光，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