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絕塵

　　后記：絕塵

　　春季再一次來臨的時候，溫暖的南風已經吹起，朦朦朧朧的雨水灑落下大地。第一只大山雀在飛翔的空中被打濕了羽毛。

　　它感受到了那雨中溫暖。不是冬天的寒雨，而是來自南方大海的暖。

　　歡快的啼鳴聲在空氣中響起，大山雀沖出了避雨的大樹，在天空中展翅啼鳴了起來。呼聲瞬間點燃了空氣，蒙蒙的細雨中，離離的野草遍布古道，新葉紅花掩飾山水。如同以濃艷的得名的化妝師，成千上萬種顏色被聚集在了一起。造化出了南方的春天。

　　細雨遮蓋了南方天幕，也遮蓋了南方驛站上的天幕。清新而又略顯抑郁的濕雨天色里，驛站的四周綠意盎然，上萬朵桃花在河岸圍欄上盛開，有孩童在披著小斗笠，在雨點波動的水邊垂釣。

　　距離河岸的不遠處，就是驛站的驛馬圍欄。

　　那里已經被碧青的草擠滿了，又帶著點點晶瑩的露華。細雨飄動的空氣里，一匹匹健碩驛馬在圍欄中低頭吃著碧青的草，又時不時奔跑起來互相嬉戲。享受著這溫暖季節到來的舒適。

　　圍欄出口的馬棚上，瘸腿的馬夫斜坐在一張藤椅上。正優哉游哉地看著雨霧迷迷的江岸。圍欄中的馬都是他靜心照料的驛馬，他在當年被野救了之后就回到了驛站，并沒有繼續前往北方。

　　“真是江南好春色啊。”不時，馬夫后面突然響起了人聲。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馬夫趕緊站了起來轉向身后，微微躬身道，“大人，大人。”

　　“不用多禮了，都是多年的老朋友了。”驛丞擺了擺手，視線已經遠離馬夫看向雨色朦朧的江岸圍欄，又說：“春色還是一樣，可惜再美也都不及當年了啊。”

　　“大人這是又懷念起王爺和那場比馬了？”馬夫跟在身后接過話，顯然已經對驛丞的心情相當了解。

　　“是啊，那樣的美好的事情，那樣的英雄和烈馬。怎能不引人回憶呢？”

　　驛丞毫不掩飾，他確實是十分懷念當年的那場比馬的。那帝國第一的英姿颯爽的年輕人，以及來自荒野大山的狂暴野馬。遇到那樣激烈而豪邁的一場比馬，又怎能會令人不懷念呢？

　　何況后來，那個年輕的王爺和那匹野馬拿下了長車之戰，北邙關龍馬之戰的勝利，在雪原中追擊奔逃黑王騎上千里，將黑王騎滅殺殆盡，將兇狠的野狼都要逼退。使得帝國的北方重新恢復了平靜，這是何等的豐功偉績？

　　“我倒是更喜歡那匹馬，畢竟它救過我的命。撞死了山賊還不死，還能跑到北方去踏死好多牧族人，真是厲害。”馬夫說。

　　“可惜啊，可惜。”最后驛丞朝著馬夫無奈一笑，又嘆了口氣說道，“可惜天妒英才，一切都付諸冰河了。”驛丞嘆息，神色陰郁如同天上的雨幕。

　　他并不知道冰河之戰王爺敗北的真正內幕，他知道的也只是帝國宣布下來的那些而已。

　　一嘆之下，便是久久的沉默。屋檐外的細雨綿綿不絕，被柔和的春風拉成了細密的雨線，斜橫在視線里繪成一副水墨交織的山水畫。驛丞看著春日的風雨，臉上升起了陰郁，退了幾步便想回驛站里去。

　　馬蹄聲在此刻響起，清晰地震動耳膜。是從遠方的江岸傳來了，并且越發地響亮清澈，如同指節撥動琵琶的琴弦，發出水珠落地般的清脆聲，融化進春風里被吹向四周。

　　江岸之上，所有的驛馬都聽到那個聲音。那個熟悉而又威嚴的聲音。是它，是它回來了。

　　“大人，大人，快回來。”瘸腿的馬夫從藤椅猛然跳起，他看著遠方又對著驛丞大叫，“大人你快來看，那里那里。”

　　“什么？”驛丞跑回了馬夫身邊，朝著馬夫指著的方向看去。

　　在那江岸延伸向北方的方向上，一道黑色的光影正朝著驛站這里快速地奔跑而來了。那是一匹全身無一物束縛的黑色駿馬。它在春風細雨中奔跑，揚動的馬蹄踏著碧青的篙草，又沾到無數落下的粉紅色的花瓣。它的頭顱在細雨落花中高高抬起，馬鬃飄揚發出響喝行云的龍吟聲。

　　那是野，它回來了。歷經了千辛萬苦，荒原和大河，終于回到南方來了。

　　無數的馬嘯聲響應了。那是來自驛站圍欄中驛馬群的馬嘯聲，所有的驛馬都已經高高挺直站立起來了，面朝著奔跑而來的野發出了自己最雄壯的吼叫聲。

　　“是，是，是那匹馬，那匹馬回來了。”驛丞和馬夫在屋檐下看向那匹奔跑而來的黑色野馬，聲音激動得顫抖起來。他們不管風雨和泥濘跑出了屋檐，朝著江岸奔去。

　　呼的一陣風聲，野就掠過了馬夫和驛丞的視線，帶來一陣撲鼻的花香。經過的那一瞬間，它看清了那個被自己踩斷腿又被自己救下的馬夫，還有那個性格有些懦弱卻心地善良的驛丞。

　　野安靜的眼睛里波動了一下，又很快消失了去。一瞬間后它再度奔跑起來了。

　　它跑上了桃花盛開，青草離離的江岸圍欄。眼睛看到了這熟悉的一切，卻又快速的遠離。它再次加快了速度，化作一道無法捕捉的疾風，在細雨中帶起一陣花瓣的飛揚。

　　它奔跑向了遠方，那遠方勾勒著大山的輪廓。那是南方的荒野大山。

　　那匹黑色的野馬終究是離開了，并沒有選擇留在這個驛站里。在風雨稀疏的江岸上，只留下熱淚盈眶的馬夫和驛丞，以及一匹匹朝著荒野大山久久矚目的健碩驛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