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章    雨季的傷

　　回到家，意外地發現姑父一人在家，我怯怯地叫了聲姑父，便四下張望，姑媽呢？打牌了。這個老女人。這么好賭？不過說實話，姑父整日忙于工作，她不打牌做啥？

　　我脫掉鞋子，剛想上樓，又被姑父叫住，你爸來電話問你學習怎樣？我支吾道，還行吧。不要太貪玩啊。我用力地點點頭，便蹬蹬上了樓。

　　這一夜，隔壁的琴聲不斷。

　　第二天，我頂著熊貓眼去上學，在校門口見到金麗麗，小青。你表哥打電話給我了。

　　電話？他說啥？

　　無非是問你身體怎樣？學習好不好？怎么樣，咱們的關系有進展了噢。

　　他什么時候打的？

　　昨晚。

　　還說了啥？想到昨晚是和于華在一起。

　　還能有啥？放心吧，我怎么會背叛好朋友？

　　對著晨曦，我松了口氣。

　　?

　　晚上放學，我不由自主地往門房間掃了下，沒見于華的影子，只有他五十出頭的老爸在，心里突然有些失落。別了麗麗，我慢吞吞地踢著水泥路往姑媽家走去。在一個巷子口，有人攔住我的路，抬頭一看是于華。他捧著一束粉色的鮮花風度翩翩的站在那。

　　給我最美麗的妹妹。說完便單膝屈地。

　　干什么！我又羞又急。

　　怕不怕人笑話？快接。

　　我一賭氣，轉身朝相反的方向走。

　　哎，子青。別走！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認你做妹妹。于華追上來。

　　我停住步，那你在大街上做什么？

　　我只想浪漫一點。于華撓撓頭，那神情倒有些孩子氣。

　　像二流子。

　　我搶過花，往回直趕。

　　什么？你說什么？

　　從那以后，我跟于華熟悉了，業余時間他教我吹口琴，彈吉他。姑媽一向遷就我，見我開心，總順著我，姑父呢，睜著眼閉著眼，唯有表哥，每次電話里會嘮叨，要好好學習，做個乖女孩。知道了，知道了。啰嗦婆。我知道他擔心的是我要跟于華交往。而這時，我和于華的感情已經說不上到底有多深了。連我自己都感到越來越離不開他，每天一放學，匆匆做完作業便會去找他，有時碰到他五十多歲的老爸，他會笑著說，青兒跟咱家阿華真有緣。我聽了耳根發熱，心里告誡自己，下次不要來吧，免的人誤會。口里卻說，我向于華哥學琴呢。好，好。

　　?

　　江南的冬天透著剔骨的冷，雖然房間里有空調，但是愛雪的我卻寧愿縮著脖子，趴在窗口企盼雪姑娘的到來。寒風隔著窗玻璃割著我的臉，仿佛在割醒我的傷口。我極力不去觸及那些曾經刺痛我的往事，可是有一天，我居然在于華面前解剖了自己。

　　這個愛吹口琴，愛彈吉他的二流子男孩突然有一天生病了。醫生說患的是尿毒癥。唯有換腎才能延長他的壽命。這個據說從小很少打針吃藥的家伙，極力抗拒治療。心急火燎的我一把撩起遮在臉上的頭發，讓他仔細看我隱約可見的刀痕。你知道嗎，阿華哥。這是我自己的杰作。我自己都毀容了。你開刀有啥了不起？不就是挨疼嗎？可他能換來希望。

　　躺在病床上的于華驚訝地聽著我的表白。初三那段日子，肖琳在操場對我說的話狠狠地擊中我的要害，我像一頭受傷的雁，將自己深深裹起來。從此，上課我不再認真聽講，整個人呆呆地盯著窗外，下課，我誰也不讓靠近，我覺得他們都是騙子。到了晚上，我便往外逃，心頭的壓抑，逼得我喘不過氣來。每次，在街上流浪了一圈，又極不情愿地回校。因為我無處可去，雖然我痛苦，卻不原成為流浪貓。有一次，回學校碰見了朱瑞，他用一種疼惜的眼神看我。

　　你知道嗎？喜歡老師沒有錯。這是很正常的。

　　我的臉倏地變了色。冷漠地往教室走去。

　　我也喜歡過老師。真的。她是音樂老師，我還為她打過架呢。

　　不騙我？我轉過頭。發現不遠處肖玲正用怨毒的眼神看我。一抹冷笑襲上嘴角，謝謝你。

　　這個世界充滿謊言。是不是一學會說謊才叫長大？

　　我依然在放晚學時跑到大街上放風，無論刮風下雨。出事的那一天，如果我不是在小雨茶店那停留的時間稍長，也許會躲過這一劫。

　　那天，過往的行人特別少，也許是起風的原因。我正黯然時，突然，有個家伙從后面蒙住了我的嘴。他們將我拖到老電影院時，我發現綁架我的有三個蒙面人。為首的拿著水果刀在我面前晃動。哈哈，生得挺俏的。真是個狐貍像。有人在我身上動手動腳，我拼命掙扎。一陣狂風吹來，我瑟瑟發抖。老大，要不要真來？對方好象沒說動真格的。放屁！不玩白不玩！我絕望了，拼命地拿臉往刀上湊，結果刀尖戳在了臉上。啊。三個歹徒節節后退。拋下我走了。啊······疼痛中我聽到不遠處傳來一聲女聲，那聲音是那么熟悉。

　　醫院里，我意外地見到艾的前妻來探視我，她送給我最好的去疤藥，說用了一定不會毀容。我很抗拒她的假仁假義。可是她的一番話，及媽的哀求使我接受了她的恩惠。在我情緒稍為穩定時，她跟我講起艾老師，她說他現在的妻子是他公司老板的女兒，是個啞巴。結了這門親事，他父親的手術費就有了。大人的世界你還不太懂。你還小，還有很美好的前程。

　　我聽了，淚凄然而下。

　　于華聽完，手緊握住我的手，子青，你知道嗎？把整個臉露出來很好看。我喜歡你的清麗，喜歡你的疤。

　　嗚嗚嗚······

　　這時，表哥推門進來，他擁著我。一臉凝重地對于華說，哥，腎源找到了。你要勇敢！

　　?

　　那一年的春節我沒有回北方。因為我要陪于華的父親，因為于華追隨他母親去了。他把他父親扔在這個世上，數著白發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