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005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幾杯酒下肚，兄弟倆都有了些許醉意，內心就宛如是春蠶，借著濃濃的青稞酒，將那心中積壓多年的愁絲在頃刻間吐露了出來。

周家豪一口喝干杯中酒，眼中閃過淚花，苦笑道：“大哥，我們兄弟倆幾年沒像現在這樣喝過酒了？”

“八...八年了！”周家富舉起酒杯一飲到底，淚水霎時就從眼眶中奔了出來，“當初，上完初中，我沒能考上高中，本來也不喜歡念書。但老爺子非得讓我念下個書，堅持讓我去補習。當時你姐只比我小一級，我就想如果我要是去了，那就得跟你姐在一個班，我丟不起那人，所以無論老爺子和媽怎么勸我，甚至動粗，我都拒絕了。可是呢，他還是不死心，不希望我以后跟他一樣，也就是像我現在這樣，便拉著臉去就業局找叔叔，讓我去平安縣上了技校，學焊工。但我當時已經很厭煩讀書了，對焊工這東西也不怎么感冒，所以最后連焊工證都丟了。”

他停頓了一下，感嘆道：“哎呀，現在想想，老爺子是給我找了一門多么好的營生啊，你看現在工地上那些焊工哪一個不是吃香的喝辣的，而且還是緊缺的技術人員，那待遇都能頂的上一個部級干部。但我呢，雖然有那技術，但是沒有焊工證，人家不要我，就只能干這賣苦力的活。”

周家豪喝干了酒，看著他問道：“那后來呢？”

周家富將一個餃子放進嘴里，邊嚼邊說：“后來那幾年，你應該比家里誰都體會深刻。老爺子和媽決定到西寧打工，我也就跟著來了。你呢，就被留在了家里，一個人。剛上來那一個月，我跟老爺子和媽什么活都做了，我記得有一次，媽去給人家里除草，在大太陽低下曬得都脫皮了，干了整整一天才拿到25塊錢。她握著那25塊錢，沒舍得在路邊吃一碗面，硬是撐著走了回來。”

周家豪聽罷不覺用手擦了擦淚水，靜靜地聆聽著周家富的訴說。

“給我倒點酒，”周家富說道，“再后來，我們去了建筑上，我從來沒有干過那么累的活，一天下來，胳膊和腿都腫了，我當時心里就開始反思，當初為什么就不好好念書，非得讓自己來受這份苦。真是應了咱們老祖先的那句話，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啊。老板看上了老爺子的手藝和為人，便讓他去樓上裝電，我和媽也就自然而然去給爸當助手。但好景不長，沒有過一個月，建筑因違規，被叫停了。我們只能另謀出路，就在這時老胖出現在了老爺子的世界中，他就介紹老爺子去了曹家寨市場，做互助青稞酒的裝卸工，老爺子很快就在那里站穩了腳跟，并將人馬換了一批，有了自己的天地，家里的日子也漸漸好了起來。直到四年后，因為快要過年了，他見二爸和小爸沒有掙到什么錢，三爸從第二年開始就和老爺子在一起，便把他們倆也叫來一起干。但二爸呢，就是個不愛干活，卻很喜歡挑事的人，串通底下一些人，要求加錢，老爺子沒辦法只能向上面要求，但上面不同意，他又是個愛面子的人，一來二去，好好的一個營生，就被他們這樣整黃了。”

“活丟了后，老爺子憑著手藝又在這里堅持了一年左右，后來三爸勸他趁著手里還有點錢，趕緊回家，把家里那爛包房子換一換，不要再讓人家笑話他沒房子，窮，說他是咱們村的二九爺。他便和媽商量，回了家，買房子。我呢，不愿再回那個破地方去，就打算自己獨自闖一闖。但要闖，得有錢啊是不？所以，我就跟他說這事，可他堅決不同意，還讓我跟他一起回村，說以后農村會有大發展，讓我不要在外面瞎逛，錯過了時機。我那時就跟鬼迷心竅了似的，只想著出去，告訴自己一定不能回去，就算農村以后能有發展，可是能輪得到咱們那窮嘎達？現在實踐證明我那時的這個想法是對的，而老爺子是錯的。但是，對，我也就只是對了這一點，老爺子錯呢，也就只錯了那一點。后來，我見老爺子是鐵了心要讓我跟他回去，我就跟他翻了臉，說我只要這四年我自己掙得那一部分，我沒想到我說出這話后，三爸居然當場給了我倆耳光，現在想想，打得好啊，我只怪他當初為何不多打我幾下，讓我徹底清醒。那晚我就趁著夜黑，拎著行李離家出走了。康西路口以前有個生態園，里面有一個朋友，在他的介紹下，我在那里干了三個月。后來在網上遇到以前的一個同學阿華，他讓我來陜西，說有個能掙大錢的機會，他那里正缺人手，讓我去的越早越好。我當時還啥也不知道，就傻乎乎的一個人拎著包連夜去了陜西，因為我不想失去這個賺大錢的機會。”

周家富講到這里，苦笑了一聲，將酒杯中的烈酒一飲而盡。

“我到陜西后，就給他打電話，可他的手機一直打不通，便在火車站尋了個地方坐了下來等他的電話，等著等著就睡著了，等我醒來時發現我的行李不見了，我發了瘋似的四處尋找、問人，可哪里還能尋得見。我摸了摸口袋，里面除了手機只有不到50塊錢，為了保險起見，我把錢都裝在了行李箱內，可怎么也沒有想到，行李箱被人偷了。我一屁股坐在地上，說實話，我當時害怕了，但是我也說不出我在害怕什么，我再次給他打電話，可這次手機那邊卻說我撥打的號碼是空號，我一連又撥了好幾個，可電話那頭始終是這個回答。這時，我仿佛明白自己被人騙了。”

周家豪將他手中的空酒杯斟滿酒，等待著他繼續講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