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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蕪了  文/瀅霧

第一章    遠年的夏天

  第一章

  清州是一座北方的濱海城市,典型的季風氣候決定了它的春秋永遠短暫而平淡,冬季永遠凜冽而灰白。唯有夏天,充斥著明晃晃的陽光和鋪天蓋地的雨水,仿若被銳化了一樣深鐫在記憶中。遠年的記憶里全部都是夏天,草木參天的夏天,永不凋零的夏天。

  我生在這里,長在這里,清州是我唯一的故鄉,可我卻不能像多數人一樣不假思索地說,我愛她。

   ——唐子安

  2014年7月。

  大學的第一年就這么波瀾不驚地過去了。此前我一直在期待能夠在一個陌生的城市開始新的生活,在那里沒有人知道你的過去,也沒多少人想要知道;大家各自把回憶塵封在時光里,更多時候都只愿與故人分享。

  無悲無喜的日子過得太久,反倒有些懷念之前的歲月了。

  “列車即將駛入清州站,請在此下車的乘客做好準備。”

  窗外的景色漸漸與記憶重疊,動車正減速掠過附屬清州的睦川縣。我把笨重的皮箱拖到門口,摸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安遠夏的消息剛好跳出來:“不好意思麥旋風被我吃完了。”

  我噗嗤一笑,回給他:“那我要新的,三分鐘時間。”按下發送鍵的瞬間車門開啟,外面的熱浪翻滾著涌進來。出站的電梯正在停修,我只能費力地提著箱子一級一級地往上爬,大概在中間位置被絆了一下,右腿正好磕在臺階上,回頭看見脫手的箱子在人群中橫沖直撞地滾下去。

  旁邊的人們本能地避讓,有的還加上那么幾句低聲的咒罵。我慢慢走下去把箱子正過來,盡量不去管右腿傳來的痛感更小心地往上走——天知道幾年前我還是個被人誤解都會紅眼眶的女孩子啊。

  過去三年的種種改變了我。

  也改變了所有人。

  “唐子安!”安遠夏正等在出站口沖我揮手,他穿著一件草綠色的T恤,跟三月分開時沒有多大變化,好像只是黑了一點。

  “給你。”他搶過皮箱拉桿,把一個冒著冷氣的袋子塞給我。

  “剛剛還說你吃完了。”我笑。

  他對著不遠處大大的黃色M努了努嘴唇:“那邊新開了一家,我們走的時候還沒有。”

  安遠夏現在就讀于上海J大醫學系,是我為數不多的異性好友之一。高中同桌林竹曾這樣評價我們的關系:“安遠夏以一個朋友的身份,做了所有戀人該做的事。”我笑,不置可否。

  一路上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談著,從清州站惱人的電梯說到上海熱得快要凝固的空氣,說到CET,說到他回訪母校被門衛大爺呵斥的經歷……這樣自然的談話已經許久沒出現過了,最近一年里我微笑著與形形色色的人說了比之前多出幾倍的話,一句比一句更生澀。

  但我們不約而同地避開了關于回憶的話題。即便是面對最熟悉的人,也不知道該抱著一種怎樣的心情,從何談起。

  2010年6月,我從北辰中學畢業,考入清州一中。

  中考剛剛結束的那段時間里,我的神經像一根緊繃許久之后突然斷掉的弦,松散得不成樣子。

  在一個悶熱的下午柯泠突然造訪我家,那天她穿著一件紅色的T恤和短到我永遠不會有勇氣穿的牛仔短褲,感覺就像太陽在地上下了一團火。

  “再悶下去你會長蘑菇,”她輕車熟路地打開冰箱,拿杯子給自己倒了杯冰水,一邊晃著杯子里的冰塊一邊注視著我,“下午我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好不好?”

  柯泠是我的表姐,比我大一歲,我敢說如果我倆站在你面前這樣介紹你絕對會吃驚到下巴脫臼。她是與我截然不同的類型,有著超出我不知多少倍的成熟。自出生以來我就是個乖孩子,從不穿尺度過大的衣服,齊劉海短發梳得整整齊齊,《中學生守則》里的規定一條也不曾觸犯過,就是那種最難從人群中挑出來的普通女孩子。

  而柯泠不一樣。

  或許你也有一個哥哥或者姐姐,他們優秀到足以蓋去你所有的光芒——對于我,曾經的柯泠便是這樣的存在。

  在我十二歲之前的記憶里,提到“姐姐”腦海里便會自動出現這樣的畫面:柯泠穿著的白絲綢長裙,亭亭玉立,長長的黑發用絲帶簡單束起,笑容溫婉安靜,像一朵纖塵不染的百合;她五官清麗性格乖巧成績拔尖,我覺得自己永遠到達不了姐姐的高度。

  這樣的柯泠在學校里被大批男生視為女神,理所當然。

  但是只有我知道她的家庭矛盾愈演愈烈:姨夫酗酒,賭博,開始徹夜不歸;而姨媽脾氣極其火爆動不動便會大打出手,那個家少有安寧。

  終于有一天,酒后失去理智柯繼明將一個酒瓶沖著前來勸解的女兒砸了過去。

  血從柯泠的發間滲出,滑落到白色的睡裙上。那晚我因媽媽外出學習而借宿在姨媽家,嚇得不知所措,柯泠卻突然笑了——

  那樣的冷酷和猙獰,我全然陌生。

  鮮血滋生出茂盛的藤蔓,纏繞在她的周身,再無人能接近。

  柯泠蛻變成一朵帶刺的玫瑰,永遠驕傲和完美永遠不妥協。她有著艷麗的顏色和拒人千里的孤傲。

  然而不管是當年給我講解電路圖的模范生,還是如今極盡狂放的“不良少女”,我都認為柯泠是個好姐姐。我不適合去什么地方、不適合做什么事情,她比我的判斷更可靠。

  我愿意對她付出全部的信任。

  所以我不假思索地跟她出了門,直到看到Nut酒吧的招牌時才感到有些吃驚。

  “Nut是清吧,再說了有我你擔心什么。”柯泠寬慰地對我笑了笑,推開玻璃門走進去,我緊隨其后。店里冷氣開得很足,音響里流淌著舒緩的外國民謠。

  “這是我表妹唐子安。”柯泠跟吧臺處的老板熟絡地打著招呼。男子看上去還很年輕,也就二十五歲上下,眉間的痣使原本就清秀的臉龐顯得有點媚,但是沒有任何令人不舒服的感覺。

  “我知道了,”老板彎起細長的眼睛笑了,“進去吧,他們等你好久了。”

  柯泠點點頭,走進左側的廊里,我趕忙想追過去,卻被老板攔下了。他伸出食指在眼前晃了晃:“等一下再進去也不急哦,要不要先喝點什么?”

  他的嗓音極好聽,就像被陽光曬暖了的天鵝絨。

  我點了一杯冰沙,看著他端了一杯漂浮著白色花瓣的透明飲品坐到我對面:“我叫東煦,Nut的店主。”

  我“哦”了一聲。雖然很好奇柯泠在里面做什么,但又因為不太擅長和陌生人交談不知如何問起。他慢慢攪動著玻璃杯里的花瓣,懶懶地問了一句:“你是不是想問她在做什么啊?”

  我連連點頭。他抬起頭有些出神:“他們在做我曾做過的事情啊。”

  東煦也畢業于清州一中,算個比我高十屆的學長。他在中學時代著手組建了清州一中第一只樂隊Monsoon。

  “Monsoon是季風的意思,就像清州給我的感覺,”他說,“最初我成績很好,但是后來因為音樂——你猜到的——被扣上了不務正業的帽子。高中畢業之后我沒有再讀大學,滿懷憧憬去了北京,但是啊……”

  他苦笑了一下,重重地彈了一下玻璃杯:“那時我有夢,關于音樂,關于愛情,關于穿越世界的旅行。但是現實逼我回到開始的地方——”

  “‘都是夢破碎的聲音’。”我不禁接了下去。

  “沒錯,都是夢破碎的聲音。”他重復道。

  后來他告訴我柯泠正在一個學生樂隊中任貝斯手,今天下午四點鐘他們在Nut有一場演出。

  我恍然大悟:這段時間里確實有許多高中生模樣的顧客造訪,一臉興奮地小聲談論著什么拐到左邊的走廊里。

  “差不多可以去看看咯。”他掃了一眼時間,淡淡地笑著說。

  盡頭房間的對開門虛掩著。我小心翼翼地推開門走進去。燈光很暗,場地顯得有些擁擠,而且有種暴雨欲來的沉寂。環形音響輕微的蜂鳴聲無疑說明它正處于播放狀態,可是——

  所有的燈光瞬間被切斷。我望向廢置的T臺,那里隱約有幾個人影在晃動。

  伴隨著電吉他尖銳的長音,鎂光燈驟然亮起,人群沸騰了。那是首節奏感強烈的日文歌,仿佛墻壁都在隨之振動。一時間我看不清那些人的面孔,但還是輕易辨出了柯泠的聲音。

  待到瞳孔適應了突如其來的強光,我注意到臺上除了柯泠之外的三個少年都是陌生的。

  與柯泠并肩的男孩穿著棕色的帽衫,烈火狀的黑色電吉他背得很低,但很容易就能看出他是三個人當中最挺拔的。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偏長的頭發用發膠做出了向上豎起的效果,隨著節拍瘋狂地甩著腦袋——儼然一個朋克少年。

  右后方彈鍵盤的男生目測比吉他手還要高一點,身形頎長卻極為纖弱。不知是不是光線的原因,男生深邃的五官帶著一種病態的蒼白,低頭安靜地奏著自己的旋律,與狂放的氣氛格格不入。籠罩在白光中的他純凈得像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天使,又像從古希臘的壁畫中走出來的圣徒。

  最后我把目光移向另一側的鼓手。一襲黑衣的男孩半個身子隱藏在黑暗中,月光般的淡漠,似乎有種天生的疏離感。坐著不好判斷身高,不過看上去比另外三個人年紀略小些。

  這樣四個性格迥異的人聚到一起,卻能產生如此撼人心魄的共鳴——

  只有音樂具有這樣的力量。

  “秦桑就是秦桑啊……”

  “什么嗎還是安瀟釋更有氣質!!”

  “那個穿黑衣服的男生是誰,怎么從來沒見過……”

  周圍的爭論聲不絕于耳。

  演出很快結束,所有人都是一副意猶未盡的神情。

  待到人群散去我還站在原地,似乎仍能聽見最后一首歌的尾音。

  “子安,這邊來。”三個男生都消失在幕后,柯泠輕盈地從舞臺上躍下來,笑盈盈地對我招手。

  我甩甩腦袋盡力從巨大的震撼中回過神:“姐姐你們真棒。”

  “是吧。”她得意地大笑,引著我一路走到后場。那里有一個小房間,零散地置放著一些樂器和譜架。棕色帽衫的男生站在門口,柯泠推門的時候撞到了他。

  “怎么,這就是你妹妹嗎,”他來來回回地打量了我們好一會,“這也差太多了……”柯泠聞言挑起了眉毛,他連忙轉移話題:“我叫秦桑,LostDream的隊長兼吉他手。”

  出人意料地好相處呢。我松了口氣:“我叫唐子安……”

  “我們知道的。”那個目光沉靜的男生溫和地笑了,“我叫安瀟釋。”名字跟人蠻匹配的。我這才注意到他其實不及秦桑高,先前的錯覺可能是身材產生的。

  不對,少了一個人。那個黑衣的鼓手。

  “他說有事先走一步。”秦桑解釋道。

  “別在意,慕瑾一直就是個有點奇怪的家伙。”柯泠如是說。

  我瞬間感覺肺里的空氣被瞬間抽空了:

  她說,慕瑾,嗎。

  2000年。

  彼時的我還在讀幼稚園,暑假被送回外婆家消夏。

  那天的陽光亮得晃眼,是清州夏季最常見的天氣。我趴在小院的櫻桃樹下涂鴉,投入到沒有察覺一支黑色的水彩筆突兀地出現在視線中。待我反應過來,面前的畫紙已是一片狼藉。

  我頓時放聲大哭,握著彩筆的男孩嚇懵了。

  他就是慕瑾。

  與此同時,兩個老太太坐在門前的石凳上聊得正歡:

  慕瑾的父親慕延從睦川縣調到市中心的土地資源局工作,于是把父母和妻兒接到本地,順便在近郊購下了一套房子,恰恰與我的姥姥是鄰居。

  姥姥笑呵呵地說,放心吧,子安一定會和阿瑾成為好朋友的。

  平心而論,慕瑾算是個頗為清秀的男孩子。白皙的膚色,眼睛純凈得像一塊透明的水晶,甚至連笑起來時閃爍著的狡黠都是無邪的。直到現在我看到“一雙瞳仁剪秋水”之類的描述時都會自然而然地想到他。

  但我一直對他毀掉自己大作一事耿耿于懷。

  暑假結束,我滿心歡喜地以為自己可以擺脫這個討厭的人了——

  一天清早,一輛锃亮的黑色雷克薩斯駛到小鎮的胡同口。

  慕瑾的爸爸微笑著:“你是唐琳的女兒唐子安吧。你媽媽讓我捎你回去。”

  那時我還不知道慕延是媽媽的高中同學,也不知道我將要和慕瑾那家伙同班五年。

  五年間,慕瑾一直不知疲倦地在我身上試驗著各種惡作劇,卻也曾用石塊把一個欺負我的男孩子砸得頭破血流。

  小升初的暑假,慕延再次升職,舉家遷出清州市。

  那時我才意識到,是慕瑾在我童年的灰色畫布上涂抹了最鮮亮的顏色。

  自那一別,便未再見。

  這個少年已然在我未曾參與的時光中長成我所陌生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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