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路一行人從大成寺出來的時候,身邊多一個穿著領子繡有猴臉的黑色外套的少年,少年黃毛毛毛的頭發被風吹得歡快地翹了起來,和他此刻陰郁的臉色十分不合。暫時顯形的官馬和其他仨商量了下,一致同意先去小膳街吃早餐,可到了目的地魚勖虞才想起昨晚落在東六條大街的牛角燈和竹梆子,這些都是要交回去的。只好匆匆地買了兩個褡褳,不得不再次回到東六條大街拿他們遺落在那的牛角燈和竹梆子。
早上六點半,小膳街正要開始熱鬧的時候。花晴明和初一路在離小膳街三丈遠的地方就聞到從街頭那間余家包子鋪的散出來的肉包子香味和喧鬧的氣氛。幾十家小吃店小吃攤擠滿三引長的小膳街,短短的一個時辰的經營時間——六點至八點,為幾乎整個青木縣的人提供新的一天的第一餐。
磚砌的兩層小樓,樓下是一個灶臺兩口大鍋,從熱騰騰的湯面冒出來的白煙把灶臺的里邊的人淹沒了,只聽得見聲音。樓上待客,幾張小樣的八仙桌,矮凳兒,桌上有碗筷,葫蘆型的油瓶,醋罐。
“老板,我們要三碗擔擔面。”
“兩碗擔擔面,兩位樓上請。”從白煙堆堆里亮出來個大嗓門,一聽就知道是經常大聲吆喝慣了的。
正在上樓的花晴明一個趔趄下巴差點磕著臺階,她誤聽成了‘兩碗擔擔面樓上請’。
在二樓一個靠窗戶邊位置坐下,花晴明突然跳了起來,唬得她對面的初一路掀翻了矮條凳,腦袋直接摔上了地板。
“你要做什么?”初一路喊道。幸好是矮凳,不然自己的后腦勺一定得摔出個包。
正在這時樓下又是一聲響亮的吆喝,花晴明站起來就要往樓下沖去,“我剛才看見樓下有賣沙糖丸子的,我下去一下下。”
這面就要上來了,初一路抓住花晴明的衣角不讓她走,看似輕輕地一抓,實際上初一路是用盡全力阻止了奮不顧身要往樓下沖的花晴明。
“小姐,現在是早上,不能吃冷飲。”花晴明說的沙糖丸子全名叫沙糖冰雪冷丸子,一般是夜宵的冷食,不知道怎么會出現在早上的小膳街上。
“吃完擔擔面再吃就好了。”花晴明考慮要不要割掉衣服的一角,好讓初一路放開自己。
“這樣你會鬧肚子的。”
“放心,我只會拉屎不會拉稀的。”
周圍哧溜哧溜吃面條的聲音戛然而止。
初一路放開手里的布,狀似無奈地說:“好吧,鬧肚子的話就去弗蘭那里。”
弗蘭是花晴明的弱點,她果然安靜地坐下來等擔擔面。末了,還是不甘心地說:“老板,再來兩碗擔擔面,謝謝。”
沙糖丸子沒吃到,花晴明在吃了三碗擔擔面的基礎上補充了六個余家包子鋪的肉包,兩份燙面炸糕和一大碗濃濃的豆漿,這分量讓初一路一度擔心她的肚子會不會爆開。
因為離著小膳街的幾條街和巷子都沒有瓦卡鹿的物,吃好喝好的舍人華句氏紛紛掏出袋里的灶石頭(華九間的一種短距離飛行工具。不同種類分不同性能,模樣,大小,顏色)往目的地所在方向的上空投去,而投放的顆數決定于灶石頭的種類和路程的遠近。好的灶石頭如甲次綠孔這樣的兩千米只需投五粒,次的如丙次月長一千里就需要投十二粒了,并且它的速度,大小,模樣,重量都比不上甲次孔綠。
灶石頭是老的少的高的瘦的都會也都能用的扶胥物,使用起來很簡單。這就跟走路回家一樣,不過前提是要知道路線才行。
初一路手里的丁次青葡,是灶石頭中最劣等的品種,每一百米的路程要投三粒。而且每粒丁次青葡的大小不均等,模樣奇怪,僅是一粒拿在手里也沉甸甸的,實在是不方便隨身攜帶。
“我這里有十粒甲次苧十,夠我們投到奎木了。”花晴明掏出六粒豆豆般大的甲次苧十,從小膳街到奎木宿里一人需要三粒甲次苧十。
初一路沒有猶豫地將自己的灶石頭塞回兜里,從花晴明手里麻利地接過幾粒甲次苧十。拿在手里墊墊手感——就像三片羽毛。
瞭望了下四周,初一路先是朝正前方投了一粒,力道適中,灶石飛出了視線。第二粒朝偏右的方向被投去,力道比第一粒的要小,依舊飛得不見蹤影。最后一粒投得很高,幾乎是垂直向上拋的。這是因為去奎木宿里的路上需要直走,右轉,然后再飛過一座九十八層高的中天閣樓。
這種投法被叫做設路,設路前提是需要很了解去往目的地途中的路況和路程的多少,和掌握好投石時的力度和方向。
初一路設路完畢,花晴明也有樣學樣地跟上他的投法。但是……第一粒扔遠了,第二粒勉強向右,卻第三粒拋低了,這是要直接撞上前方九十八層高的中天閣樓的前奏呀。
“你認為你能活著回到宿里嗎?”初一路無比擔憂地說道。
花晴明咬了咬牙,“我相信我自己。”
初一路說突然很想知道花晴明神奇的自信是從哪來的。
設路后不久,初一路的頭頂就出現一連串黃豆大小的黑石頭,它們之間大概有成年男子跨出一步這么寬,直通向奎木宿里的方向。初一路一個帥氣的翻身,穩踩在第一粒石頭上。他低頭看向下面,花晴明仰頭看向上面,強烈的光線打在花晴明的臉上,使她的臉皺成一團。
看著底下滿臉皺紋的包子臉,初一路有些不忍心,畢竟他也借用了人家的灶石。想了一下于是他說:“收起你的灶石跟在我后面吧。”
初一路說話的同時,花晴明那邊路也出現了。
或許是失誤也或許是經過慎密的計算,花晴明這邊的灶石頭組成的路線竟然是以空中旋轉樓梯的形象呈現在她的腳邊,只需要輕輕抬腳就能踏上第一粒灶石頭。就像童話里出現的情節,路線的盡頭是一位帥氣牛逼哄哄的王子殿下,花晴明有些得意忘形了。
沒理初一路,花晴明迫不及待地踩上第一粒灶石頭,“不用了,我走自己的。”
幾乎是一瞬間的事,初一路巴眨了兩眼就已經在奎木宿里的中庭院子里,比起他的丁次青葡不知道快多少。花晴明還沒到,估計沒把個時辰也到不了,初一路這樣想著收起速度超快的甲次苧十朝堂屋走去。
奎木宿里的院子內,趙雙拾在洗自己堆積了兩個月的襪子,其臭味彌漫著整個宿里甚至是憋出了蝸居多年的蟑螂,而個子高高的隔生竟然在從各個舍人的房間清理他窩藏已久的香蕉;住在花晴明斜對面的照岺倒掛在陰涼的屋檐下,拿著一把掃帚在掃蜘蛛網,他的妹妹照什背對著光在對面亮起多方鑒,從鑒中放出的八道光束無一不往她哥的眼睛上照,最后照得照什她哥火了,一把扔下掃帚,兩人就在屋頂上打了起來。
離昨三休的舍人寺芒人們回來還有十四個小時,平時懶得要死一幫家伙竟然勤快地在干活,初一路不能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隔生晃著手里的香蕉說:“今天你們都出來曬曬太陽,別躲在房間里發霉了。”
趙雙拾放下手里正在洗的襪子,瞅了眼他的香蕉,“你的房間放得下這么多香蕉嗎?”
“放不下可以放別人的房間嘛。”隔生隨口一說。
趙雙拾繼續問:“你放在誰的房間?”
隔生笑得跟只偷腥的貓,特別討人厭。
很自然地,趙雙拾聯想起隔生以前對自己干過的事,又看到他現在在搬的香蕉,瞬間像只炸毛的貓跳起來,手里的臟襪子一甩,指著隔生說:“你小子又去我屋里找你的香蕉,你又在我房間藏香蕉了!”
“嘿嘿。”大高個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發,“我就藏了——”他伸出一根手指頭。
“一根,一排,還是——一箱?”隨著量詞的變化趙雙拾手里的襪子開始拉扯變形。
“就一籮筐而已啦。”
趙雙拾沒說話,他走近隔生,趁隔生剝香蕉皮就把水淋淋的臟襪子往他剝了皮的香蕉上扔,說:“我揍你個香蕉狂,揍你個香蕉狂……”
趙雙拾追著隔生滿院亂跑,又開始了他們的每天一戰。初一路盡可能地避開雷區,往堂屋走去。
突如其來的一陣噼里啪啦響打斷了所有人的動作,初一路從堂屋探出頭,看見門口的屋檐下多了三個人——是降落失敗的花晴明撞上了正在房頂打架的照氏兄妹,連同屋上的瓦片一起滾進了趙雙拾洗襪子的大腳盆子里。趙雙拾和隔生齊齊抬頭看空了一大片的屋頂,齊齊嘆道:好大一個洞。
成惠從大門口進來,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副令她血壓瞬間飆升的畫面,而且畫面還隱隱伴著一股惡臭。她的頭又暈了。她不懂為什么就是讓他們打掃打掃寺里寺外總能變成亂糟糟的場面,所以她不喜歡管寺內的事——事多,雜亂,聒噪!
這里的就是一群三天不修理就上房揭瓦的野猩猩。
成惠沒看他們一眼,憋著氣直接進了堂屋,這樣做代表做為宰外的她有事要宣布,全體外置舍人和舍人放下手里的活緊跟在后面。掉進襪子水里的花晴明和照岺忍著惡心也跟上,照什趕緊跑回觜火宿里洗澡換衣服。
在堂屋環了一圈,成惠發現還有兩個舍人沒到,她立即決定忽略他們,清了清嗓子開始說:“快到四月十五了。”
話一開頭,底下就炸開了鍋。
成惠拍拍桌子,“安靜,安靜。”接著說:“這是你們的義務,也是你們們每年必須做的。有問題嗎?”沒給底下的人反應,她又說,“除非你們晉了內舍人和上舍人位,否則就必須給我乖乖地做。”
“所以從明天起,沒有結緣果(待說明)的舍人就去抓大頭蟲。別跟我說你們不知道去哪里抓,對于這個問題,我早有準備。”說著從袋里拿出一沓白色小方紙,讓中堂子分發給每個舍人。
“這是我特意去三涂家為你們取來的迷榖枝。”成惠加重了以下每個字的音,“它們將會告訴你們指定的地點,或許在小北地,或許在隔壁山頭,誰知道呢。每人負責采二十籮筐,月底沒按時交齊的會被倒吊在房梁一個時辰。”最初和叔國齡決定的懲罰是關禁閉,可在她看到外面那糟糕的一切,成惠臨時改主意了。
下面一片死氣沉沉,成惠感到很滿意,這樣猩猩們就沒有心情沒有時間在宿里胡亂搗蛋了。
剛才說的還不是今天的全部內容,從中堂子手里接過茶抿了口潤潤嗓子,成惠繼續說:“還有一件事希望你們配合一下,叔國齡和我說最近宿里的屋頂有幾處需要修繕的,至于那幾處——”她抬頭看了眼藍天白云,“我想你們已經知道了。”
“是——”回答的聲音拖得老長老無力了。
成惠發出命令的當天,照岺背上半個人高的籮筐跟著紙片迷榖枝折成的綠頭蜻蜓在前往捉柳氏大頭蟲的路上,他打算今天之內完成一籮筐的任務,實在不夠數就渾水摸魚一下,反正叔國齡不會仔細到檢查每一條。
每個宿里,每位宰內懲罰舍人的辦法有很多種,禁閉關和房梁吊只其中兩種最常用的。關禁閉不過是在小黑屋里待個三四天的,靜下來的時候還可以思考人生。如果你不怕黑那么這就算不上什么懲罰,但房梁吊卻不是這么簡單。犯了嚴重過錯的舍人要被倒吊在小黑屋的梁正中央,少則半天多則三天,受過房梁吊的舍人一定要在荊馥館躺上十天半個月才能恢復。
照岺是在房梁上吊過的舍人之一。
那時候是冬天,他正在成惠屋旁邊的耳房里用和暖汽暖和周圍的冰冷空氣。和暖汽是一種能令周圍空氣緩和起來的一種氣體狀態的扶胥物,冬天的時候和暖汽非常受歡迎,照岺一下就從莫高府買了四盒。
一盒和暖汽能使周圍的溫度升高十度左右,華句氏和舍人們通常只會用兩盒,這樣溫度溫和正好。照岺是個自認為熱愛夏天的人,他需要更高更熱的溫度。
就是現在!就是此刻!
照岺打開裝著滿滿和暖汽的四個盒子,在空中劃出升騰(使氣體向上升起)芒術的奏指,四團白色的氣體緩緩升起,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稀薄,照岺感覺周圍的溫度漸漸升高。最先起反應的是屋里的水仙花,高溫下的葉子開始迅速枯萎;接著是照岺,大顆大顆的汗珠從腦門滾下,臉頰也變得紅彤彤。最后是屋里的家具物什,臉盆里的水咕嚕咕嚕地燒開了,木質的家具隱隱透著股焦味。
等照岺滿頭大汗反應過來不得了要出大事時,火苗已經在屋子的各個角落躥了起來,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燒了起來,連帶著他隔壁屋和隔壁屋的好幾間隔壁屋也燒了。
一切發生得太突然了,以至于照岺還沒有搞明白火燒屋的原因就被叔國齡扔進了小黑屋。
一月,梁州的冬天特別冷,屋外鵝毛大雪地下著,照岺在寒風肆意進出的小黑屋被吊著。由于綁腳踝的是茅根繩,只有綁繩子的人才能解開,所以不到規定時間,任何人也不能私自將照岺放下。因為被解借了顛倒芒術,照岺的頭不會充血,也不會感到頭暈腦脹,因此即使被像把稻草被吊著他也無比感謝叔國齡。
整整一天一夜,照岺被放下來的時候,幾乎就是根小布丁雪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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