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花晴明的連哄帶騙加威脅,魚勖虞,初一路和官馬三人在大成寺的墻角邊休息了起來,等著回過精神勁頭。(他們三個會聽從比他們瘦小的花晴明的話,主要是因為以他們現在虛弱的狀況,沒把握打得贏她)
大成寺是獨立,又創,補正,記錄華九間芒術的地方,因為是華府的工部負責建造修繕,所以即使是同樣的青磚烏瓦也蓋得比舍人寺的氣派,齊整。
門口兩只半人高的幼雄獅,耷拉著眼皮規矩的蹲坐在石墩上,金黃色的尾巴無聊地左右掃動,千萬不要以為它倆是無辜無害的小可愛。一般舍人和華句氏都知道,能被擺在一寺門口當問門生的東西都不是好惹的。
靈敏的嗅覺早早就聞到花晴明四個人的到來,兩只幼獅改蹲為站,鼻子兩邊的皮肉開始皺起來,露出長出不久的乳牙,喉間還發出威脅的嗚嗚聲,自以為展現出自己最兇惡的一面。
花晴明站在離初一路,魚勖虞,官馬三人十步遠的地方喊道:“你們看,它們生氣了。”
初一路和魚勖后退了好幾大步,一下拉大了和官馬的距離,但距離花晴明還有十步。
“這是它們向來人表示友好的意思。”空氣中飄來一句穩穩的解釋,官馬頓時成了四人的主心骨。
官馬的父親是大成寺六物所(六物:獅,老虎,豹,狼,熊,大象)的監官,所以順帶著官馬也對獅子的習性有所了解——知道它們夏天的時候喜歡下河游泳,用餐要圍肚兜當餐兜,吃了青草就要放屁,屁還特別臭,最緊要的還是絕對不能嘲笑它們的屁味。
躲得最遠的那個完全不相信,她大喊:“瞧它們兇狠的樣子分明就是要咬人哪。”
兩只幼獅從石墩上跳下來,拔腿就朝初一路和魚勖虞奔去,嚇得倆人吱哇亂叫四處逃竄。兩只幼獅在半路停了下來,瞇著眼睛一副愜意的表情。
官馬蹲下身摸著它們的腦袋,“它們的脾氣,行為遺傳了它們的媽媽,美馬高興的時候也是一副要……呃,吃人的表情。呃……這個只有我知道。”
小獅子蜷起四蹄躺在地上露出肚皮,看樣子是要撓肚皮。
花晴明從屋頂下來說了一句:“嚇死我了,我還以為要被吃掉了。”
“你都上屋頂了,它們怎么吃你?”初一路在暗諷花晴明怕死得自己一個人爬上屋頂去了。
花晴明沒聽出來,還說:“哎呀,不能這么說,;萬一這倆玩意會飛,照樣能吃了我。”
“……”
雖然說有官馬在,但三人總怕這兩獅子會突然間失控咬了他們。于是一再地放慢腳步過去小聲地問官馬,立馬惹來兩位被撓肚皮撓得非常愜意的小獅子的不滿。
花晴明嚇得又要上屋頂,被一左一右的初一路和魚勖虞死死拖住了。
“小乖乖,回去坐好。”官馬的一句話,即使不愿意,小獅子們還是乖乖起身蹲回原位。
官馬一再向三人保證那兩只小乖乖不會咬人,更不會吃人,他們才敢拖著腳步小心翼翼地靠近。真不是他們膽子小,實在是因為問門生不能惹,不好惹呀。
華九間的舍人和華句氏能與它們友好相處的就一定盡可能地和它們友好相處,即使它們脾氣怪異,性子刁鉆難搞定。
“你認識呃,小乖乖們的媽媽?”等四人成功邁進大成寺的大門,花晴明迫不及待地問起官馬。
官馬點點頭(毫無意義的點頭),回憶說:“它們是一對雙胞胎,它們的爸爸媽媽——惑爾和美馬曾經是大成寺的問門生。大概你們也見過吧,去年兩只外欄的訛獸襲擊大成寺,就是它們的爸爸媽媽救了當時在大成寺門口的十個舍人。”那時那段消息傳遍了整個華九間,沒有人不知道這對問門生的英勇事跡。
“那時候救人的竟然是雙胞胎的爸爸媽媽!”走在最后面的魚勖虞沖上來想扒住官馬,可能方向角度沒估計好撲了空。他不能相信那兩只奶獅子竟然有這樣的背景。
“那為什么現在是雙胞胎在這里做問門生,它們的爸爸媽媽呢?”花晴明接著問。
官馬的聲音變得沉重,“自那件事后,惑爾的右后大腿骨折,美馬到現在也沒能醒來。”
“什么時候能好?”初一路問。
“我不清楚,它們正在我家接受治療。”
“怎么會在你家?”
“六物所的另外兩個監官認為惑爾和美馬已經沒有利用的價值,決定放棄它們。我爸爸不肯,就把它們接回家里繼續治療。”
“他們怎么可以這樣?這事應該告訴白虎近侍官,他們會主持公道的。”花晴明說。
魚勖虞附和,“對,讓他們來懲罰那兩個心腸狠毒的監官。”
“或許也可以告訴御史臺的人聽。”初一路提議。
這兩種都是能解決惑爾和美馬現在的困境,可官馬嘆了一聲,“你們以為我就沒想到么?我也這么和我爸爸說過,但他說不行。”
“為什么?”三人齊聲發問。
“六物所的另外兩個監官是華府的人,根本不會聽從白虎近侍官的話。而御史臺一直是個不清不楚的態度,你認為那些臭老頭會為了這兩只獅子這樣的小事而輕易打破華府和青木府的難得平和?不管你懂不懂,你只需要知道最后的最好的結果,那就是讓它們留在這里。”官馬重復了那天他爸爸說過的話。
一段“我爸爸說”的話魚勖虞還真沒聽懂,他不懂為什么救了人的惑爾和美馬要被拋棄,所以他憤怒了。
“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我不知道。小乖乖的爸爸媽媽為救人受了傷,不應該得到最好的照顧嗎?哪里來的這么多不行。”
花晴明抱住魚勖虞的腰,急忙說:“再鬧出事就不是被關禁閉這么簡單了,你忘了上次成惠宰外在金福所說的話了嗎?你不記得我可記得清清楚楚呀。”
魚勖虞艱難地帶著兩袋重物往大成寺的門口移動,嘴里咬牙切齒:“我是觜火的人,她管得著嗎?管她是關禁閉還是什么懲罰,來吧,我不怕!我現在就是要去六物所!”
官馬想來幫忙,可他發現他不僅看不見,用在魚勖虞身上的力也沒有絲毫作用,他感覺不到一點來自魚勖虞的阻力,只能在一旁干喊:“你不怕我怕啊,我是要負連帶責任的!”
“冷靜啊,冷靜啊。”花晴明從魚勖虞的腰間艱難抬起頭。
眼見魚勖虞就要拐過一個彎就要往六物所的方向走去,初一路開口了:“魚勖虞,如果我告訴你這件事鬧大了,惑爾和美馬可能連官馬的家也不能待了,你還停不停下來?”
一句話成功地起到了比兩個人加在一起還要大的物理阻力,魚勖虞慢慢地放松臉部緊繃的肌肉,低頭看向抱住他腰桿的初一路,“你說真的?”
“真不真你自己想一想就知道了。你說是不是,官馬?”
官馬連忙點頭,”對對對對對。”
想了又想,魚勖虞最終決定放棄這次的行動。
等一行四人冷靜下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響,突然有人問:“我們來大成寺干嘛呢?”
又過了一會,有人說:“笨,讓官馬現出他的原形。”
“對哦。”
“什么現出原形,你當我是怪物嗎?花晴明你講話別這么粗俗行不行。”
四人找來一個正在擦柱子的中堂子問路,得知穆洺正在他的雜物房里,于是四人向后院走去。
穆洺是大成寺的少卿,在大成寺的職位很高,人也很好,很多舍人都喜歡去他那里嘮叨嘮叨,因為他是個嘮叨的好對象。花晴明猜發生這種現象有可能和穆洺非常有特色的身材和臉蛋有關。
四人推門進來的時候,穆洺正把一縷陽光制成的絲線揉合進一根根幾乎用肉眼看不見的雨絲里,試著能不能制出種新的芒術。不過這種光和水的嘗試難度太大了,穆洺至今失敗了五百零八次,這次是第五百零九次。
耳房因為陷在院子角落的關系,窗戶只用來通風,不能采光,整個房間就顯得昏暗陰沉。僅有的兩簇光線竟然是從兩處被移開瓦片的屋頂照下來的,直達穆洺的操作臺。房間內的每一個角落都鋪滿了厚厚的一層灰,數不清的細微浮塵浮現在那兩柱光柱里,穆洺的動作帶動了沉積許久的灰塵。
官馬捂住鼻子,輕輕地打了個噴嚏。
“安靜。”穆洺真目不轉睛地進行他手里的工作,簡單兩字輕輕送出,就怕聲音帶動周圍流動的空氣而被迫中斷手中的操作。短而粗的十根手指超出它原本的靈活度,捻撥揉按,輕盈得像蜻蜓在水面上點水。
四個人躡手躡腳地找到位置坐下,等穆洺結束他手里的活。
很久以后,一聲失敗的嘆氣聲從實驗臺傳來,四人知道穆洺迎來了他第五百一十次的失敗。
穆洺把手里的東西隨手擱置在臺上,“你們終于來了。”
官馬坐在椅子上坐起來反問他:“你知道我們要來?”
穆洺沒有立即回話,他轉身小心翼翼地將一條旋螺狀的發光體放進一個布滿灰塵的玻璃瓶里,然后蓋好蓋子,這才正式轉過身面對他們,“你們鬧出這么大的動靜,我老早就聽到了。”
他慢騰騰地踱到初一路對面的椅子坐下,過度龐大的身體使得瘦弱的椅子發出咯吱咯吱的摩擦聲。花晴明看一旁看著,不僅擔心椅子,也擔心穆洺身上那件華句氏的墨綠色外套。衣服立起來的領子完全被他脖子上的褶皺給壓進去了,繡有“大成寺”三字的袖口被磨得發光又發亮。整件外套對于穆洺來說就是一件不合身的緊身衣,暴露出他圓滾壯碩的身材的每一處缺點,稍微一個抬臂的動作就讓人不得不提心吊膽地擔心他袖下線縫會不會刺啦一聲爆開。
這——算不算他的惡趣味?
“說吧,孩子們,什么事?你們知道我的規矩的。”穆洺說這話的時候,胖胖的臉上又浮現出親切和藹的尼勒佛模樣。
魚勖虞不和他廢話,直接切入主題,“我手里有三根鸞鳥的尾羽,你幫我做一件事。”
被臉上的肥肉擠成一條細線的眼睛突地微微睜開,流出驚訝的神色,“好,成交!”
縫在門襟內的盤扣正好扣到胸口,下擺大大敞開,穆洺的形象慘不忍睹。不過本人要的是舒服,他沒心思考慮什么形象不形象的問題。他抬頭撩了一下周圍,這才發現只有三個人,“不是四個人嗎?官馬呢,那剛才那聲音是哪來的?”
“我在這。”不知什么時候官馬手里拿了根掃灰用的雞毛撣子,正在上下左右地擺動。
“我什么時候被放了樟樹葉?”穆洺說完也往自己眼睛摸去,反應和魚勖虞一模一樣。
花晴明攤開雙手無奈地解釋:“你沒有被放樟樹葉,其實我們也看不見官馬。”
初一路拉過雞毛毯子到穆洺的跟前,“官馬他的身體的實體消失了,不過還摸得著。”
之后官馬將他昨晚在晉王評書的經歷和穆洺細細地講了一遍,力求不錯過每個細節。
“你剛才說你翻過一本空白無字的書?”穆洺端住一杯茶不慢不緊地往嘴邊送。
“是的。”雞毛撣子跟著點了點。
穆洺放下茶杯,揣著肥厚的雙下巴沉思,微微瞇住的眼睛已經變成一條縫了。
“是這本書。”他突然開口。
“你說是那本空白無字的書讓官馬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那本書叫做實體皮書……”
“尸體?!”花晴明驚呼。
“誒,你別打斷穆洺先生啊。”魚勖虞說。
初一路隨手往花晴明嘴里塞了兩塊糕點。
“實體皮書是一本能把有形物體的外殼吸走的書。”見他們都一臉迷惑的表情,穆洺繼續解釋:“就是把人看得見摸得著的身體外殼吸進書里面,只剩下無形的魂魄。”
花晴明正好吃完兩塊糕點,張嘴正要出聲,又被魚勖虞塞了兩塊綠豆糕。
“我還能摸到官馬。”魚勖虞說。
“他比較幸運,實體皮書沒來得及吸走他實體的另一半,也就是為什么你們還能摸得著他的身體。”
“有什么辦法能要回我的外殼嗎?”官馬問。
“找到實體皮書,然后拿回書里你的外殼。”
“就這么簡單?”官馬有些不相信就這么簡單。
“對。哦,不過你得一頁一頁慢慢地仔細地找,千萬不要拿了別人的外殼,要是這樣就不好了。”
“什么意思?”官馬的聲音驚恐地拔高。
“實體皮書幾百年來吸了可不止你一個人的實體,所以你要從……我沒記錯的話,大概五百個外殼里找吧。對,別一時眼花找了個七八十歲老頭的外殼,到時你哭鼻子我可不理你哦。”
花晴明嘴里的綠豆糕咳了一地,她差點笑岔了氣。
官馬黑了一半的臉說:“我的外殼和老頭的外殼一點也不像好嗎!我不會哭鼻子好嗎!”
“額咳咳咳。”花晴明邊笑邊咳。
“哦,我想起來了,五百個外殼是三百多年前的數據了,不知道現在有多少個外殼在里面。聽說過去有一段時間,什么阿貓阿狗的也翻過那本實體皮書。”
話落,雞毛撣子也跟著沉重地落地,花晴明和魚勖虞趕緊摸索著上前安慰官馬。
“穆洺先生會有辦法的,他只是在自言自語。”
“你知道的,他在發呆的時候總喜歡說一些奇怪的話,對吧?”魚勖虞朝花晴明使眼色。
花晴明一個勁兒搗頭,“就是就是。”
初一路:“……”
“他們說的沒錯,我想到辦法了。”穆洺站起來走到一塊臟得看不出是什么顏色的布前,一掀開又是一大片的灰塵飄揚開來,官馬一陣咳嗽。掀開臟布后面是一排兩排三排的瓶瓶罐罐。大概掠過了三四排的瓶罐才找到穆洺想要的——木頭的拇指大小的瓶子。
“把這瓶子嚼下去。”穆洺說。
“什么?”這是花晴明,魚勖虞和官馬不約而同發出的聲音。
“沒辦法。”穆洺肥手一攤,“這藥水是我很久前淬煉出來的,因為當時不確定它的藥性,就隨便找了個木瓶子裝起來,然后那一點點藥水就被瓶子吸收了。”
官馬拿著瓶子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相當矛盾,他最后試著問:“那你現在確定了藥性沒?”
“確定了,不然也不會給你吃。”
官馬一聽,這才擦了擦瓶子上面的頑固污漬,騙自己這瓶子已經被擦干凈了,然后非常痛苦地把瓶子咬得咔嘣咔嘣響。
花晴明的后槽牙有點疼。
味道還可以,甜甜的,就是些異味(異味,我們通俗地稱它為臭)。官馬邊嚼著邊想。
“我把這藥水稱為‘巴豆水’,我多年的便秘就是吃這個好的,估計你吃這個也行。”穆洺突然這樣說道。
只聽見一陣好像要把心肝肺咳出來的咳嗽聲傳來,官馬想把具有潤腸通便功效的木碎吐出來,可能是剛才嚼得太碎了現在咳不出來,整個人都僵了。
對!僵在那!
大家都能看見官馬了。巴豆水竟然有效果。
“其實如果不見效果,我還準備了另外五六瓶給他吃。”說著從懷里拿出一堆瓶瓶罐罐。
雖然被當了白老鼠,官馬還是很開心。
在出門口的時候,穆洺說了句:“這藥水的功效只能維持一天,最終的辦法還是得找到實體皮書拿回你的外殼。”
“這是得回去本阿白那里的呀。”魚勖虞說。
“哎媽呀,官馬暈了,官馬暈了。”花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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