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婆媳情

　　清晨，當東方升起的第一縷晨光穿透薄霧，柔柔地灑向天空，靜謐的公園也被籠罩在這柔和的晨光里。綠色的草叢濕潤潤的，還透出點點露珠，柳樹低垂著頭柔順地接受晨光的沐浴，桃花快活地張開那艷麗的笑臉，翠竹永遠總是那么生機盎然，道路兩旁的油菜花金燦燦地吐著芬芳……

　　一年之計在于春，一日之中在于晨。這是陽春四月的早晨，清新的空氣中略帶著絲絲涼意，人民公園里晨練的人們絡繹不絕地來到，他們都是一些上了年紀的中老年人，寂靜的公園開始熱鬧起來，他們中有舞劍的、打拳的，做操的……

　　在幾個人組成的舞劍隊的人群中，一個身穿降紫色運動裝的中年婦人的身影顯得尤為的搶眼，她動作敏捷優雅，步姿輕盈如燕，用她細碎的舞步，如游龍穿梭，行走四身，時而點劍立起，時而揮劍慢移。她叫巧蓮，今年五十一歲了，個子不高，皮膚白晳，齊耳短發稍帶卷曲，凸顴骨，薄嘴唇，眼角邊微微泛起幾絲魚尾紋。半個小時的幾套舞劍動作練下來，巧蓮渾身溫熱，氣喘吁吁，額頭上暴出微粒汗珠。當最后一個舞劍的動作結束，巧蓮立地收劍，將劍插入劍殼。

　　“巧蓮啊，你真的在這里啊！我總算找到你了。”巧蓮身后傳來一個老人顫悠悠的喊聲。

　　巧蓮尋聲轉過頭來，她一愣，情不自禁地喃喃嘟噥道：“媽，你怎么到這里來了？”

　　老嫗駝著背，步履蹣跚地朝她走來，她看上去八十多了，頭發白得已經有點發黃，皺紋爬滿了眼角的周圍；她目光呆滯，神情暗然，嘴里的牙齒掉露得只留下兩顆門牙，說話的時候，牙齦露了出來。巧蓮趕緊上前攙扶她：

　　“心肝啊，我想你啊！你怎么就這么狠心，三年里也不來看我一次啊？我一直在向清兒打聽你住的地方，這個孽障，就是不告訴我。多虧了昨天我在街上碰到你的小姐妹芳芳，她說你每天早上都會到公園里來鍛煉身體，所以今天我趕了個大早過來看你。”老人拉著巧蓮的手，聲音顫抖地說。

　　“媽，你身體好嗎？是我不好，沒來看望你。”巧蓮握住老人的手，關切地問道。

　　“不是你的錯，都是那個孽障不好，害得我們娘倆做不成婆媳。巧蓮啊，娘心里只認你這個媳婦。那個孽障，你待他那么好，他卻不念你們夫妻情份，硬要跟你分手，真是造孽啊！巧蓮啊，當初你沒有聽娘的話呀！我讓你別同意跟他離婚，就這么拖著，娘會為你作主的。你啊，心太軟了呀！”

　　“媽，過去的事兒，別再提了。當初他逼著我離婚，我如果硬是不同意，就那么僵著，大家都沒有好日子過啊！”

　　“他啊，這是自作自受。當初，那個孽障跟你在一起，衣來順手，飯來張口，什么活也不用干，現在倒好，買菜燒飯，洗衣抹地，樣樣活兒都得干。做娘的心痛呀，他真是活該。”

　　“媽，別這么說他了。當初，也是因為那個人的丈夫因車禍死了，他三天二頭往人家家里跑，我實在受不了了，硬逼著他們分手，他放不下人家，才鐵了心要跟我離婚的。”

　　“那個女人哪有你好呀！家里的事不做別去說她，還那么兇巴巴的。我就是看不慣那付寡婦相，整天板著一張哭喪的臉，好像我們李家欠她什么似的。”

　　“媽，這幾年你過得好嗎？他們對你孝順嗎？”

　　“孝順個啥啊？他們對我好，我怎會天天念叨著你？以前我生病，你天天陪著我，給我端茶送飯，噓寒問暖。她呢，從來沒有一個人來看過我。去年我生病躺在床上半個月，她拎著幾個蘋果來看我，我氣不打一處來，也沒給她好臉色，她倒好，后來索性就不來了。”老人說著說著，竟“嗚……嗚……”地哭了起來。

　　“媽，這就是你的不是了，人家來看你，怎么還給人家看臉色呢？”

　　“巧蓮啊，你是知道的，我這個人很忌諱這個的。你說，我是個生病的老人，都這把年紀了，她什么也不買，就買了幾個蘋果來看我，蘋果—“病故”，我嫌不吉利，心里就有疙瘩！”

　　“媽，你呀，哪能這么跟人家計較的。快別傷心了，以后你生病了告訴我，我來看你。”

　　“巧蓮啊，還是你好啊！你心地善良，對人和氣，天生一副好心腸。”老人似乎有說不完的話，她伸出那雙顫巍巍的手，輕輕地撫摸著巧蓮的額頭，“心肝，你廋了，這幾年你是怎么過來的呀？聽芳芳說，你還是一個人過的。”

　　巧蓮鼻子一陣發酸，眼淚止不住奪眶而出，她哽咽道：“媽，我現在好了。三年前，我跟他剛分開那會兒，心里確實很難受，當時就覺得天都要蹋下來了，大病了一場，好像自己已經死過一回似的，好在那時候有女兒佳佳陪著。現在佳佳出嫁了，我一個人在家，有時難免也感到孤獨，所以天天出來鍛煉身體，打打拳，舞舞劍，日子過得也習慣了。媽你放心，今后我會過得好好的，你自己也要多加保重。”

　　“我好歹也是快入土的人了，活到這把歲數也不怕什么了，就是不放心那個孽障啊！”

　　“媽，這個你也不用太操心。前些天我見到過李清了，他現在也后悔當初自己的做法。我勸過他了，讓他好好跟人家過日子，既然已經這樣了，不要再做出對不起人家的事了，他答應我的。”

　　“巧蓮啊，你不知道，那個人的兒子被她寵壞了，好吃懶做，到了上班的歲數也不出去找工作，整天待在家里打游戲，遇到有什么不稱心的事，還發脾氣。她啊，心里只惦記著自己的兒子，處處包庇兒子，我家那個孽障受罪啊！他們夫妻倆為了那個沒出息的兒子，常常吵得雞犬不寧。”

　　“媽，這就是命啊！我的命，他的命，都是命里注定的，怨不得誰，我也不怪誰。”此時，巧蓮似乎恍然明白了。

　　忽然，巧蓮覺得自己內心升騰起一股強大的力量，似乎變得尤為地堅強，她用手抹了一下自己的眼睛，擦干了眼眶里的淚水，動情地說：“媽，人與人是講緣分的，以前你是我的婆婆，現在既然做不成婆媳，今后我把你當媽媽。這是我的電話，以后你有什么事，記得給我打電話，我會及時來看你的。”巧蓮從旁邊的包包里找出一支筆和一個小本子，迅速地在那小本本上寫上自己的手機號碼，然后將小紙撕下來，輕輕地塞到了老人手里。

　　“好好好，心肝啊，娘沒有女兒，今后就把你當成自己的閨女了。”老人不住地點頭允諾著。

　　“媽，時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巧蓮從地上拎起小包和劍，親熱地挽起老人的胳膊，緩緩地走在公園幽徑的小道上。

　　風，輕悄悄的，草，綠茵茵的，花，鮮艷艷的。風里飄來陣陣油菜花的香味，遠處飛來燕子和黃鶯忘憂的歌聲。一抹朝霞從東方射來，陽光照在公園的草坪上，也暖暖地照在娘倆的身上，巧蓮攙扶著老人，朝著公園門口的方向走去。

　　公園大門口，一位白胡子老大爺手拄著拐棍，注視著迎面走來的娘倆露出羨慕的神色，他大聲地與老人搭訕道：“老太太，這是你的女兒啊。”老人望了望微笑不語的巧蓮，心里熱乎乎的，也露出知足而幸福的微笑，她自豪地答道：“是的，是比女兒還好的閨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