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龍吟
“王汗,那匹黑銀該怎么處理啊?就一直將它關在馬廄里面嗎?”呼呼的風濤聲里,可可勒努力在帳篷里提高嗓音,使自己的聲音壓過外面的雜音。
帳篷最里面,遜諾思坐在一張虎皮裝飾的橫椅上,桌上的黃豆般的微小亮光照出他的臉,安靜又帶著一股凜然之氣。他緩緩轉動了視線看向可可勒,說:“它嗎?它現在怎么樣了?”
“依舊關在馬廄里面,四腿的箭上還未痊愈。不過已經能夠站立,看上去一動不動如同死物一般。”可可勒回答,又說:“王汗難道沒有將這馬當作坐騎的準備嗎?”
空氣似乎在這一問之下出現了停頓,遜諾思原有的表情消失了,露出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沉思表情。可可勒可以感覺到氛圍出現了微妙的變化,他住了嘴不敢說話了,只剩下桌上的燈火在噗噗噗的隨風搖動。
“不,我馴服不了那匹馬?”最后遜諾思這樣回答說。
他想起了首次與野交鋒的時候,野從天空之上躍下,化作暴虐的怒龍。那一刻他和青鋒都感到微微顫抖,青鋒作為北方的馬王,從未見到野的那種撞破山河一般的雄壯氣勢,而他也沒有。
作為一個愛馬之人,遜諾思其實也想著將野收服的,不過上次冰河之戰結束后的那場對視,則是完全斬斷了他的這種念想。那身上扎著無數支狼牙長箭,鮮血橫流的野,在對視中所表現出來的高傲。它看著遜諾思完全就是用一種天空俯視人間的眼神。
那一個眼神,遜諾思就明白自己是絕對不能馴服這匹黑馬。令他搞不懂的這匹黑銀馬會被南方王爺馴服,在他的感知中帝國的王爺并沒有將這頭怒龍馴服的力量。
“那,那王汗將它帶回來干什么?”可可勒有些遲疑,沒想到向來無所畏懼的王汗竟然說出了這樣的話。
“不知道啊?”遜諾思接著回答說,“也許可以用來接種吧。”
“接種。”可可勒吃了一驚,卻頓時明白了過來。
馬的身體素質和性格很多方面都是由血脈流傳的,要是讓北方的大馬和這黑銀馬接種的話,也就就能夠產生更強悍的馬,與此同時的牧族也將擁有更強的騎兵。換句話說,就是擁有上萬匹像那匹黑銀馬一樣兇悍坐騎的騎兵團。
如果擁有那么一支騎兵團,那么橫掃南方帝國根本就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在遜諾思和可可勒談話的同時,外面的天風也漸漸平息了下來,濃密的灰云也消失了蹤跡,冰涼的深藍色天幕展現出來,露出漫天的星辰和巨大的月亮。
星辰在無聲的閃爍,糅合著銀白色的月光傾泄下草原王庭的草原上。冰雪在逐漸化開,前年的蓬草再次顯露出來,卻也幾近灰黑腐敗了。
銀光充斥的空氣里,一絲絲熟悉的感覺重新從心的最深處涌現出來了。
終于,牧族馬廄的最深處陰暗角落里,那抹濃的如同黑墨的東西睜開了雙眼。看向外面萬里無云的天空,銀光充斥的大地。
野緩緩地從馬廄里走了出來,輕輕地就拉斷了束縛自己的長繩。它黑色的馬蹄踩踏枯草,朝著馬廄之外走去。在這個銀光流淌之夜,它想起了它降生在這個世界睜開眼睛的時刻。
她說:“記住,你是來自山野的血,一定要自由的奔跑啊。”
“一定要自由的奔跑啊。”野叨念著這句話,又想起那個斬落自己馬鞍的王爺,那個被自己摔斷肋骨卻將自己視作最強馬王的年輕人,他最后是說:“好馬兒,你是真正的王者,真正的王者是不會死的。”
野走到了月光慢慢的馬廄之外,銀光如同水流一般將它包裹,似乎給它帶上了黑銀的戰鎧,它抬起頭看向冰藍色的天幕,又看向遠方的地平線。
有月亮,但是,沒有山的痕跡。
最后,龍吟在午夜的月光下響徹,野在悲傷的寒風里化作了長龍。它在沉寂了多日之后,終于再度奔跑了起來。它飛躍了圍欄,在空中咆哮,釋放出自己的最強氣勢。
嘯聲如同海嘯散開在牧族王庭的馬廄里,所有的戰馬都聽到了野的雷鳴聲。所有的牧族高馬都在風中微微顫抖,繼而狂暴地鳴叫和跳動起來了。戰馬們拉斷繩索,跳出了馬廄圍欄,在月下的黑夜里四處狂奔。
馬亂,爆發了。
“王汗,不好了,不好了。”一個士兵從帳外沖進了王汗營帳,對著正在和可可勒說話的遜諾思大喊:“王汗,馬亂了,所有的戰馬都暴動起來了。”
“什么,馬亂?”遜諾思驚得猛地站了起來,向士兵問:“有多少戰馬暴動了,還有,是什么東西導致的馬亂?”
“全部,全部都暴動了。”士兵說言語斷斷續續,“龍吟,我們聽到了龍吟啊。”
“什么,龍吟。這大草原哪來的龍。”遜諾思對著士兵大叫一聲,又突然安靜下來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轉身取下了帳上懸掛的戰刀,帶著震驚和怒火飛奔出了營帳。
可可勒看著王汗的身影,緊跟在其后。
外面的牧族王庭已經完全陷入了混亂,無數匹從馬廄里跑出來的戰馬,變成了夜色下吼叫的狂魔。它們已經失去失去了控制,只知道到處奔跑踩踏撞開了阻攔的屏障,甚至連帳篷也難以幸免,有些人在睡夢之中就被馬蹄取走了性命。
“命令黑王騎所有騎手趕緊來阻止馬亂。”營帳外,遜諾思看著面前這樣的場景,臉色充滿了震驚。
可可勒立刻就跑下去傳令,所有的黑王騎騎手都被召集了起來。并快速的上前阻止馬亂。
然而,暴亂的戰馬形成了泛濫的洪流,上前阻攔的黑王騎士兵毫無作用,靠近一點只會鐵蹄踩踏,造成更加嚴重的傷亡。最終,遜諾思只能下令停止阻止馬亂,所有人都躲到安全地點去,等待馬亂結束。
天亮的時候,馬亂才被鎮壓下來了。遜諾思站在寒風里目光看向遠方,熹微的光芒已從東方傳來了,天空上散射著紅色的朝陽光芒,宛若地面上流動的血水。
“可可勒,怎么樣了?”光線升起的那一刻,遜諾思朝著奔跑而來的可可勒問。
“嗯,馬亂已經被完全鎮壓了。”可可勒小心跳過一座倒下的帳篷,踩過有著鮮血痕跡的地面來到遜諾思面前,“昨夜的馬亂造成了五十九名黑王騎戰士死亡,皆是被驚馬踏死。馬匹本身也有傷亡,有二十七匹馬被其他馬踩死,一百多匹馬受重傷。目前已經全部找回,除了……”
可可勒突然停了下來,看向遜諾思。
“除了那匹黑銀馬?”遜諾思接過了可可勒的話,面色平靜如同早就知道這樣的真相。
“是。”可可勒點了點頭,“我之前去那匹黑銀馬所在的地方看了,長繩和套索已經被扯斷,那匹黑銀馬不見了,我懷疑就是那匹黑銀馬引起的馬亂,并且它趁亂逃走了。”
“是啊,是那匹黑銀馬啊。這場馬亂是那匹黑銀馬造成的。”遜諾思突然嘆了一口氣,亂發垂下雙肩遮蓋了半邊的臉,顯得有些蒼老和無力。
“那,王汗。我們要不要把那匹馬追回來,那匹馬身上還有傷,奔跑距離應該不過百里,我們的大馬應該趕得上的。”可可勒上前一步,目光嚴肅起來。他還是十分期待從那匹黑銀馬那里接到種的,那樣的話牧族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會變得更加強大。
然而,回答可可勒的卻是遜諾思長久的沉默和最后嘆息似的一句:別追了,你追不上的。
就在牧族的王汗嘆出那口氣之時,距離王庭千里之外草原上,一道黑色的光影正在晨光照射下的草原上飛速奔跑。四蹄邁動在草上飛馳,裂開的傷口又灑出線線的赤色鮮血。血珠落進荒原,融進大地。
那是奔跑中的野,黑色的野,毫無束縛的野。它在正在快速地朝著南方奔。跑過高坡,淌過大河,一路灑下鮮血一路揚起黃塵。它想要奔跑回南方去。
冬天已經過去,春季近在眼前。
那里會有等待自己的春風,紙鳶,紅花,飛雨,以及碧青色的從小看到大的荒野大山。它在不遺余力地奔跑著,以跨越疾風的速度前進。日日夜夜,日日夜夜,野絲毫不在乎自己腿上的傷,殷紅色的鮮血流淌不斷,在揚動的四蹄之間拉出四條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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