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把痛苦深埋在心里

　　當那些所謂的成功邀功請賞的時候，我悄悄地把痛苦深埋在心里。

　　這是一個深隧而長遠的洞穴。我走在這深深的洞里，遙遙地望著那些似乎離得很近而且有光的洞口。當走得疲憊得不能再疲憊的時候，我真的感覺到當初那份傻意，以及和對未來童稚一般的理想，是那樣的可笑而顯得無所畏懼，現在又顯得那樣的脆弱而不堪一擊。親愛的朋友們在不斷地向我呼喚著堅強，他們總說這是一個經歷，這是一個黎明前的黑暗，他們還在說是一個過程，以后一切都會好的。我在心里也和他們一樣地在說，這真的是一個過程，可這份過程卻真的很難，這個經歷卻有點太長，這個黎明怎么來得這樣遲緩！

　　我一直在向前走，在鼓勵自己要堅強，走好我的每一步，走過那個屬于自己的秋天，再走過這個屬于自己的冬天。甚至在心里說，秋天已經過去，冬天已經很久，那么春天的腳步也許就近了！搞了十多年務虛的工作，突然來到這個崗位上，本來就寬闊的事加上轉崗的我，一籌莫展的樣子。我靜下心來學習，學那些忙碌的同事，看他們怎樣走過自己的每天。學那些沒用的材料，看那上面說過的每句話。我終于明白，這些話也許應該這樣說，也許不應該那樣說；但最后還是不明白，這樣說真的能起到那樣的效果嗎？可無論怎么樣，話還得說，路還得走，日子就在一步一步前行中過去。漸漸地，我適應了那個太陽照不到的角落；漸漸地，我寫出別人希望寫的話；漸漸地，認識了那些善良而同情我的同事們；漸漸地，我可能融入了這個新的生活圈。

　　就在這時候，一個令人不斷的煩惱來臨了，我不停地咳嗽，接著開始吐痰，最先是白痰，后來就成黃痰了。本來曾有的氣管炎毛病加上感冒，我根本沒把這當回事的時候。但實在受不了了便去問醫生，社區的醫生告訴我，說可能是支氣管感染，有可能已經感染肺部，抓緊治吧。于是就急急地去醫院檢查，這正是令人可怕的流感盛行時候，也是這個城市顯得無限骯臟的時候，空氣里到處迷漫著濃濃的煙霧，那是工業文明讓這個城市的兩百萬人必須為之付出的代價。檢查結果出來了，還好不是太嚴重，但得打幾天吊針才好。于是我就靜下心來，躺進了社區的診所。那幾天時間里，我靜靜地躺在病床上，認真思考這是怎么一回事，這里的人是怎么一回事，這個城市是怎么一回事。

　　看著醫院里那擠破了頭的呼吸科，我真的不明白，這個時代怎么了？是兩百萬人的生命重要，還是那些令人興奮的GDP重要；濃濃的煙霧走不出這個城市，不是人們不明白，是心思并不會放在這些煙霧上面，他們眼睛可能盯著那些污染大戶交給他們的那些可憐的錢上；盯著那些冒著股股濃血的鈔票，也包括自己呼進又吐出來的每一口氣。

　　不論怎么說，這是新的工作地交給我的又一道難題。在不斷的咳嗽中，痛苦的我開始靜下心來不停地吃藥，而且是十多年來第一次靜靜地躺在病床上，盯著那些清清的藥水緩慢地流入我的血管，心里的滋味可渭是百感交集。它們能不能制止我的咳是一個問題，實際心里還有許多問題在問自己。我是病了吧，我想著整個城市也病了，整個像我一樣的人病了，像我們這樣的城市也病了。后來我發現好多人并不這樣認為，生活在這個城市里其他人面色都很白，吃得都很胖，看起來都很有精神；這個被拍進電視里的城市也精神，也看起來跟這個城市里的人一樣；肯定是我錯了，如果說真的病了，他們應該像我一樣，靜靜地躺在床上接受治療，可是他們卻沒有！

　　當走出病室的時候，一種健康的期盼狠狠地在心底里響起。記得年初那個老人用自己通俗得不能再通俗的話說，讓草根們喝上清潔的水、吃上放心的食品、呼吸上新鮮的空氣，那時候可謂掌聲雷動！但真到了冬天的時候，也許水也還是那個水，空氣依然是那個空氣！和藹的笑容擋不住這漫天的迷霧，也阻擋不了高昂的房價、學費和醫費！老人也是從這個城市里走出去的；當再次來到這里，看到這個樣子的時候，也許這真的不是他多年前期盼的城市，也許他和我一樣，顯得力不從心；政治上叫做人口、資源、環境，其實具體到這里，就是呼吸那些濃濃的霧！大家勸我，習慣了就好了，我就問自己，真的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能夠習慣！也許這空氣還不如水，太臟的水我們可以不喝，難吃的東西我們可以不吃，但再臟的空氣，卻悄無聲息地流進了我的鼻子。也許有一天，人真的就習慣了！

　　病著的時候我的愿望就是兩個字：健康。那個時候我就可以輕松地活著，呼吸順暢地活著，自由自在的活著。找房的時候，我的愿望也同樣被層層剝去，剝到每天醒來就想，能有自己的房就好了，但真的不知道屬于自己的那間房又在哪里？后來我想賣火柴的小女孩是可憐的，不僅僅是因為她是被凍死了；而是因為她就是被凍死了，也沒有多少人真正地去關心地問：她為什么會被凍死。因為這些人住在寬敞的房子，吃著大餐，過著快樂而幸福的圣誕節。

　　一切變得可笑而可嘆，當那些中介給我們服務到一定的程度的時候，他們就有了新名詞，新得連我聽都沒聽過的，叫做誠意金，也叫做斡旋金，今天交進去了，明天又得往回要，來去兩三趟，房子沒有定下來，但人卻折騰不少。我開始把買房的心思收了，決定不再去想這些問題。就在這時候，一位好心人出面來幫了我們，于是我和一起調著來的同事擁有這么一套房子?？梢驗檫@套房，我卻要拖欠很多很多的錢；就是把那些首付款交了，我還是缺很多很多的錢！

　　深深地感謝他們，那些默默地幫助我的朋友。過去的歲月里，一切顯得那樣的平常，我沒有請過他吃過一頓飯，也沒有為他們謀過任何利益，更沒有為他們做過一件顯得有意義的事，真的沒有為他們做過任何好人好事！可當困難真來了的時候，一個電話過去了，他們就痛快地把自己的那份積蓄拿出來，很快地打到我的帳上。我不明白，我深深地向他們說謝謝，深深地說著謝謝，其實我已經把自己感動了，眼睛里顯得潮濕而感動。我知道，感動在這里的時候，絕對不能說銅臭；而是他們輕輕的一句，幫一下是應該的，不夠的話我繼續給你湊，那份心意和真誠，讓我感動得只能又說謝謝，可他就給你回一句，不客氣，自家兄弟不必這樣。第一次這樣大批量地舉債，出現這樣的情景我想也沒有想到。

　　日子一天天過去，忙碌的時光總是過得那樣的快。一趟河西出差回來，圣誕節就過去，元旦就來，新的一年翻過去，前面依然是還沒定的前程，還沒定的房子，還沒健康的身體。我在煩惱里迎來新的一年。但天好像晴了許多，太陽露出可愛的笑容，空氣好像也清新好多，也許真如朋友們安慰的一樣，一切都會好的！20100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