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5-04-07 08:08

第六章等我長大

　　艾尷尬地咳了一下，我趕緊把視線投到那兩本書上。一本是泰戈爾的，一本是海子的。還真是好書，這么一想，人頓時變高興了。不等他說話，奪過來便往門外跑。教室里的同學見我進去，有一些短暫的騷動，有不少人還在竊竊私語?？晌医z毫不管這些,一回到座位上，便把自己一頭扎進書海。漸漸地,連同桌見我都像隔了座山。沒辦法，誰叫我迷上了書？現在又是心中的偶像送給我的書，自然更加癡迷其中了。

　　泰戈爾的詩是美呀.我有點崇洋媚外的思想,把泰戈爾詩集翻了個遍,還特地做了筆記。寫作文時也喜歡在文字里加那么一兩句泰戈爾寫的充滿激情的詩，如“我的愛心織穿起來的詩歌的鏈子/你曾仁慈地拿起來掛在頸上”“你的呼吸像夏夜的滿月將在我夢上翱翔，使它芬芳”作文本發下來會看到艾老師批的大大的”有詩意”,并在詩歌旁邊打了個大大的驚嘆號.這種評價讓我對生活充滿希望。有一次,我心血來潮,把自己作的小詩寫在上面,然后交上去坐立不安地等待老師批閱.作文發下來,艾依然和往常一樣給我在詩歌那里打上感嘆號.我欣喜極了,決定每次寫作文都寫.可是,災難很快發生了.

　　一堂語文課上,艾科老師正講得起勁,突然,她的妻子沖進來,徑自走到我座位旁,”啪”地扔下我的作文本,恨恨地盯著我看了幾分鐘，然后寒著一張臉走了出去。艾見狀,趕緊追出去,剛跑出門外又返回教室,接著講課。

　　我呆呆地座在座位上,上面講的一切都不知道.只感覺后背脊透心地涼,涼得仿佛世界末日的到來.

　　下課鈴一響,艾老師匆匆收拾好教材,走到我身旁時,滿是歉意地看看我,然后不吭聲地走了出去.老師一走,教室里頓時鬧轟開了.有人在喊:”詩啊,詩啊.”我聽出那聲音是高星的.我寫詩一直沒有公開,他怎么會知道?后來,我才聽說是肖琳說的,至于艾的妻子為何知道,也是她去告的密.除了她是班里的語文課代表,還有個原因,就是她這次參加縣里作文比賽沒拿到獎,新志中學的獎狀被初三的一名叫張文兵的男生拿去了.也許是她發現我的作文老被老師夸贊,心里產生了妒意,私下好奇地打開我的作文本,而發現了我的秘密,便作為重大的新聞去艾老師的老婆那打了小報告.

　　那日回家后我再也不肯去上學.說也奇怪,我得了一種奇怪的病,渾身軟弱無力。仿佛十幾年的力氣在一夜之間全放空了。父母先讓我在床上躺著休養,可是一連數天,我滴食未進,這可嚇壞了父母.他們決定把我送到醫院.在濃重的蘇打水病房里,醫生除了給我打點滴,還是點滴.有了鹽水的滋潤,我顯得有了力氣,能多少進點食了。一天中午,毛毛來探望我,他給我帶來了校園里熟透的葡萄,說這是班主任叫送的,另外還給我帶來了一封班主任的信。趁媽媽去洗碗時,我打開一看:信中主要寫艾科跟我說對不起。這次發生的事他有很大的責任。他一再保證他是真誠地幫助我,希望我能成為一名了不起的詩人。說這是他的夢,也希望是我的夢。他還說詩人感情豐富,他理解我對他的好感。但他一直認為我是個孩子,卻沒想到他愛人這么小題大做,他一再地替她向我道歉,并希望我早日康復,能重返校園。

　　我呆呆地望著信紙，忽然覺得自己躺在這個醫院十分可笑，便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欲望外走。媽媽正巧從外面進來，她驚訝地望著我，遂慌亂地放下碗筷驚喜地喊：好……好啦！

　　出院的那天，強子奶奶去世了。村里人都幫忙去料理后事，強子從學校趕回來，之后就再也沒有重返校園。奶奶的離去使他過早地踏入社會，安葬了他奶奶后，我的聰明能干的伙伴強子，用他那薄弱的肩挎著一個肥大的帆布包，南下打工去了。

　　他走的那天，我正斜靠在門邊吃葡萄。我咬開那血紅的葡萄皮，一股酸甜的汁水直沁入口里。我愜意地吐掉果皮，任果肉滾入齒舌間，準備一翻快意地咀嚼。這時，強子從我家門前走過，他依然梗著脖子，只是臉上多了些許滄桑。我愣愣地望著他，連手上的葡萄掉了都不知道。

　　深秋的風已經有了幾許寒意，把我臉上不知什么時候淌下的淚水吹得冷冷的。

　　在家休養時間越長，我越發變得離居索群.父母露出一臉的擔憂。他們叫毛毛來陪我玩，我也不待見.至于隔壁的泉,在我住院之前就生分了.自從發生了那次難以啟齒的事,我把他的整個人的形象都抹掉了.那次泉去我們學校送東西給強子以后,我們便成了好朋友.每次周日泉由學?；貋?我總愛跑到他家,借著看豬崽,和他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以轉移我對艾科發瘋般的迷戀.

　　一個星期天下午,天氣悶熱,母親抱著弟弟去串門,我做完作業,閑著沒事,便去找泉.泉正在看書,他看到我,端祥了一會兒,突然對我說,青青,我給你倒點飲料喝.說完,站起身,從房間里拿出一個裝著飲料的杯子,遞給我.我看著橙色的液體,用舌頭伸進去舔了一下.真甜.便毫不猶豫地一股腦兒灌了下去.結果,我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來,泉微笑著遞給我一張大白紙,叫我看他的杰作.我迷茫地盯著上面.紙上是一幅**.她庸懶地躺在睡椅上,長長的睫毛遮住低垂的眼睛.兩腮緋紅.微凸的**,白皙的大腿,更羞人的是,少女那最隱秘的地方被勾勒得那么清晰,我看著看著,不禁臉紅心跳.長大了一定是個絕色佳人呢.泉感嘆道.我不解地望著他,泉挑挑眉毛,沖我噘噘嘴.我趕緊看自己,這才發現躺椅上的我竟然一絲不掛.天!這紙上畫的竟然是我.一股羞辱之情涌上心頭.我一邊哭泣一邊手忙腳亂地找衣服穿.泉慌了.他急忙來拭我的淚,我果斷地推開他,跑回家.背后傳來泉的聲音,青,我沒碰你!我沒碰你！我沒碰你！怎樣才叫”沒碰你!”

　　泉是學素描的,也許他畫我真的是情不自禁.可是,他為什么要用”飲料”蒙騙我呢?我對他是那么信任.他卻要欺騙我.只是,如果他不用“飲料”誘惑我的話,我會給他當模特嗎？

　　屋后的竹園終于被父母改良成菜田.善于耕種的母親將這塊地瓜分成好幾樣菜圃,綠的,黃的,紅的,紫的,青的,白的,遠望去很像天邊的七彩紅霓,風吹過,倒也別有一番風味.我坐在后門口,手捧著海子的詩,有一陣沒一陣地讀.讀累了,抬起頭,望著天,嚼著詩句:春天，十個海子全部復活/在光明的景色中/嘲笑這一個野蠻而悲傷的海子/你這么長久地沉睡究竟為了什么/春天，十個海子低低地怒吼······你被劈開的疼痛在大地彌漫/在春天，野蠻而悲傷的海子就剩下這一個，最后一個/這是一個黑夜的孩子，沉浸于冬天，傾心死亡/不能自拔，熱愛著空虛而寒冷的鄉村······<春天，十個海子》）

　　海子的詩在那個年齡,我還不太懂.但是我休學在家那段日子,居然對這本詩集愛不釋手。就像我每夜的夢,入夢便飛，像鳥,飛往無邊無際的空間。。。。。。

　　冬天說來就來了.天氣入骨地寒,我穿著棉衣,手腳依然冰涼.整天縮著身子躲在屋里.一天,我正陪弟弟炸毛豆,每當聽到”噼啪”聲,弟弟雀躍歡呼,我看著他那紅撲撲的臉蛋因嚼著毛豆被股起來的樣子,心里充滿了憐惜.

　　門”吱呀”開了,一陣寒風撲進來,爐子里的煤氣為直沖入我鼻孔,我忍不住咳起來.嗆著了.父親摘掉帽子,理了理頭發.毛毛,還不快來烘烘火.怪冷的!在門口縮著頭的毛毛這才關上門,嬉笑著跑到火爐邊,伸出紅通通的手邊取著火邊逗弄弟弟,給點哥哥吃.弟弟噘著嘴,抓緊手中的豆,讒貓!我漫不經心地抓了把炸熟的黃豆給毛毛,毛毛接過去,低低笑著,他那比我弟弟還圓的包子臉在幾粒焦黃豆的嚼動下顯得更加滑稽.我忍俊不禁.

　　青青,你知道嗎?艾科老師離婚了。離婚?!我心一動.關我什么事?我一邊往鍋里放生黃豆,一邊淡淡地說。

　　可……可是,他想見你.我沒時間!

　　毛毛囁嚅著,艾,老師,他離校啦.離校?你說什么.我的心倏地一沉.他去哪里?毛毛搖搖頭.我失神地盯著煤爐,想著昔日他的音容笑貌……

　　姐姐,姐姐.焦了.我定了定神,,見毛毛已經在鏟豆了.便放下了心.那他現在在哪?

　　學校.艾老師說等我們期終考完試,就離開我們.他私下跟我說,他有事跟你談.

　　毛毛把我帶往鎮上的一家茶座里,便知趣地離開.穿著黑色皮夾的艾科早已守侯在那里.見到我,他趕緊站起來,你,冷不冷?他端過自己的茶杯,來,喝點水.我看看他手上的杯子,又掃視了一下桌子上的杯子。艾有些羞赫地拉拉凳子,坐,坐.我順從地坐下,一陣沉默。

　　為什么要離開?說完,淚已落下.家里老人得了絕癥,一點錢不夠開刀,我想去做點生意。

　　我同情地看看他,果然他臉上已添了憔悴。

　　末了,我說,她離開你是……因為我嗎?

　　不,不,不.艾科堅決地說。

　　那…..我咬了咬嘴唇,你喜歡過我嗎?

　　喜歡.只是你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