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的第一天,我早早的起來打開電腦,進入我們學校的網路論壇,我在前一天發了一封公開信表示懺悔和道歉,我希望看看結果。
然后我看到了,實際上……那時候我想起了哈姆萊特中的名句:生存還是死亡,這是個問題。
我心里并不完全是那種想起名句的自豪感和風雅感,我想對這話進行一下修改,大概是這樣:生存還是死亡,果然還是去死吧。
是的,面對一邊倒的“非暴力,不原諒”姿態,我倒是更希望他們一擁而上狠狠地揍我一頓,因為到網上進行語言轟炸并沒有“夠了,他已經得到懲罰了。”這樣的停止標準,只要大家開心,只要我這個目標沒有完全讓所有人失去興趣,這種投擲數碼炸彈的行為可能會長期進行下去。
“但政客們總喜歡打口水仗,為什么呢?他們好強。”我當時產生過這樣無聊無知無意義的想法。
回到開學的事情上來。
關掉頁面后,我花了大概半個小時來醞釀情緒,希望能夠讓自己像氣功大師或是瑜伽大師那樣進入某種冥想狀態,最好能夠和自然融為一體,以達到忘卻外物,無所畏懼,無所欲求的境界。
當然這對我來說是不可能的,但還是有一定的平復效果。
然后我拿出靜留給我的長襪,將其放在書桌上,接著我帶上耳機,一邊聽著曾經在她面前唱過的《阿穆爾河的波濤》一邊翻開波德萊爾的詩集,朗誦道:“愚蠢,謬誤,罪惡,貪婪,占據我們的靈魂,折磨我們的肉體,我們哺育那些令人愉快的悔恨,猶如乞丐養活他們的虱子……”
最后,我朝靜的長襪深深地鞠了一躬,小聲且虔誠地說:
“我走了,等著我回來。”
雖然不知道這樣的儀式有什么具體的意義,但這一系列莫名其妙的,仿佛很有莊嚴感的舉動的確讓我的恐懼感變小了很多。
我打算就裝作什么都沒發生一樣,吹著口哨去學校報到,然后順其自然地混入同學之中,插入大家的對話,一起講幾個好笑的事情,然后所有人都會忘記這件事。
但不管怎么樣,我多少還是有些緊張,怕大伙一見我就劈頭蓋臉地開始指責。
出人意料,一切比我想象的要平和得多,學校里,大家如往常一樣,甚至還有人主動和我打招呼,說些好久不見,這次你怎么不是第一個到之類的話。
朋友們也都和我打招呼,阿潮更是一見到我就開始講葷段子,說是畢業班更容易出亂子,要小心得病什么的。
他說的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畢竟我們學校距離本市的**一條街非常近,步行快的話只要幾分鐘就能抵達。但怎么說我們也還只是初中生啊,真是跟不上阿潮前衛的思維。
總之,大家看起來都很正常,對我沒有任何敵意,而且在出去找盾他們閑聊的時候我還和一位同學友好愉快地說了話,那位同學好像就是在帖子里說:“我們不會原諒你的,已經沒人把你當做這個班的人了。”的激進人士。
倒是有一個人顯得有些異常,那就是青,開學第一天遇見她后,她像是不認識我一樣,不和我對視,也不朝我笑,也不罵我,說話時語氣也很平和,不卑不亢,給人一種冷靜過頭甚至是沒有感情的感覺。
這樣的青,讓我看到了一絲靜的影子。尤其是當她板著臉的時候,從側面觀看的那種神似,盡管青沒有靜那種接近高加索人的面孔,冷傲的氣質,我還是差點把她們錯當成一個人了。
青表現得這樣,無疑是因為我暑假里的流氓行徑,我猜那給她造成了一定的心理陰影,那是我感到很愧疚,但是不久,這種愧疚就被另一種更為復雜的感情所代替。
那大約是九年級上學期開學后的第二個月月末,也就是第二次月考之后。
我本人對于月考成績已經滿不在乎了,越是頻繁的考試和排名越是讓我失去干勁,感覺一切都沒有意義。通俗一點說,就是自暴自棄了。嗯……或許沒有那么糟,因為我還是在按部就班地學習看起來除了在我們和別人較真的時候讓人覺得更討厭之外沒其他更多實際意義的課程。
當然,以上這番話僅僅針對我自己和與我有共同感受的人,不包括任何教材以及教輔出版商、生產商,家庭補習班以及其他各種補課開設者,出售文曲星祝福過的文具的商販,賣高香的,賣安神補腦液和氨基酸的,把親戚安排進教育系統的,拿教育資源回扣的。
鑒于這份不在乎,我的成績很順利地往下滑落了一大截,那時候,無論是老師,還是家長,都對我感到很不安,很焦急,我甚至能感覺到周圍人所抱有的隱隱的失望,這是非常讓人不舒服的感覺,但我依然不打算有所行動,有所改進。
有時候,逆反期的感情就是這樣神奇,身邊親近的所有人都希望自己好,唯獨不希望自己好的正是自己。
一天,化學理論課,我正趴在桌上睡覺,漂亮的化學老師把我叫醒,翻看了一下我身邊的作業本,接著就有些生氣地訓斥了我,因為作業本上幾乎什么都沒寫。
說訓斥可能嚴重了點,這個老師基本上不批評同學,平時總是和和氣氣,一臉笑容的,這次可能也只是聲音稍微大一些地提出意見,當時睡得迷迷糊糊,也沒完全聽明白她到底說些什么。
完全醒過來的時候,她已經在繼續講課,看著她那保守得有點過頭的長褲和剪短的頭發,我心里悲嘆,記得第一次看見她的時候,她戴著半框眼鏡,頭發很長,穿著淡黃色的折邊短裙,薄如蟬翼的光滑絲襪以及靚麗的高跟涼鞋,如同一朵飄落的花瓣,不甘寂寞與墜落地隨著初秋的微風舞動著進入教室,回想起來那真是如夢幻一般。
為了不讓已經差不多到該承擔刑事責任年齡的男生們在面對自己時胡思亂想,這也是漂亮教師該肩負的責任嗎?這算是一種責任嗎?
當然,比起對于老師衣著的失望,被當眾批評的羞愧感更加明顯。我試圖讓自己至少在這節課上振作一下,但我發現自己根本沒辦法集中精神去聽課,腦子一片混亂,不由自主地想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再不加把勁兒的話可就要被我超過了。”耳邊響起青的聲音。
我看向她,她面無表情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繼續看書。
說起來,那時候她的成績有了不小的進步,在我的印象里好像是從墊底的沖到了中游,與我只相差十幾個名次了,一開始我還沒注意到,只想著她肯定不會有什么起色了,誰知道她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成為了能夠給我緊迫感的人。
“嗯。”
我只是簡單地應了一句,但是心里已經平靜下來,也能夠看得進書了。
下課后,大多數同學們進入了緊張的自習,不過我那時候所處的環境還算寬松自由,不像我讀高中時的情況,到了那時候據說小學生的課業負擔已經和我們已經差不多了,每晚做三四張試卷外加英語訓練什么的根本不叫事兒。
所以依然會有不少同學依然會出去玩兒,例如阿潮,小強,盾……好像都是和我關系好的。
我并沒有出去和大家一起玩,我坐在位置上,裝模作樣地看書,腦子里想著該怎么和已經很久沒和我好好說過話的青搭訕。
出人意料的是,青首先開口了。
“你不打算對我道歉嗎?”她說。
我很清楚,她生我氣的原因就是暑假里我企圖非禮她的事,但我的態度也很明確,我是不會道歉的。
“是暑假里的事情嗎?如果是這件事,我只能說,我沒做錯。”
我很少有這樣強硬的態度,說得難聽一點,這種態度可以用惡劣來形容,尤其是對一個差點受到傷害的女孩子來說。
但我就是這樣偏執地,固執地讓自己認同自己。
青也被我這態度給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因為我幾乎從沒有如此認真,堅決地否決她的要求。
“……你那樣做,今后可能會成為一個罪犯!你不害怕嗎?”她問我,雖然看起來沒什么底氣,但她無疑是正確且有一定遠見的。
“我當然怕,但我更怕連成為罪犯的資格都失去。”
“你別以為說些很帥的話就可以搪塞過去!”青似乎十分想要我道歉。
“我不會向你道歉的,遵從自己的欲望并沒有錯,畢竟心中道德和法律的鏈條也有偶爾的松動,況且你也沒受到實質上的侵犯,如果你覺得我錯了,盡管鄙視和唾棄我吧,我已經不在乎了。”
書聲瑯瑯的教室中沒人注意到坐在后排的我倆,但說完這番話,我能感受到氣氛一下子沉了下來,青低下頭,暫時不說話了。
直到下一節課的課間,青才繼續問我:“你是在賭氣嗎?因為暑假里發了些帖子,被人罵了,我又說了你。是這樣嗎?”
“不是。”
“那又是因為什么?你為什么就不能對一個被你嚇著了女孩子道歉?不是要求你低頭,也是不要你賠償什么,只是當做安慰。”青的語氣有些急,聲調也不由地提高了些。
身后的組長和晚聽見了她的話。
“青,你沒事吧?林遠堯是不是又欺負你了?跟我說,我幫你教訓他!”組長十分熱心地合上書,把頭湊到前面說。
“你別敗壞我形象好不好?我可是希望和sister結婚的有志青年啊。”我回過頭去看了一眼安安靜靜的晚,她正不動聲色地聽著我們說話,我這突然一下明顯讓她收到了驚嚇,只見她瞪著星空一般閃耀著光芒的眼睛,臉部肌肉稍顯緊繃,緩慢而堅決地說:
“no way!”
組長的當然更為大膽和直接,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呸!就你?別以為自己稍微長得英俊點就能口無遮攔為所欲為,還有,你暑假發的那叫什么破帖子啊?還‘宵小之輩’,笑死人了,我看就你最宵小。”
組長完全不顧淑女風范和我開著玩笑,似乎把幫青伸張正義的事情給忘到了腦后。
就這樣,在組長無意識的幫助下,我暫時得以回避了青的問題,老實說,那的確讓我感到很不安,但我無論如何也沒辦法說服自己向她道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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