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老頭果然都是高手

　　有人說，人死的時候眼前會出現自己的一生。

　　王松以前對這句話不屑一顧，但現在他信了，他感覺自己又活了一遍：出生，成長，練功，挨揍，聽故事，外出闖蕩，沉積，出名。

　　最后在他眼前的，是一個人，不是父母，不是兄弟，而是一個萍水相逢的老頭。王松不知道為什么會想起他，可能僅僅是因為這個老頭在他心里有太深的印象，他從未見過如此強大的人，甚至連他的父親也遠遠不如。

　　那還是很久以前，久到王松第一次出丑，一個人心中如果有太多的執念，不光死了不投胎，活著的時候也不會被一點小挫折打倒。王松是個很固執的人，不然也不會把自己陷入必死的境地。

　　當三個月的勞工結束后，他依舊沒有一文錢，住不起店，吃不起飯，露宿街頭會被丐幫當做搶生意，他只能屈尊住在一棵樹上，大家知道一般一個江湖人開始住在樹上的時候，就是他轉運的時候，會有三成幾率遇上偷跑出家門的千金小姐，三成幾率碰見被追殺的名門世家唯一的子嗣，另外三成遇見飛揚跋扈的紈绔子弟，最后一成遇見被紈绔子弟調戲的偷跑出家門的千金小姐。結果無一例外通過一系列事件贏得小姐芳心，大俠子弟尊重，另外教訓那些人見人憎的家伙，然后天下聞名，武林盟主，天下第一，唾手可得。

　　王松確實遇見了其中的一類事件，只不過人物有一點偏差罷了。他碰見了一個被搶劫的老頭，本著助人為樂與行俠仗義的精神，他毫無怨言的替老人解了圍，也算是提前練習。畢竟誰也不知道那群大俠在遇見貴人之前練習過多少次，不然怎么能如此熟練。

　　老頭對他千恩萬謝，并且出于報答他決定告訴王松一些江湖道理，比如：絕對不要小看獨身一人闖蕩江湖的老頭，女人，小孩，和尚，道士。就像他。

　　王松笑著說，老人家真會開玩笑，你說的這些除了正常成年男人之外都包括了，難道江湖上都是不能惹的人嗎。

　　老頭說當然不是了，一些初入江湖的傻子，就像你這樣還是挺多的。

　　王松又說老人家剛剛就是我這個傻子救了你，你不能恩將仇報罵我。

　　老頭說不露兩手你是不知道馬王爺有幾只眼，管家婆有多碎嘴。之后老頭一把奪過了王松的槍就給他露了一手。

　　他只是隨意的刺了一槍，然后王松驚呆了，他從未見過如此怪異，或者如此強的槍法。

　　快，好快，如同流星劃過天際般的快，如果快有極致，那這就是極致。

　　慢，好慢，如遠山上亙古的冰雪融化般的慢，如果慢有極致，那這也是極致。

　　快與慢的奇異交融，極致的快就是極致的慢。在王松的眼里，他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一槍，可那又好像是虛幻的一槍。

　　王松沉默了半刻，然后說老人家你的戲法變得真好，差點把我唬了。

　　老頭說你看見了那說明你練槍還是挺有資質的，這一槍算是送你的，如果有一天你需要用到的話，它可以救你一命。

　　王松嗤之以鼻，他可不會去變戲法。

　　老頭輕笑，是不是戲法你自己心里清楚，還是要感謝你剛才的仗義出手，雖然很多余。然后老頭走了。

　　然后老頭又來了，現在，在王松的記憶里，帶著無可匹敵的一槍?，F在王松知道了老頭為何如此說。

　　“看來還是要變戲法。”王松想，于是他出手了，雖然與劉半城相隔三丈，可他很自然的出手了，手腕翻轉，長槍遞出，很隨意的一槍，看起來與他剛才的任何一槍沒有一點不同。但他的上衣卻寸寸破碎，像是被巨力扯裂，連帶著全身的肌肉，絲絲鮮血從他的身上滲出，長槍貫穿劉半城，王松微笑著倒地。

　　劉半城沒有死，王松的一槍很強，強的出乎他的意料，那看起來是很慢的一槍，可他躲不過。長槍將他緊緊的鎖住，哪怕相隔數丈，劉半城感覺，那一槍仍會刺中自己，那就不去躲，他的輕功很快，他的手更快，軟劍狠狠的劃過自己的腿，劇痛讓他瞬間跪了下去，這種跪比蹲快了很多，長槍只是貫穿了他的肩膀。

　　劉半城能縱橫江湖數十年，不光是武功，他的心更狠。

　　“很強的一槍，”劉半城封住了傷口，他不敢貿然拔出槍，不然鮮血的大量流失會讓他瞬間暈過去，“可惜，你的實力還是有點弱。”

　　王松沒有說話，他已經沒有任何力氣說話，軟劍上的寒氣傳入腦海，他感覺挺舒服的。

　　他的二十二年，享過福，受過苦，玩過命，怕過死，有過兄弟，有過女人，拼搏過，失意過，從有到無，從無到有，一個人該有的一切，他全都有，該經歷的一切，他全經歷過。一輩子，值了。

　　人在任何時刻都不能放棄希望，哪怕刀架在你脖子上。奇跡這種東西總是成波成波的來，既然能遇見一次狗屎運，肯定能遇見第二次。當然霉運也一樣，你倒霉一次，說不定一輩子都倒霉。

　　王松曾經遇到了一次奇跡，現在他要遇到的第二次。

　　“又一個老頭，老子這輩子就他媽跟老頭有緣。”這是王松看見那個人后，腦子冒出的第一句話。

　　又出現了一個老頭，一個胖乎乎，肉嘟嘟的老頭，從另一個小巷子里出來。不過看起來他并不是來救王松的，只是出來看看有什么事，要知道人老了。最討厭的就是別人吵他睡覺。

　　老頭是個乞丐，渾身破破爛爛，睡覺也是在墻角。但老頭不是尋常的乞丐，說不定就是丐幫的什么九袋長老，因為他尋常乞丐絕不會如此胖，如此的油光滿面，而且他走路不會發出一絲的聲音，若不是看見了他的腿，王松會以為他是飄過來的，像個鬼一樣。

　　劉半城的劍生生停在了王松的脖子處，恰到好處。不是他不想動手，而是他動不了手。他有一種預知危險的能力，數次生死之間，都是靠這種能力活了下來，現在他察覺到了危險，從未有過的危險，他知道如果自己刺下去，絕對會在王松之前斷氣。

　　“不知是前輩在此，打擾了前輩清修，真是罪該萬死，小子馬上就走?！眲氤菓饝鹁ぞ?，完成任務固然重要，自己的命更重要，王松有的是機會殺。

　　“你又一種很實用的能力，居然察覺到我要殺你?！崩先寺杂行@訝，贊賞的說道。

　　“微末之術，怎能入了前輩之眼。”劉半城越發的謙卑，在比自己強的人面前，他永遠是最低微的一個。

　　“不是微末之術，你的能力真的挺強，如果不用劍的話，我就不殺你了?！崩先苏Z氣很惋惜。

　　劉半城卻像聽到了什么振奮人心的消息，馬上將手中的劍替給老人。

　　老人驚愕的看著他，幽幽的嘆一口氣，伸手接過劍，輕撫著劍身，就像是撫摸自己的兒女一般：“真是一柄好劍，可惜沒有遇見一個好主人，不如就此毀去?！痹捯魟偮?，劍身頓時布滿細紋，隨后一塊塊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劉半城心中大驚，一絲冷汗從額上滲出，突然向前跑去，雖然深受重傷，但劉半城堅信自己的輕功還是天下第一，尤其在逃命的時候。原本封住的傷口瞬間被沖開，鮮血飄散在空中，長槍依然插在肩膀上，在黑暗中顯得很詭異。死的壓力壓過了疼痛，他已經顧不了太多，只是一味的往前沖，拼命的跑。

　　老人抬手屈指輕彈，一滴鮮血悄無聲息的落在劉半城的脖子上，隨后是一道血痕，像是被劍劃過一般，急速奔跑的劉半城突然倒地，徹底沒了生機。

　　“這是那柄劍的怨氣，不算出劍?！崩先肃哉Z，隨后消失在巷子中，自始至終沒有看王松一眼。

　　劉半城死了，就因為一個稀奇古怪的理由，縱橫天下數十年的殺手就死了，還是被人一滴致死。

　　江湖奇妙，妙在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