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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姆雷特  文/莎士比亞

第一章    第一幕(1)

  第一景:城墻上

  [丹麥的艾辛諾爾堡.在城墻的一平臺上,守衛柏納多與佛郎西斯哥入]

  {此時正是深夜,一片漆黑中,佛郎西斯哥在城墻上站崗,而柏納多來接他的班}

  柏:是誰在那兒?{接班人先問此話}

  佛:不,你回答我!站住,請亮相!{站崗者警覺的反問}

  柏:吾王萬歲!{這是口令}

  佛:柏納多?

  柏:正是。

  佛:您很準時到。

  柏:此時已是午夜,去睡吧,佛兄。

  佛:謝謝您來接我的班。今夜酷寒,我胸中不適。

  柏:一切都還安靜吧?

  佛:連一支耗子都沒鬧。

  柏:那很好。晚安。

  您若見到我的伙伴們赫瑞修與馬賽洛,請叫他們快點。

  佛:我好像聽到他們來了。

  [赫瑞修與馬賽洛入]

  止步!是誰?

  赫:是此地之友...

  馬:也是丹麥王之忠心部屬。

  佛:晚安吧。

  馬:哦,再見,忠實的士兵。是誰代替了你?

  佛:柏納多接了我的崗。晚安。

  [出]

  馬:你好,柏納多。

  柏:喂,赫瑞修在嗎?

  赫:他的一部份在。

  柏:歡迎,赫瑞修;歡迎,善良的馬賽洛。

  赫:那物有無再出現?

  柏:我沒見到。

  馬:赫兄說那個東西只不過是個幻覺,

  雖然我們曾見過它兩次,但它仍是不足為信的。

  因此我邀請了他今晚來和我們一起守望,

  等此物出現時讓他一睹為信,并與其問話。

  赫:哼哼,它不會出現的。{一付不相信的樣子}

  柏:請坐會兒,

  讓咱們再告訴您那頑固不信之雙耳,

  我們這兩夜所見之事。

  赫:好,那就讓咱們坐下來,

  聽柏納多敘述此事罷。

  柏:昨夜,

  正當北極星西邊的那顆星{手指著天上的一顆星}

  在同一位置照明了此夜空時,

  馬賽洛與我--

  那時,時鐘才剛響一聲...

  [鬼魂入]

  馬:噓,停止。看!它又出現了!

  柏:就像先王的模樣。

  馬:您有學問,赫瑞修,您去向它問話!

  柏:您說它像不像已逝的國王,看清楚它,赫瑞修!

  赫:真像!它令我戰栗與驚愕。

  柏:它要您和它說話。

  馬:問它事情呀,赫瑞修!

  赫:{對鬼魂}

  猖獗於此夜此時者,是何物?

  為何假冒已葬陛下之英姿,披先王之戰袍出沒於此?

  我倚天之名命你回答!

  馬:您觸犯了它。

  柏:看,它溜走了!

  赫:留下!說話呀,說話,我命令你!

  [鬼魂出]

  馬:它走了,不肯說話。

  柏:怎樣,赫兄,您臉色蒼白的猛在發抖,

  您仍覺得這只是個幻覺嗎?

  赫:有老天爺為證,要不是我親自目睹,

  那我還不肯相信它呢!

  馬:您不覺得它很像我們的先王嗎?

  赫:就像你像你自己一般:

  他身披之盔甲,

  就是昔日他奮戰那野心勃勃的挪威王時所穿的。

  他臉上蹙眉怒目之表情,

  就和他當年在冰原上大破波蘭雪車軍時一樣。

  這可真怪了。

  馬:它就兩次這般的,在此夜深人靜時全副武裝的出現於我們的守望中.

  赫:我真不知該如何去想。

  不過,據我看來,

  這可能是我國將有突變之兇兆。

  馬:好,那么,請坐下和我說,您若知道的話,

  為何我國國民們要這般的夜夜警惕望,

  為何我國要每日鑄造銅炮,并與外廣購軍備?

  為何造船商均被迫毫無休假的終日工作?

  有何外在之患,

  須要我國如此的夙夜辛勞苦干?

  有誰能跟我解釋這些?

  赫:我可以;至少相傳是如此:

  我們的先王

  --他的形相我們剛剛才見到--

  曾接受了那目空一切的挪威王福丁布拉氏所提出之一項單獨挑戰。

  當時我們英勇的哈姆雷特王

  --這是吾邦眾所周知的--

  就在此戰役中斬殺了福丁布拉氏。

  事後,依戰前所立之合法條約,

  福丁布拉陣亡就立即放棄其擁有之一塊國土,

  恰若反是吾王陣亡,我國也將放棄同樣的一塊國土。

  那知當今那乳臭未乾并剛猛好戰的福丁布拉少氏,

  在挪威境內到處招軍買馬,嘯聚了一群不法之徒,

  此時正在摩拳擦掌,志在光復其父所失之江山。

  吾料這就是為何我國要如此的日夜警惕,加倍生產之故。

  柏:吾料也是。

  這也解釋了為何這酷似先王之幽靈

  要全身披掛的顯現於我們的守望中;

  他到底是此事之軸心人物!

  赫:真是不可思議。

  昔日羅馬帝國在凱撒被刺前夕,

  墳冢均裂,而棄尸多嘰喳亂語於街頭,

  并有血紅慧星出現於日,月因全蝕而不明於夜。

  此等種種不祥,乃天地予吾國民

  國難之先兆也!

  [鬼魂再入]

  且慢,看,它又來了!

  這回我可要與它說話,

  雖然它可能置我於死命。

  [鬼魂展開雙臂]

  止步!幻象,

  你若有聲,請發言!

  你若有吉事我能辦到,并能使你安息,

  請交代。

  你若有方法使我國脫離苦難,請告知。

  或者你在生前曾埋藏了什么不名之財,令你陰魂不散,

  也請告知。說話呀,站住![此時雄雞開始啼]

  擋住它,馬賽洛!{鬼魂開始消散}

  馬:要不要我用戟去刺它?

  赫:要,要是它不肯留下的話!

  柏:它在這兒!{指一方向}

  赫:它在這兒!{指另一方向}

  [鬼魂出]

  馬:它走了。

  我們不該這般粗魯的去冒犯這位酷似先王之幽靈。

  它輕如空氣,捉摸不得。

  適才的莽撞只徒表了我們的敵意。

  柏:雄雞啼前它才啟口欲言。

  赫:之後它就像罪人見到拘票般的落荒而逃。

  傳聞公雞是黎明的前號,

  它以響亮的歌喉,喚醒了白晝之神,

  并警告所有在水、火、土、及空中的游魂們

  趕快回避。

  吾今所見,更證實了此傳說。

  馬:那幽靈正在雄雞啼時消散;

  也傳說在圣誕前夕,雄雞夜不停啼,

  眾鬼神均勿敢出游,

  因此夜晚清明,天無邪星,

  精靈不鬧,女巫乏咒。

  此誠光華圣潔之辰也!

  赫:我也如此聽說,并也大致相信。

  看,黎明之神披著嫣紅的衣裳,已踏上了東邊的山麓,

  我們可以散夥了。

  不過,我認為,我們應該把今夜所見之事

  告訴小哈姆雷特。

  我敢打賭,這個鬼魂對我們雖是啞口無言,但是對他會有話說。

  你們說,我們按朋友及職務之分,是否應如此去做?

  馬:咱們就如此去辦。我知道我們今早在哪里可碰到他。

  [全人出]

  第二景:城堡中一廳

  [號聲響起。丹麥王克勞地、皇后葛簇特、朝臣傅特曼、孔里尼、

  波隆尼爾與其子雷爾提、及哈姆雷特等人入。]

  王:朕念吾手足先王哈姆雷特崩逝不久,

  其憶猶新。

  今舉國哀慟,赤心剖見。

  此乃吾等之本分矣!

  但今理智應取代天性,

  悲中亦勿忘本職。

  故朕決意聯親前嫂,為今皇后,

  以共理天下。

  恰似悲中尚有喜;一目哀戚,一目歡欣。

  殯喪不乏樂,婚宴亦參哀。

  朕以為此悲喜兩情宜多斟酌而適均之。

  朕亦未忘眾大臣不懈於內,為此美事進盡雅言,

  寡人感激固不在話下。

  另一要事諸位已知:

  福丁布拉少氏一向藐視吾邦,

  今先王崩殂,福氏以為本國混亂,其志更長,妄自尊大,

  已屢次傳書擾釁,要求我國歸還其失於先王之合法疆土。

  不談此廝也罷!且來商討吾等之要事,也即今升朝之原由。

  事現如此:

  寡人已傳書與挪威王,即福丁布拉少氏之叔,

  要求他止限其侄坐大,因其侄之隊伍與輜重全來自其庶民也。

  怎奈他久病於榻,元氣全失,對其侄之所為毫無知曉。

  故寡人今特派傅特曼、孔里尼二員攜此函赴挪威予其老王,望其明察。

  此函詳細,其馀之事,傅、孔二人無權商洽。

  望二人多多保重,速早啟程。

  傅、孔:此如萬務,臣等將全力以赴。

  王:朕無疑。再會。

  [傅、孔二人出]

  {對雷爾提}再之,雷爾提,有何新事?

  吾聞你有所求,尚且告知;

  有理之求,朕決不會令你白費口舌的。

  凡是你所要求的,雷爾提,有何事我不曾答允過你?

  汝父與本王就如心首相關,口手相連也!

  你有何求,雷爾提?

  雷:陛下,但愿您準許我歸返法國。

  臣乃有意并奉職由法歸國參加陛下之加冕大典。

  此事既全,吾心又向法。

  此尚懇求陛下諒解。

  王:汝父波隆尼爾怎么說?你有得其允許否?

  波:有的,主公,經他不斷的苦苦哀求後,臣終於勉強的答應了他。

  我也希望您能同樣的答允他。

  王:請把握住時光,它是屬於你的;你可隨意行之。

  {雷爾提行禮退下。國王轉向還在沉思中的哈姆雷特。}

  我的愛侄哈姆雷特,我兒...

  哈:[私下]雖是血親,但非同類。

  王:你為何還是在烏云籠罩下?

  哈:非也,我主,我已獲得太多太陽了。

  后:我的乖兒,快把那烏云甩開。

  你應以友善的眼光去望你的君主,

  別再以那喪之雙目老在塵土中找尋你的父親。

  你應知道,那所有有生之物都有必死之期;

  由有生傳至永,

  此乃世之常情。

  哈:是的,此乃常情。

  后:既知如此,你為何掛有那一付耿耿於懷的模樣?

  哈:「模樣」,母后?不,那因我是如此,我不懂您所謂之「模樣」。

  我如墨之披肩,娘呀,

  或黝黑之孝服,

  或頻頻之悲嘆,

  或成渠之眼淚,

  或沮喪之神情,

  或任何類似之形態、哀慟之表情,

  都無法表達我的內心。因為這些的確是「模樣,」

  人人可偽裝的。

  我內心之有,早遠超越於表達。

  那些只不過是悲哀之瓶花,衣裳而以。

  王:你如此的憑吊汝父,孝道盡之,

  實可贊可佳也。

  但你也應知,汝父也曾失其父,

  其父更失其父。為子者為盡孝道,

  是應憑吊一時。但無止境的哀慟,實非男子之情,

  而乃不虔敬於天之頑為,意志軟弱之傾向,

  也是無耐心,無知識之表行也!

  既知天意已是無法逃避,那你就應領為常情,何必永掛於心?

  哼,這是違天道,違亡者,違自然,違理智之作風。

  此四者由古迄今,從第一為父到今方死者,

  都告訴了我們:「為父者將死,此乃必然。」

  所以,我祈求你埋葬了你這盲目的憂郁,視吾為汝父,

  也讓世人知道你是此王位的下任繼承人,

  而且朕對你之愛也決不欠於一位父親對其親子之愛也!

  至於你欲回衛登堡求學之念,寡人是非常的反對。

  我希望你能留於此地,讓寡人來關懷照顧你,

  使你成為寡人的一位要臣、愛侄、與孩兒。

  后:別讓你母親的愿望成空,哈姆雷特,

  我祈求你留在我們的身旁,別回衛登堡去。

  哈:我將盡力的去聽從您,娘。

  王:好,答的好!

  你在丹麥時請隨意。夫人,你來。

  哈姆雷特這溫馴及由衷之答覆令吾大悅。

  今飲酒慶賀前朕可要放巨炮告知青云;

  霹靂通霄,與天同慶!來,我們走。

  [號聲又響,全體出場,僅留哈姆雷特一人]

  哈:唉,只望血肉之軀能瞬化為甘露,天條亦無禁戒人類自戕;

  上帝呀,上帝,

  人間萬物我觀之已是乏味,枯燥,平淡,也令我心恢意懶。

  罷了,罷了。就像無人管顧的花園被叢草吞沒,

  此事就如此的發生。

  才去世兩月,不,未及兩月,

  這么一個完美的君主...

  與其相形之下,就如太陽神比色魔{點頭指向叔父方向}...

  先父對吾母真是憐愛的無微不致,甚至不肯讓強風吹撫於她的臉頰。

  天哪!難道我不記得嗎?她也曾依偎在他身旁,

  彷佛有著無限的愛欲。可是,一月之內...

  唉,不去想它了...軟弱者,你的名字就是『女人!』

  短短一月,她跟隨先父靈柩時所穿之鞋尚新呢!

  當時她哭成了個淚人,就像耐有比。

  為何現在她會變得如此呢?連她!

  老天呀,連一支不知羞恥的禽獸都會哀悼得更久。

  但她一月之內就下嫁於我叔,

  也不等那哭紅眼框內之虛假眼淚乾涸。

  他雖是我父親之胞弟,但是他們倆人可回然不同,

  就像我比赫酋力士一般。

  唉,太快了,如此敏捷的躍入**褥中。

  這是不對,也將無善果的。

  我心將碎,因我不能多言。

  [赫瑞修、馬賽洛、及柏納多入。]

  赫:殿下請安。

  哈:我很高興見到你無恙,赫瑞修,我差點兒把你給忘了。

  赫:是的,我仍是殿下的忠仆。

  哈:先生,朋友,我情愿與你交換這個頭銜。

  有何事使你從衛登堡來此,赫瑞修?

  {見到赫之同伴們}--馬賽洛?

  馬:{敬禮}殿下。

  哈:我也很高興見到你。

  [對柏納多]晚安,先生。

  {對赫瑞修}是何事使你從衛登堡來此?

  赫:是我逃學之性痞,殿下。

  哈:我可不許你的敵人這般的說你,

  所以,我也不希望聽到你這般的說此刺耳之言。

  我知道你不是個逃學者。

  不過,你在艾辛諾爾是有何貴干?

  我們可要在你離去之前痛飲一番。

  赫:殿下,我是來參加令尊喪禮的。

  哈:別開玩笑了,同學呀,

  我想你是來參加我母親婚禮的。

  赫:真的,它來得也真快。

  哈:快,快.赫瑞修,葬禮的冷肉剩饈

  也被搬上喜宴桌了。

  我寧可在天堂碰到我的至敵,

  也不愿意見到那一天,赫瑞修.

  我的父親,我覺得我見到了我的父親...

  赫:{慌張的}在那里,殿下?

  哈:在我神智的眼中,赫瑞修。

  赫:我也見過他一次,他是個善好的國王。

  哈:他是個完美的人,

  我從此再也不能見到他的面容了。

  赫:殿下,我認為,我昨夜見到了他。

  哈:見到?誰?

  赫:殿下,先王,您的父親。

  哈:先王?我的父親?

  赫:請別慌,

  有兩位先生在此做證,

  且讓我慢慢向您細述這一奇事。

  哈:老天!讓我聽!

  赫:連接兩夜,這些先生們--馬賽洛與柏納多--

  在他們守望之夜深人靜時,

  見到一個從頭至足酷似您父親之武裝形像出現,

  莊嚴的漫步於他們之前,就近在咫尺。

  它三番的如此出現時,都令他們嚇成一團糊,

  目瞪口呆的不知如何是好。

  當他們秘密的告訴了我此事後,我就決定在第三夜和他們一起守望.

  在那里,就在他們所說之時辰,也正如他們所描述之先王形像,

  那幽靈就出現了,證實了他們所說之每一句話。

  我認得您父親,就像我認得我這雙手掌。{展開雙手}

  哈:這是在哪里?

  馬:殿下,就在城墻的望臺上。

  哈:你有無與它說話?

  赫:有的,殿下,

  但是它不肯回答我。

  有一次我以為它舉首欲言,

  但是當時公雞正啼,

  而它馬上就消失無蹤。

  哈:這可真怪了。

  赫:我對天發誓,殿下,這些全是真話,

  而我們有責任把它告訴給您。

  哈:當然的,先生們.不過,此事令我困擾。

  你們今夜是否還是值班?

  全人:是的,殿下。

  哈:你們說他有披掛著武裝?

  全人:有武裝,殿下。

  哈:由首至足?

  全人:殿下,由首至足。

  哈:那么,你見到他的面孔了?

  赫:是的,殿下,頭盔的護面罩是敞開著的。

  哈:那他的臉色是怎樣,是怒目嗎?

  赫:他的神情是哀傷甚於怒目。

  哈:蒼白還是血紅?

  赫:嗯,很蒼白。

  哈:他不停的注視著你嗎?

  赫:不停的。

  哈:只希望當時我也在場。

  赫:您會驚訝的。

  哈:一定會。

  它有無久待?

  赫:差不多百數之久。

  馬、柏:更久,更久。

  赫:我見到它時沒那么久。

  哈:他的胡須是否斑白?

  赫:就像他生前時我所見到一般,黑中參灰。

  哈:今夜我也要去守望,也許它會再度出現。

  赫:我相信它會的。

  哈:假如它以先父之遺容顯現,

  即使地獄將崩裂而命我住口,

  我也一定要與你說話。

  我祈求你們繼續的保密此事及今夜所將發生之事,

  咱們可心照不宣。此恩我定將回報。

  好罷,咱們今晚十一點到十二點之間在城墻上再會。

  全人:我們將效忠於您。

  哈:我也將回報你們的愛心。再見。

  [赫瑞多、馬賽洛、與柏那多出。]

  我先父之靈,披掛著武裝!此非善事。

  我懷疑其中尚有蹊蹺;只望今夜速來,

  直到那時,我應有耐心。倘若有任何陰惡之事,

  無論它被掩埋多深,它終會被揭發的。

  [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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