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的江天還是個貧困的小縣城,地處平原東部一帶,總面積1006.5平方千米,我們家就處于這一千多平方千米中一隅,哪怕到了2006年,全國人大決定將江天規劃為市,將周圍的縣城劃分到江天名下,由原來的一千多平方千米上升到5310平方千米的時候,我們家也從未改變它的大小。
我父親是一名深受華人喜愛的旅美作家,至少在沈畫末去世之后,他是這樣的人。他曾經寫過一部家喻戶曉的《末世預言》,獲得波士頓文學獎。不過,千萬不要以為他是預言家或者時間老人,如果你這樣想,那么你就大錯特錯,因為他的小說全部來源于生活。他喜歡把生活中的一些細節記錄下來,稍加修飾潤色,就是一部自傳體。
盡管他的著作之多,我卻不愿意拿起任何一本認真地閱讀,所以到現在為止,對于他的大部分作品,我只能做到囫圇吞棗。如果后面寫到非講不可的時候,我也會盡量去回憶。
和父親相比,沈畫末的話題似乎不多,這倒不是對她的偏見,也不是因為她不是我的親生母親對她另眼相待,事實上,我們之間的相處十分和諧。她喜歡我喊她姐姐,或者直呼她的姓名。可見,她并不比我大太多。她和父親之間相差二十二歲,也就是說,在父親三十四歲那年和母親魚水交歡的時候,她還是個躲在母親懷里不諳世事的孩童。
父親說,沈畫末的眼睛很澄澈,好像一泓清泉。
后來我翻遍了她所有的照片,的確,那雙眸子世間罕見,就像剛出生的嬰孩還沒有被這個世界玷污一樣。可惜,這種罕見在我八歲那年,甚至往后的日子里,都不曾再見過。
父親的朋友中,極少數的人認識她,因為父親不喜歡她外出,更不喜歡她見陌生人,即便她口中所謂的陌生人其實是他的朋友,他也不允許。在這方面,父親儼然像一位暴君,獨裁掉她所有的社交活動,包括那些必不可免的同學聚會。
當沈畫末哭著向我求救的時候,我也曾試圖勸說過父親,只是效果平平。父親說,沈畫末還是個孩子,她很容易受到外界因素的誘惑,我是在給她做正確的決定。
我和沈畫末都知道父親口中的決定是什么——一座象牙塔城堡。她是城堡中的公主,父親是主宰一切的國王。再后來,沈畫末已經不會再向我求救,我以為她認命了,在父親自認為英明的決策下認命了,原來她是在暗地里偷偷地策劃著一場蓄謀已久的謀殺。
沒有人知道沈畫末的命運,就像很少人知道沈畫末是否存在一樣。
關于《末世預言》的誕生,我想,很多朋友可能已經猜到是關于沈畫末的故事。沒錯,它是父親所有著作中唯一一部包含了愛情、信仰、宗教和自由的小說傳記。他壓抑了很久的心情終于在這部作品中得到釋放,那是他用十六年的時間遺憾換來的成就。
我依稀記得沈畫末在我耳邊的話,她說,你父親并不如外界傳聞那般浪漫,他實際上是一個傳統意義上的偏執男人,偏執成狂,卻也結下不少孽債。她所說的孽債,自然是城堡之外的柴米油鹽醬醋茶,除此之外,還有一些人情世故需要打點。
我不得不承認,沈畫末在處理這些事情方面比起父親實在強了不知多少倍。每逢佳節,她都會交代父親買很多禮物,再讓我和父親送到爺爺家。她從來不和我們一起回去,因為爺爺一家人向來不喜歡她,她不想觸他們的霉頭。
只是現如今,無論爺爺他們一家人的態度如何,再也沒有人督促我們常回家看看,于是,這十年期間,我們一次都沒有回去過。
如果不是父親在前一天晚上打電話說奶奶生病住院了,再三交代我無論如何都要回去看看,我想,我也許不會想起那個在我記憶里逐漸遠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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