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太在意他人的目光”
我不記得是什么時候聽說的這句聽起來很有用但對大多數人來說只能是當個藝術品欣賞的話。
而且讓我不安的是這個藝術品的價值顯然被無良的投機商炒得虛高,簡直全都是色彩斑斕一戳即破的肥皂泡。懂收藏的藏不起,不懂收藏的只想著入手再翻他個幾番接著就扔了。
江就坐在我面前,實際上,當時我甚至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但心中的自信卻像個發面團,異常膨脹。直到今天,我還深深地敬佩著那給與我短暫自信的ladyboy。
那短短的時間內,我真的想了很多。
無論ladyboy是多么堅強,多么令人傾慕,但那始終是他,而且他也并不是能夠完全忽略他人眼光的極致超凡之人啊。
凌駕于律法之上的權勢之人能夠心安理得地過著優哉游哉的美妙生活,當然,他會被他人用異樣的眼光看待,并且被說:“看吶,他是個掌權的人呢。”
他不必在意他人的目光。
背叛與被叛之后,施予傷害的人會成為用語言美化這世界的人,而于黑暗中承受苦痛之人,會被說:“這個笨蛋為何會這么單純?真是教育失敗啊。”
這樣的人也不必在意他人的目光。
以擊潰大流之外渺小存在為己任的人物們,或三言兩語,或宏篇巨論,其言行,其產物,引群擁眾躉,不可謂不偉大,不可謂無所功業。
這樣的人也不必在意他人目光。
但我覺得,我無論再怎么自信,也無法就這么直接向江宣稱:哈,你就瞧好了吧,我可比你想象的厲害多了,看看我會對靜做些什么。
只要我像個豆筒子似地將我對靜的迷戀說出來,將我那荒唐的行為告訴他……雖然覺得可能會產生某種快感,但最終結果應該是他指著我大喊:
“離我的靜遠一點!你這個變態!”
不過話說回來,我得先看一眼江那帥氣的臉,是的,我絕對不是能和他相比的人,無論是從學識,相貌,家境來說。我簡直就是一個爬蟲。盡管我那時我坐在桌上,他坐在椅子上,我翹著二郎腿,抄著手,歪著腦袋睥睨著他。
我不能否認這個事實,他始終溫和中帶著一絲嚴厲地看著我,想要一眼把我看到穿,雖然那眼神比起靜的來還是差了不少火候,但我終究是有種自慚形穢的感覺。
“好吧……”我想著ladyboy那讓人不得安寧的,惡心又可愛的笑臉,看著江,他也看著我,靜靜地等著我和他解釋這一切,然后高高興興地和靜肩并肩地離校,然后一同坐上那輛漂亮的轎車(我當時是這樣想的)。
“你真的誤會了,兄弟,從一開始,我和你的地位就不對等。”我這樣和他說。
他明顯地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一個當時看起來似笑非笑現在想來像是冷笑的表情。
“還以為你是個挺謙虛的人,想不到關鍵時刻還是很努力嘛。”他說。
“你真是高看我了,你是個明白人,雖然我可能沒資格這么說你,但還是要說,你只是被感情沖昏了頭腦,所以沒有發現,從一開始,你就站在比我高的地方,占據著我所不具有的優勢。這些事情你我一開始都不清楚,而靜是最清楚不過的了。”
我說完這話,多少還是有些期望看見江驚訝的表情,但他卻異常嚴肅。
“你到底想說什么?是想要賣弄可憐嗎?實話和你說吧,我從來沒有想過要用我的先天優勢或是家庭條件來壓迫你,從你在網路上對我進行人身攻擊的時候你就應該意識到,我把你放在一個和自己相對等的地位上,所以,別說這種自輕自賤的話,這只會讓我對你更加失望!”江說。
“無所謂,您輕便。我想說的是,我和你的不對等地位并不是體現在所謂家境或是相貌上,而是心境,目的。”我終于說出了一些自認為能夠帥過他的話。
我繼續道:“你,希望能夠和她談戀愛,成為蠢蠢欲動的中學生中那將心意付諸現實的成功人士中的一員……”
“嘿!你這么說太過分了……”出于青春期正常的羞澀感,他猶猶豫豫地打斷了我的話,但很快就支支吾吾地沒了下文。
我不記得我當時是很么表情了,但能記得那種淡淡的解脫感,我說:“這對你我來說都是好消息,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和她成為戀人,我沒有這個資格,也沒有這個能力。”
“如果你執意要和我說笑的話我們可以另挑時間,但不是現在!”江有些生氣,起身要走,我并沒有攔他,如果他理解不了,我的說明基本上也就只能到此為止了。
但他走到門口的時候我還是覺得有些對不起他,便大聲道:“你要清楚,你的愛戀和我的迷戀是有差別的,要論愚蠢程度的話,我是一條狗,那么你就是人類,明白我的意思了嗎?只能說成這樣了,再細致我會感到害羞的。”
他站在那里,慢慢回過頭,我雖然低著頭做出一副閉目養神的樣子,但我能感覺到他的目光,那種讓人不適的目光。
“現在你明白了吧,所以你就無視了我吧,你們想怎樣就怎樣,只要你開口,我絕對不會讓你感到礙眼,也絕不會做出任何出格的事。”雖然已經有了某種覺悟,但我說出這話也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話一出口的瞬間,依然感到心臟仿若輕了一些。
“你不必太過在意他人目光,只要你意識到了真正的自己到底是怎樣,因為如此的話,你就算是在意也沒有用啊。”
我覺得這樣說應該會適合我一點。
不過有一點,我并不是就決定這樣無所顧忌地暴露自己的癖好,只是希望能夠在我艱難地保持這一秘密的時候,若是一不小心被人發現,我不至于過于痛苦。
不過,令人高興的是,這不是生活的全部啊。說起其他的事情來,有不少讓人忍不住露出笑容的回憶,這里就先不說了。
但露出笑容之前,我還是要先哭一下。
……
聽完我的話后,江并沒有離開,而是靠在門框邊沿,沉默著,我們這樣一眼不發地僵持了好長一段時間,差不多有五分鐘。
“噗……”江笑了起來,一邊笑還一邊搖著頭。
“誒,你不至于高興成這樣吧?”我心里有些疑惑,擊敗心目中的情敵會是這么令人高興的事情嗎?
他依舊搖頭,最終,他回到了我身旁的座位上,坐了下來。
“靜已經回去了。”他冷不丁這樣對我說了一句,我沒反應過來。
“什么?啊……她的確不喜歡等人哩,你要努力啊,青年。”我忍不住用有經驗者的口吻說道,雖然談不上是戀愛經驗,但當時想來對他來說應該很有用的。
“不,我是說,她已經……已經走了,今天是她在這所學校的最后一天,今天以后,她就要去更南邊的地區療養,應該不會再會來了。”
必須承認,他的話在他說出口的那一瞬間具有晴天霹靂的效果,但很快,我就意識到,這對我來說,或許不算什么,頂多,就是一場提前醒來的青春之夢。
但心口的擁堵之感還是異常明顯。
“還想著怎么樣都要和你爭個高下出來,但是……你這個,你這個混蛋啊。”他苦笑著,一只手放在我的肩膀上,不停地搖頭。
“……是嗎?”我的語氣略有些生硬。
“那么……我拜托你的,幫我將我告訴你的轉述給靜聽,你會辦到嗎?”我問他。
“以你的勇氣,直接自己告訴她吧,我并不是不遵守承諾,這完全是出于敬佩之情。”他說。
……
“對不起,您撥打的號碼已停機……”
我合上手機蓋,將其扔在床上,已經回到了家,但完全沒有心思干任何事,一遍一遍地撥打那個已經停機的號碼,最終,我還是決定放棄了。
“你終究是見識不到我的‘長進’了嗎?姐姐。”我拿出那條已經骯臟不堪的長襪,湊到鼻前,深深地吸了一口那已經完全辨識不出的味道。
手機震動起來,我漠然地翻開機蓋,那一瞬間,我甚至沒有在意那個陌生的號碼,也沒有在意那完全沒見到過的禮貌口吻:如果你有空的話,請來一趟吧,我再江堤上。
爸爸攔下了一言不發就要出門去的我。
“就最后讓我任性一次吧!回來后直接把我揍扁吧!”我像個瘋子似地奪門而出,已經四十多歲,患頸椎病,腿上還做過手術的爸爸不可能趕得上年輕力壯的我,追在我后面跑了一會兒,越落越遠的他最終無奈地在遠處大喊:
“至少告訴我你要去哪吧,別讓你媽媽擔心!”
“長江江堤!很快就回來!”我忍不住流出淚來,說來丟人,這已經是我一天之內第二次流淚了。
我始終愛著星空。遠離市區的江邊,我轉了三趟車,乘坐當天最后一輛旅游專線到達了湖邊,我沿著大堤沒命地跑。
星光映入夜空下那粼粼的水波,宇宙的現實主義和水面的浪漫主義在此時交相輝映,映出一片璀璨的光芒。
當我氣喘吁吁地來到那倩影的近旁……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的,她是靜,但卻總覺得像是從天空掉落下來的月亮啊。
一身白裙的她仿佛全身都在發光啊!
我一面貪婪地吸入清涼濕潤的空氣,一面欣賞著她。她赤著腳,光潔的小腿并攏著,輕輕踏在斜斜的堤岸上,萋萋芳草在晚風中輕輕地擺動著,撫摸著她的腳,她的腿,而她那烏黑的長發,在黑夜中依然清晰,仿佛還泛著青青的光芒。
她看著星光熠熠的江面,依然是那恬淡的模樣,絲毫不在意像個拖拉機似的吭哧吭哧出現在她身邊的我。
我找了個稍微靠近她的,不太扎屁股的地方坐下,陪著她一同望著江面,一言不發。
也許有十多分鐘吧,但我覺得和一秒鐘差不多。
她緩緩轉過臉,看著我,面帶微笑,那少有的,溫暖的微笑:“你是不是有什么要和我說的呀?我的好弟弟。”
我這時候也裝起了正經,看也不看她,但還是忍不住要笑:“雖然知道你始終是要走的,但有些話不吐不快啊,我的好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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