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5-03-30 06:44

第三話北辰星

　　令鄒零沒有想到的是，這一次嵐城真的被大雪包圍了。

　　她在嵐城住了這么多年，這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么大的雪。早上推開窗子的時候，眼睛頓時有些不能適應外面刺眼的白光。她看到銀裝素裹的世界，無論是漆成綠色的路燈燈柱，還是干枯的樹干，都被純潔的雪花包裹，這個世界單調的只剩下純潔的白色。街道上不少小孩子不顧大人的呵斥在打雪仗，在校區的好幾個角落里幾個不算太難看的雪人傻傻地立在那里。鄒零趴在窗戶上看了好一會兒，突然決定了今天給某一個人一點意外，或者可以說是給他一點驚喜。她轉身拉開衣柜，從里面取出好久不穿的一套衣服，說是不穿倒不如說是不敢穿，這套衣服她只穿過一次，但那差不多已經是剛剛入冬時候的事情了。

　　她看著穿衣鏡里自己167CM的身高，不胖不瘦的均勻的身材，把衣服在身上比劃一番后，心里頓時有了底氣。

　　早上八點多，“閑風居”里已經不像昨天那么清閑了，因為初雪的到來，嵐城的人們顯然有些興奮，他們紛紛從家里走出來，于是死寂的街面逐漸活躍起來。幾群男人在飯館里聚集喝酒聊天，多半都在感嘆“嵐城已經好久沒下雪了”云云，電視里換上一身白色職業套裝的女主持人不再播報兇殺案的進展，轉而對今天嵐城的落雪大發評論。

　　流云已經脫掉了侍者制服的黑色外套，里面只穿一件白色的襯衣，因為太忙的緣故他的額頭已經布滿了汗珠，眼鏡也因為鼻梁太滑而總是掉落。

　　老板娘一面為生意興隆感到高興，一面又為鄒零遲到人手不足而感到焦慮。

　　就在流云跑進后臺端菜的空擋里，鄒零姍姍來遲，她推開“閑風居”的玻璃門，朝老板娘喊了一聲“我來了”，頓時，這一聲叫喊讓店里所有人都把目光朝向鄒零。

　　老板娘不難發現今天鄒零打扮得格外出色。鄒零上身穿著純白的襯衫搭配純白的羽絨服，下身是小黑短裙配黑絲襪，腳下是一雙棕色的雪地靴，只要是眼睛沒問題的人都看得出鄒零臉上化了淡妝，不得不說，她給人一種妖艷的美麗。

　　店里的男人們的眼睛里都露出一種驚艷，這讓鄒零不免有些滿足。老板娘抬頭瞥了她一眼，嘴上噙著笑卻裝作沒好氣地嘟囔一句：“遲到了還不快點換上衣服工作？”

　　鄒零的刷地一下一陣滾燙，她紅著臉跑進后臺，跑動的時候帶來一陣夾雜著清香的風，店里男人們的聲音才有重現復蘇過來。

　　店里很忙，忙碌一會兒后鄒零穿著單薄的侍者制服也覺得渾身發熱。

　　早上出門以前她以為流云會對她今天的裝束有所評價，至少一會贊美一兩句，然而事實上：無論她在流云的眼前怎么晃來晃去，流云看她的眼光跟往日似乎都沒什么不同。一旁默默注意著一切變化的老板娘像是知道了什么，她把鄒零拉到收銀臺邊觸近鄒零的耳朵小聲說道：“看來，別人沒怎么關注呢！”

　　鄒零的臉又是一陣羞紅，她看流云的身影不斷在客人與后臺之間游走，這個愣頭青竟然沒有在她跟前停下那怕一秒鐘，于是心中不由得有一絲惱怒。

　　店里的客人都在大聲嚷嚷，鄒零不去理會，她雙手抱在胸前沒好氣地望向玻璃門外，故意不去看流云的身影。

　　街面上車水馬龍，不斷有三三兩兩的行人從鄒零的視線中走過。

　　一輛漆黑的小轎車停靠在“閑風居”的門口，鄒零不認識那輛車的標志，她只看到車門緩緩打開，然后一男一女從車里走出徑直推開玻璃門走進，這期間他們沒左顧右盼或者是仰頭看店門上的招牌，表明了他們的目的就是找“閑風居”里的人。從車里下來的那個男人，或者說是那個高大的男孩穿一身黑色的西裝，一條花哨的領帶和他滿頭的金發令人矚目，不難發現他有一張歐洲人英俊且冷峻的面孔。而她旁邊的女人居然穿一條Dior的純白長裙，從腳上Dior的白色高跟鞋上可以看到她白皙的腳裸，她并沒有穿絲襪，像是對冷空氣免疫一般儼然一副夏天的裝扮。

　　居然可以這樣，要知道這可是冬天啊！柜臺后，鄒零心里的小人在驚訝，女人姣好的面容更令鄒零自愧不如。

　　那兩人推開門，店里又是一陣沉默。無論是金發帥氣小伙的模樣還是那個女人的臉蛋都精致得無可挑剔，男人們的目光又停留在女人的身上，全都忘記了自己要做的事，不過后者卻視而不見徑直向柜臺走來，她邁著小碎步，舉手投足之間都是無盡的優雅。

　　鄒零不由得對這些男人心生鄙夷。

　　女人面向身穿一身侍者制服的鄒零，溫柔的目光注視鄒零慌亂的眼眸，鄒零聞到了香奈兒的濃郁的香味，女人雙眼皮上的深色眼影勾勒得完美無瑕。

　　她的耳朵聽到女人輕輕開口道：“打擾一下，我想找你們這里的……”鄒零在心里惡毒地準備好了答案，無論她說找誰自己都一概說沒有這個人，說到底，她害怕這個女人會搶走他。

　　可很不湊巧的是，從廚房走出來的流云恰好在那個時間點里出現在鄒零身后，女人的目光順勢轉移到了流云的身上，她說話的聲音也就戛然而止了。

　　鄒零回過頭去，看到流云也望著女人，他的臉上一如既往的沒有任何表情，然而女人僵硬的臉上卻露出了微笑，鄒零看得出那是發自內心的笑容。

　　“好久不見，流云君。”女人溫柔地說道。

　　流云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像遇到熟人一般朝女人點了點頭，隨后不慌不忙地將手中端著的菜端到客人的餐桌上。

　　“欸，流云你們認識啊？”鄒零從嗓子眼里憋出這么一句話。

　　“嗯，是老朋友。”女人代替了流云回到，同時給鄒零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在她身后的金發帥小伙抱著雙臂，無趣地四處打量這家飯館。

　　鄒零感到事情有些不妙，她覺得很快她就要失去某些東西了，但她無能為力。流云又走回了后臺，等到他走出來的時候他已經脫掉了侍者制服，穿回那件有淡淡香氣的黑色的風衣。

　　流云朝女人看了一眼，又看看她身后陌生的外國小伙，最后終于開口了。

　　他說：“那么，我們走吧！”

　　女人點頭，朝鄒零露出一個微笑后就轉身大步往店外踏出去，金發小伙緊隨其后。

　　“等等流云，這是怎么回事啊？”鄒零有些著急了，她抓住流云的衣袖雙目驚恐地望了望外面停著的那輛黑色轎車，視線又很快回到了流云的臉上。

　　“啊？很抱歉呢零姐，一直以來我都沒告訴過你我有很多事情要去做，這些事我一個人當然是無法完成的，所以我在這里等我的朋友。現在，這一天已經到來了，所以我要走了。”

　　“可是……”鄒零還想說些什么，卻發現找不到什么可以說的了。

　　流云輕輕推開鄒零的手。

　　“那么，再見了。”他轉身朝老板娘和鄒零點了頭。

　　“有時間的話還可以回來看看的。”老板娘從喉嚨里憋出這么一句很不合時宜的話來。

　　“零姐，其實你今天這樣很好看。”流云走到門口又轉身朝鄒零笑著說道。

　　這是鄒零第一次看到流云的笑容，他的笑容很干凈，可又讓人有些心疼，純白色的世界成了背景，鄒零的眼睛只看得到他溫暖的笑臉。

　　她把手舉起，想說一句“那么一路平安。”或者是“以后還會見面的吧？”，話都在心里想好了，她的胸腔卻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樣讓人難受，最終沒有把話說出口，淚眼模糊中她看到流云上了車，下一秒那輛汽車就消失在了門口。

　　“其實我好想把那句‘我喜歡你’說出口啊！”鄒零在心里哭喊，一顆晶瑩的淚水終究順著她的臉龐掉落到了地上。

　　汽車很快就駛出了嵐城的范圍，上了國道。

　　路面上盡是昨夜和清晨的積雪，豐田?皇冠不是很能適應在這樣的環境下行駛，開車的金發小伙以一句：“Thisismytoy.”（真的是滑稽）打破了沉默，坐在車后座的女人頭靠在車窗上，閉著眼睛從鼻子里發出一個“嗯？”的單音節。

　　“不知道什么緣故，我總是有不好的預感。”金發小伙用蹩腳的中文回答。

　　“是因為死魂靈嗎？”

　　“沒錯，這個地方給我一種不安詳的感覺，這種感覺太強烈。”他手打方向盤，在彎彎曲曲的國道上行駛自如，“就算是在紐約我的不安感也從未這么強烈過，真的。”

　　女人睜開眼睛，看著一旁似乎已經熟睡過去的流云，立馬調轉話題說道：“啊呀呀，流云君，忘記對你介紹了，這位是我們新加入的伙伴，他叫克蘭西?阿切爾，美國德克薩斯州人。”

　　金發小伙聽到這話后轉過頭來看一眼流云，露出一臉很高興的樣子，他說：“很高興認識你，以后叫我克蘭西就好，我剛加入‘北辰星’沒多久，還是個生手。”

　　“嗯，我叫風間流云。”流云睜開眼睛，“2007年加入‘北辰星’，2011年退出，也很高興認識你。”

　　“噢，你的事我可都聽上杉琉璃小姐說過了，聽說你親手砍掉過一位將軍的頭顱，可真了不起，真的是這樣的嗎？”克蘭西一臉興奮，不難發現他的眼神里帶有深深的崇拜。

　　這也難怪，迄今為止，他只用**擊殺過十一只死魂靈而已，而他身后這個頭靠在車窗玻璃上的男人卻成功砍掉了一位將軍的頭顱。

　　“在這個世界的另一極是另一個世界，那里陰暗而潮濕，生活在那里的生物以殺戮和搏斗為樂，那個世界沒有正義與邪惡的區別，只有弱肉強食這一條真理。神王奧丁統治著那個世界，為了更好地管理那個世界，他從自己的身體里分離出七個肉身，并以人類的靈魂為食物將七個肉身養大，這七個肉身便是七將軍。幾千年前，七將軍違背神王奧丁的圣義逃到這個世界來，在世界各地以吸食人類的血液和靈魂為樂，他們的爪牙便是死魂靈——怨念太深的人類靈魂生出的黑暗生物。在俄語中，‘魂靈’就有‘農奴’的意思，也就是說死魂靈是七將軍的努力，而七將軍是神王奧丁的手下。七將軍支使死魂靈在人類世界濫殺無辜，為此人類團結起來共同奮斗以對抗七將軍，這個組織便是‘北辰星’。幾千年過去了，人類傷亡慘重，每一次對將軍的征伐幾乎都是以全軍覆沒的結局收場，然而可喜的是二戰以后奧丁逐漸關注起我們這個世界，這也使得將軍們不敢光明大膽地露面。在這幾千年的時間里，七位將軍在與人類的無數次戰斗中終于只剩下四位。就在兩年前，‘北辰星’對四將軍之一落城在日本北海道發起了一次規模較大的征伐，這一次的結果自然是人類獲勝，將軍落城最終被人類砍掉了頭顱，然而此次征伐的代價太大了，參戰的人類軍隊死傷無數，五百名‘北辰星’成員也只有三個活著回到‘北辰星’總部。他們分別是：砍下落城頭顱的風間流云，上杉琉璃和丹妮?菲茨杰拉德，自這一戰之后不知道什么原因‘北辰星’的主力風間流云回到了中國，從那以后他與‘北辰星’再無任何聯系。”

　　克蘭西駕駛著皇冠，腦袋里還在想著“北辰星”的領導人昂杰斯?菲茨杰拉德在他剛加入這個團隊時說的這番話。

　　“北辰星”已經成立不下兩百年了，每一屆的領導人都會派出成員前往世界各地捕殺死魂靈，如果發現了將軍的蹤跡還會組織隊伍連同地方軍隊征討，每一年都會有數以千計的人加入“北辰星”，有科學家有軍人，也有無數財團資助這個組織，相應的“北辰星”會派出小部分成員保護這些財團的重要人物以免其受到死魂靈的傷害。

　　幾分鐘后克蘭西發現車后座沒有聲音，他從后視鏡里看到風間流云陷入了沉思，臉色有些痛苦。

　　“我說，我該不會是說出什么話了吧？”克蘭西不無擔憂地詢問。

　　“那倒沒有，你專心開車就是，最好能夠在天黑之前開到某個小城鎮，我可不想在荒郊野外露宿。”上杉琉璃努努嘴，示意克蘭西識趣地閉嘴。

　　車內空調在源源不斷地輸送暖氣，在冬天里只穿著連衣裙的上杉琉璃感到溫度挺合適的，她交疊雙腿腿，連衣裙的下擺露出她光潔的小腿。

　　“丹妮在成都等我們，我們的另一個新隊員也在成都。”上杉琉璃轉過頭來對流云說，雙手優雅地垂在膝蓋上。

　　“哦，叫什么？”流云用手按著太陽穴，頭痛一般，語氣談不上很熱切。

　　“還不知道呢，只是在成都的探員報告總部說發現了死魂靈的骨灰，想必是某個成都的當地人做的吧！老板的意思是找到那個人并且讓他加入‘北辰星’，總之這個世界上能夠單獨對抗死魂靈的人類并不是很多，你也知道，很多人甚至都看不到死魂靈的形態。”

　　老板便是上杉琉璃對“北辰星”領導人昂杰斯?菲茨杰拉德的尊稱，很多年前也有一個女孩對他如此稱呼道。

　　流云不再說話，只是點頭。他閉上眼睛又靠在車窗上。上杉琉璃見他這副樣子也知道自己再說下去也是自討沒趣，索性也閉上眼睛靠在座椅靠墊上。

　　克蘭西單手從衣兜里掏出U盤插在車載播放器里，鋼琴三重奏樂隊開始演奏《STARCROSSEDLOVE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