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我開始打工,我在外面做家教,熬夜到凌晨三點為那個六年級的小姑娘備課、改作文;我給各個文集和雜志投去自己反反復復修改過十幾遍的稿子,賺取微薄的稿費;我用稿費、獎學金和做家教賺來的錢支撐起自己的生活,我不想再做寄生蟲,我只想要告訴他,家庭的差異并不足以造成我和他的不同,我還是可以想和他一樣,自力更生,用自己的雙手去拼一個未來。
可是這些依然沒能把他留下來。
終于在那一天,我出完校園十大歌手大賽的禮儀,踩著十一厘米的高跟鞋小心翼翼地走下樓梯,收到的卻是他近乎決絕地短信:陳襄鈞,我們兩個人,家庭條件,家庭背景差別都太大,我不可能像你一樣冒險,不可能像你一樣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追自己想追的夢。我的成長經歷要求我踏踏實實地去走我生活中的每一步,做一個聽話的兒子,然后成家、立業,過最平淡而安穩的生活。而你不會安于平凡,你有你自己的夢想,為了我放棄你自己的夢想,不值得。我想,我還是更適合一個人過。
我沒有像小說中的女主角一樣崴了腳花了妝,我還是平淡地回了寢室,就好像什么也沒有發生。
待到卸妝油一點一點褪去我臉上精致的妝容,我看著鏡子里自己露出憔悴的本來面目,蒙上被子失聲痛哭。
我想起一起看恐怖片是他把我緊緊摟在懷里,想起夏天出門是他為我撐起一片陰涼,想起他和我說過感情要要細水長流,想起他總是給我足夠的安全感,讓我相信未來還在。
可是現在他不在了。
那一段時間我一直過得渾渾噩噩,上課時思緒永遠飄忽不定,作業也永遠是鬼畫桃符。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半個月,直到我發現,我再也聽不懂課了。
我開始恐慌,開始設法彌補,可是半個月的時間我欠下了太多的債,無論我多努力也終究無法還清。這一切,再加上考試時的粗心大意,我死死地掛在了高等代數上,被“珠峰計劃”除名。
人果然是要在失去了以后才知道珍惜,離開數學基地班的我再也沒有資格學習基礎數學,我苦苦哀求院里的老師卻終究無力回天。我以為我不會難過,可是看著夢想越來越遠,絕望才真真切切鋪天蓋地席卷而來。
(六)
轉向數理金融的我開始失魂落魄地出現在各個場合,我用大量的課程和密集的考試逼迫自己靜下心來。然而想想還有三天就要考的計算機二級我還幾乎沒看過書,一股煩躁仍舊莫名涌上心頭。
你端著一臉微笑出現在我面前,雙手奉上一小杯熱騰騰的奶茶。那個女孩子跟在你身后,像是一個監工,生怕你偷奸耍滑:“跟著我念:這是我們新出的奶茶,您如果喜歡可以找我買。”
“這是我們新出的奶茶,您如果喜歡可以找我買。”你重復著,嘴角有一絲牽強的笑意。
“謝謝。”我報你以有些同情的目光。
我不得不承認,如果在別人發呆的時候打斷他的思路也算是一項技能的話,你一定將這項技能演繹到了完美。被你這么一打斷,我才想起,我已經在188頁虛函數一節停滯了一個多小時沒有任何進展了。
我不好意思地埋下頭,對于虛函數我一直心懷忌憚,畢竟當時我就是從這里開始聽不懂課的。
上學期我和前男友分手的時候,老師就在講虛函數,那時的精神恍惚導致后來的我完全無法跟上老師的進度,雖然在期末考試里僥幸沒掛,也不過就是在及格線上幾分而已。
“在非靜態成員函數的聲明前面加上virtual修飾符,即把該函數聲明為虛函數。虛函數在派生類中被重定義后,重定義的函數仍然是虛函數,可以在其派生類中再次被重定義。”課本上這樣寫道。
虛函數的出現,實現了c++運行時的多態性,所以派生類可以根據自己的需要重新定義基類里的虛函數,這真是一個不錯的思路,當年設計c++的人一定是絕頂聰明的。
我拿起筆,無可奈何地跟著書上用來做例子的代碼一起算了下去。后面的幾個小時我的效率出奇的高,勉勉強強從多態一直刷到了類模板。再抬起頭,暮色已經完全降了下來,你們的McCafé也早已經換了另一班營業員。冰拿鐵的里的冰已經化了,本來應該冰涼的咖啡也被麥當勞里持續的熱浪烤得有些溫熱。拿鐵并沒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好喝,可是因為有了看懂了新知識的成就感,我的幸福感還是一瞬間爆了棚。
(七)
我連續三天在同一時間出現在同一個座位上,終于讓那個女孩子發現了異樣。
“哎,”她努努嘴,“你看,你的小粉絲又來了。”她的話里有些戲謔,你呆立在原處不知所措。或許她自以為自己聲音很小,只是還是被聽覺敏銳的我聽見了。
我有些生氣,我和你畢竟只有三面之緣,除了服務生與消費者之間的交流,我們倆之間再無別的交集可言。而今我莫名其妙地被扣上了你的粉絲這頂帽子,心里多少還是有些不悅。
你們似乎都沒有察覺,你仍然報我以一個標致的微笑,比起初見時倒是真摯了許多。
你和羅云熙長得真的很像,哦不,是和少年時代的何以琛長得很像,像到一看見你我就會想起那道求總反應級數的題。這么說來,我也的的確確算是你的粉絲了。從小到大我幾乎就沒有追過星,唯獨在看完《何以》以后對少年何以琛情有獨鐘。許是化學里承載了我太多的記憶,看劇的時候,我竟有一種莫名的親切與熟悉:我和前男友也是因為化學而在一起的,他教我畫結構圖的場景如今仍然歷歷在目。
“你長得好像何以琛。”我鬼使神差的一句話打破了平靜。你、何以琛、還有他,毫不相干的三個人竟然能被我以如此奇怪的邏輯聯系在一起,我為自己天馬行空的想象折服,我想你也是的,你低頭捏著圍裙角,一瞬間竟冷了場。
我訕訕合上書本,起身去了洗手間。
回來的時候,那個女孩子的眼角已經染上了一絲詭譎的笑。
我抬眼一看,我的學生卡正正地躺在桌上,因為辦學生卡的時候我還沒轉專業,所以學生卡上清晰地印著四個大字:化學學院。
我發誓我絕對沒有為了劇情去偽造學生證,也并不是故意把它放在桌上來吸引你的注意,這一點我桌上的c++書可以給我作證,一個學化學的人是不會愿意去考計算機二級的。我想也沒人會愿意把自己的證件照展示給別人看的,況且學生卡上有我當年高考前130斤的照片,臉上的肉團成了球,見不得人的。
她嘴角一挑:“喲,何以琛,這還是化學學院的。”
你終于抬起了頭,沖著我打了個招呼:“嗨。”
“好了,我們下班啦,過來給你說一聲。”那個女孩子說。
“哦。”我不知道她到底要表達什么意思,只能干笑著敷衍。我不是趙默笙,不會有何以琛讓我一見鐘情的。短短幾句話的交流,也并不會讓我對你傾心。我還不認識你,不知道你在哪個學校哪個專業,我對你有的,只是無限的猜測,他們始終無法成為具體的函數被實現,就像純虛函數一樣。
(八)
我沒想到故事會那么快完結。如同溫度突然降至絕對零度,所有的反應進程驟然終結。考完二級以后,我再也沒有在麥當勞見過你。
McCafé的營業員換成了另外一個女孩子,操作嫻熟,笑容溫婉。第一次見面,她就說:“嘿,你看起來好眼熟。”
我沖她笑,有關你,有關那個女孩子,有關何以琛,有關虛函數,我沒說,她也沒問。
如同一滴雨水融入茫茫大海,再也找不見。
只是從那以后,我不再沉浸于分手后的失落,夢碎后的迷茫,我開始專注于自己手邊的事,開始傾心于垂柳爆青,海棠花開。
C++書上說的,我記得的。
基類中的虛函數需要在其派生類中被重新定義,才能和對象的特點相匹配;一個沒有被派生類重定義的純虛函數,永遠無法有具體的實現。
就好比,完美的男神,和不完美的我。那些所有美好的品質,就像純虛函數,它完美如斯,清澈透明,適用于任何一個對象;然而正是因為那些品質太過美好太過普適,讓它不再具有具體的實現,只能被放在基類中靜靜觀賞。
或許某一天,會有這么一個人,愿意從這個基類中繼承這些所有的函數,然后為了我重新定義。
那才是函數最終的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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