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二章    紅五星（一）

　　“蘇維埃俄國政權的建立應該算是二十世紀最偉大的壯舉，一般來說……”盾一大早地就滔滔不絕地跟我們幾個來得早的同學講一些我們還沒學到的歷史知識，當然對這些東西的描述中摻雜了很多他個人的意志。

　　我，阿宏和阿浩，還有盾，我們是來得最早的四名男生，我們坐在盾周圍，聽天書似地聽著他口若懸河，這家伙的精力充沛極了。也許有些令人有些難以置信，但事實是他幾乎每天都這樣，讓人懷疑他是不是把腎上腺素當早餐。

　　這不由地讓我開始思考昨天他憤然離開后發生了什么，我記得娜后來追了過去。

　　“怎樣？你們有什么感想？是不是覺得熱血沸騰了？”盾說完一大段，掃視著我們問道。

　　“完全聽不懂你在說什么咧，什么……蘇維埃，布，布爾……”阿浩一邊撓著頭一邊結結巴巴地說。

　　“是布爾什維克！”盾大聲說，有點失望地嘆了口氣。

　　“我說，這太平盛世的，為什么一大早的就一副要鬧革命的樣子？”我懶散地側身靠墻坐著，靜坐在我面前，一開始就沒有搭理我們。

　　“太麻痹了!遠堯，你……”盾轉過身來剛要“教育教育”我，身邊的靜突然起身，我們都愣了一下，不約而同地看著她。

　　“你認為這個世界是更適合懷著烏托邦妄想的人生存呢，還是懂得磨礪爪牙隨時準備撲向他人喉嚨的人？”靜淡淡地丟下一個論斷似的問題，看也不看盾一眼，慢慢走出了教室，出門的時候她轉過頭來瞟了我一眼。

　　已經兩個多月了，不怎么說話的靜經常用眼神來示意我，盡管這些眼神大多是冷淡與漠視，但結合一下周圍氣氛與環境，大概還是能夠猜出意思。

　　這個眼神，就是讓我也跟著她出去。

　　“革命宣言到此為止吧，兄弟，比起金星獎章，我還是更喜歡他們的音樂啊，喀秋莎什么的，啊！對了，還有—黑眼睛的哥薩克姑娘。”我笑著朝盾挑了挑眉毛，隨即跳起來飛奔出教室，留下茫然的盾。

　　娜與靜一樣，都有一雙深邃的黑眼睛，漂亮極了。

　　由于實驗樓與我們的教學樓有連廊相接，所以同學們可以很方便地到那棟安靜的六層建筑去，特別是在學校沒什么人的時候，在那總會發生一些特別的事情。

　　倒不是說初中生們的生活有多糜爛，單純的少年們能夠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呢？無非就是一些嘗試性的，并沒有多少危害的“出格”舉動，比如說接吻，當然大多數人對此十分不熟練，他們甚至不會伸出舌頭，只是嘴唇碰在一起而已。有時候還會由于太害怕或是太激動導致雙方的牙齒或是鼻子撞在一起，會疼上一陣子。

　　這次，靜把我叫到了實驗樓的僻靜一角。

　　在這早上的時候，根本不可能有其他同學到這里來，老師也還有好一會兒才會陸陸續續抵達，所以現在，這里，實驗樓的頂層，只有我與靜兩人。

　　天氣有些涼了，微風從遠處吹來，靜閉著雙眼，享受似地坐在一間實驗室的窗臺上，任由帶著湖區特有濕氣的秋風拂過她白皙的臉龐，帶起她的絲絲黑發，于靜謐的身體上輕柔地舞動。

　　剛吹著這風時，連我都是一哆嗦，真想不明白靜怎么會這么享受地吹著這冷風。

　　“當心著涼，到樓梯口去吧。”我很擔心體弱的靜。

　　“很舒服啊，就在這。”靜說著，少有地露出一副調皮的表情，還吐著小粉舌朝我做了個可愛的鬼臉。

　　盡管幾乎被她給電得神志不清了，但我還是極力讓自己鎮定下來。這個姑娘變臉的速度差不多要趕上川劇演員了，我必須得考慮讓我看見這么可愛表情后所要付出的代價。

　　稍微想了想，我覺得也許這是發自她內心的。

　　我看了看遠方，天空有些陰沉，但能見度還不錯。

　　這座小城，沒有高樓大廈，即使是這所位于市區的中學，站在六樓的話也能看得很遠。

　　于這風里，看著市區那與烏云同色的灰色建筑群，在這靜止的僵硬森林中，我覺得靜仿佛就是那死氣沉沉的樹枝之上的，一只歡快的夜鶯（雖然她不常歡唱）。

　　我都快要忘記我身處何地了。

　　“那么，你的計劃呢？”靜突然歪頭看著我問道，把思緒已經飄遠的我驚醒。

　　“什么？”我下意識地問了一句。

　　“該如何幫你的朋友？你不是想要幫他擺脫麻煩嗎？”

　　我清楚地記得，是靜先提出來要去幫盾的，但這時候也只能就這樣完全成為我的個人意見了。

　　“……那個，對不起，我還沒想好。”我猶猶豫豫地說。

　　本以為靜會生氣，但她卻并沒有責怪的意思，反倒是露出了笑容，這讓給我很是不安。

　　“這也正常，畢竟對你來說是很簡單的事情，為了朋友，你也能發揮出強大的力量對嗎？”靜笑瞇瞇地歪頭看著我說。

　　很不對勁，靜這番話里透著一股熱血青年的味道，她一般是不會說出這樣的話的，就算是說了，也不是發自內心地說，這一點我可以肯定。

　　“……啊，是啊，應該不是什么難事吧？”我含糊地應付著靜的這番話，但我剛說完，靜的臉龐立刻蒙上一層寒霜，她居高臨下地看著我，朝我挑了挑下巴淡淡地說：

　　“那就快去準備行動吧。”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再次讓我體會到了靜的難以捉摸，她根本是在耍著我玩兒，而我卻還如此順從地認命了。

　　我恭順地應了一聲，離開時，看見靜那冰雕似的側臉，上面掛著一絲淡淡的笑容，讓我感到說不出的涼意，仿佛是西伯利亞的寒流提前到來了。

　　靜似乎很喜歡一個人待在那里，半個多小時后，快上課了，她才不緊不慢地走進教室。而這期間，我一直在思考該怎么解決盾的麻煩，當然是基本沒有頭緒。

　　恬淡如靜肯定是不會管我有沒有想出辦法，她只管做自己的事情。

　　雖然靜并沒有限定解決問題的時間期限，但肯定是越快越好，別看她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心里卻是想著看好戲，我能猜到。

　　而娜這邊，由于昨天的事情，她與盾的事情全班幾乎人盡皆知，就差傳到老師耳朵里了，但她不僅沒有因此收斂，對盾的“攻勢”反而越發猛烈了。

　　“親愛的，需不需要我為你揉揉肩呢？你都看了一下午政治書了。”娜坐在盾的身邊，身體一邊往他那邊靠一邊伸出手輕撫著盾的背。

　　“走開！”盾紅著臉吼道，娜稍稍愣了一下，并沒有就此放棄，而盾這一吼吸引了全班同學的注意，頓時又是一片起哄的聲音。

　　盾把書一合快步走出了教室。

　　“糟糕！他要去告老師了！”阿宏驚呼，一旁的阿浩也露出驚懼的表情，起哄最兇的兩人頓時蔫了。

　　我清楚盾的性格，他肯定是不會去告老師的，這家伙的人生信條就是勇敢耿直，有什么問題基本上都是通過“男人”的手段來解決，雖然這次情況有點變化，但他不會與老師商討此事是確定的。

　　下午最后一節課是體育，我和盾同時曠課，他是不想面對纏著他要他教打籃球的娜，而我是為了和他商量事。

　　廁所里，我跟盾面對面站在窗臺邊，他抄著手望著窗外的遠景，我則“苦口婆心”地勸他：

　　“你還真是……那是個不錯的女生啊，又漂亮，又開朗，運動也好，跟你肯定有共同語言，你何不與她交往？”

　　我想著如果能夠讓盾認同娜，應該也算是解決了問題，靜肯定會說我做得好，而且這樣的話我也不用直接去對付那個比妖精還能擾亂人心神的娜了。

　　我說完，盾瞪了我一眼說：“你這是什么話？我們才初一啊，兄弟，戀愛什么的不是應該遲幾年再說嗎？現在應該學業為重！”

　　我尷尬地笑了笑，“說的也是，但你應該不是那種不會安排時間的人啊？再者說，你不是也打籃球和玩反恐精英嗎？把這些時間用來和一個漂亮的女孩交往不是更好？”

　　“打籃球是強身健體，反恐精英是軍人子弟必要的娛樂，這二者都不應該放棄！”盾的態度十分堅決。

　　“太強硬了也不好，你不能壓制自己的本能啊。”我有些不悅，在我看來，憑盾的家庭條件，他完全沒必要在這十三四歲的年紀給自己定下這么多教條，就連籃球和電子游戲這樣的活動都被說得如同每日必做的章程一樣。

　　我這么一說，盾也有些生氣了，他說：“難不成你以為我內心是想要與她交往的！？”

　　“難道不是嗎？她那么漂亮，又可愛，沒有品德缺陷，男生應該都喜歡她才是啊。”我大聲說。

　　“那就由你去和她交往吧！”他說完一甩手走出了廁所。

　　算是談崩了，他油鹽不進，但我此時并沒有多少失敗的悲哀感，倒是他最后說的那句話，讓我產生了一種異樣的感覺，也許，我真的可以……

　　我沒敢跟靜說，但她還是察覺到了。

　　“真是差勁，一點進展都沒有。”臨放學的時候，她對我說。

　　“我盡最大的力去勸說他了，這不能全怨我。”我辯解。

　　“他？是誰？盾還是娜？你不是應該兩邊都嘗試嗎？這就叫盡最大的力嗎？”她冷冰冰的語氣，一連串的問題，讓我打心底產生了一種羞愧感。

　　我不說話，靜則看了我一眼，輕笑道：“你在怕什么？是不敢面對娜嗎？”

　　她的靈敏再次讓我陷入了恐懼。

　　心中的自卑情緒逐漸升騰，“我到底在瞎摻和些什么？”的想法開始在腦海中若隱若現。

　　娜是一個漂亮又有活力的女孩，而盾是高級軍官家庭的子弟。這樣一個開朗的姑娘追求一個外冷內熱的高干子弟，簡直如同偶像劇一般浪漫的事情，我這個看起來可有可無的家伙居然要不知羞恥地去解決什么麻煩，也許這一切麻煩只是必須有的浪漫橋段而已。

　　“你覺得她很有魅力不是嗎？她的確很性感。”靜繼續對沉默地我說，我沒有立刻表現出認同。

　　“別恐嚇你自己了，喜歡就是喜歡，想必現在你心里盡是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吧？別去管他們，敢于追逐本能的人才是最強大的。你并不比那家伙差，憑什么要倒追他而不是你呢？想想看，如果你此刻主動出手，要是成功了呢？沒準她會投入你的懷抱……你總是看著她的胸部的吧？會發生什么呢？”靜這樣引誘著我，我沒有回答，但心中卻已經開始劇烈地動搖，她如同擁有魔音的海妖一般。我仿佛看見從她那發出魅惑之音的雙唇中伸出一條細小的紅舌，慢慢地伸進我的腦子，把那攪成一團漿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