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奔逐

　　江北道。

　　晴空萬里，無一朵漂浮的云彩。陽光大放，濃烈毒辣，勝似近距離噴發的火山。道路上土石飛揚，兩邊樹木奄奄干枯。站在貫通南北的江北大道上遙望，四周無處不是升騰起來的模糊熱氣。

　　隱隱約約的，在熱氣升騰的遠方又傳來了響聲。

　　“小野種，我叫你傲，我叫你倔。現在還不趕緊給我跑，給我跑……”聲音漸漸清晰。有怒不可息的叫罵聲，有連續的馬蹄踩碎石塊，馬車輪轉動滾過路面，以及馬鞭揮破空氣的抽動聲音。

　　很快，聲音的源頭就出現在道路上。那是來自南方江南道的一支馬車隊，馬車不下十輛，上面裝載著用麻袋包裹起來的大批貨物，前后左右又有十幾名騎馬的士兵做護衛。他們腰上帶著鋒利的刀劍，目光朝向遠方。

　　這是一個南北大融合的時代。帝國和牧族間的戰斗已經打響，戰爭開始北方就一直處在戰斗和消耗的狀態。時間一長，南方的人力物力就開始朝向北方運去。

　　起先是糧食或貨物，再之是參兵的年輕人，之后便是可以充當戰馬的馬匹。總之，能上戰場的東西都在源源不斷涌向北方。而相反的，北方則朝南方送來了是無數的難民和戰死者的遺物。

　　這支車隊是來自南方驛站的車隊，負責運送戰爭物品到達北方戰場。

　　“去你的小野種，差點摔死了當朝王爺，又踩斷我一條腿，很了不起是吧。我叫你狂，我叫你狂……”

　　狠狠抽擊的鞭子聲里，馬夫的叫罵聲不絕于耳。野的身體看上去慘淡無比。馬腹到馬背間縱橫著道道傷痕，有的已經結痂有的卻還在流血，而鋒利的鞭子還在不斷從背后揮來。

　　帝國和牧族正式開戰，北方的物資也日益緊缺，因此南方的物品開始源源不斷往北方運去。作為帝國設立的南方驛站，驛丞收到的首要命令就是征集驛馬前往北方充當戰馬，其次就是將一切戰爭可用到的物品運往北方。

　　隨著大部分驛馬被征集往北方，驛站中自然就缺少了運送貨物的馬匹。這時驛站里的驛丞和馬夫終于將目光投向了野，這匹來自荒野大山的無人能馴服的馬王。

　　為了對付這匹狂暴的野馬，馬夫弄來了比普通馬車加重了兩倍的重型馬車，隨后十幾個驛夫和馬夫合力將重馬車的繩索套在在野的身上。這個過程困難無比，在給這匹野馬套上繩索的過程中有三個驛夫被撞飛，馬夫則是被踩斷一條腿變成了瘸子。

　　“我叫你狂，我叫你狂。”

　　馬夫使勁揮舞鞭子在野身上抽出血痕，野卻好像絲毫感覺不到痛楚，踏著馬蹄在烈日下持續前進，輕若無物般地拉著比普通馬車重幾倍的東西。

　　它目光朝向道路兩邊的灌木，閃爍著黑色的光，兩只耳朵已經高高升起了。

　　“喂喂，我說兄弟，就一畜生而已。你這么使勁罵不累嗎？我聽著還累呢。”馬車邊上一個帶刀士兵聽著罵聲感到有些煩躁。天氣這么熱，偏偏這馬夫還要亂叫。

　　“哼，你可不知道，這野種狂著呢，是從荒山里來的。當朝的親王都差點被它摔死，我這條腿也是被它踩斷的。”

　　馬夫停止了對野的鞭打，朝向護衛努力擦額上的汗水，天氣太熱又拿起水壺咕嚕咕嚕大喝起來。

　　護衛朝拉車的黑馬看去，只見到黑馬身上的嶙峋瘦骨和慘人傷口，當即便朝驛夫大笑：“就這么一匹瘦馬還摔死王朝的親王？哈哈，你可知當朝親王文武擅天下，現在又是帝國北方戰爭的統帥，區區瘦馬怎奈得住親王爺？我看只有踩斷你腿這件事是真的吧。”

　　此話一出，附近所有的士兵都笑了起來。這些士兵都是從驛站外招募而來的新兵，沒見過之前江岸上的比馬，自然不相信這瘸子馬夫的話。

　　“哼哼，你們真是無知。這馬乃是……”看到周圍人皆不信他，馬夫臉色露出嘲諷。不料在他開口反駁話語吐到一半之時，前面的野卻突然停了下來，隨即頭顱朝向天空發出龍般的嘶吼。

　　隊伍中所有人都被鎮住了，包括隨行的馬匹也是一樣。愣在原地，目光皆是看向這突然爆發出驚人氣勢的野，不知道要發生什么事情了。

　　居然真的是一匹兇悍強勢的馬。那一刻所有人心底都出現了這樣的想法，馬夫再度受驚撞倒馬車車軾。他再次怒了，扔掉水壺抓起鞭子又使勁往野身上抽。

　　啪啪啪的，鮮血四濺，如同飄落的殷紅色花瓣。

　　“別抽了，那馬沒錯。他們要來了，全部給我拔出刀來，準備戰斗。”居于最前的士兵長朝馬夫大吼，懸掛在馬鞍上的長刀已經被抽了出來。

　　這時所有人才清醒過來，立即伸手摸向馬鞍上的刀劍。

　　狂亂的馬蹄混著狼犬般的嚎聲在四面八方響起，一匹匹健馬躍出了道路兩邊灌木叢，朝著江北大道逼近而來。那馬背上是臉色兇狠的山賊，他們在馬上揮舞刀刃，以夾擊之勢朝車隊沖去。

　　這個戰爭爆發的混亂年代，臉山賊也多了起來。

　　“山賊，是山賊啊。”看清了對方面目之后，所有人面色難看起來。沒想到竟然在此遭遇上了山賊，他們是剛入行伍的新兵，還未經過訓練，也根本沒有什么戰斗的經驗。

　　士兵長看著那快速靠近的山賊群，眼睛在陽光中閃過寒光，他是唯一上過戰場的人，自然沒有新兵的膽怯。士兵長視線轉動看向隊伍，將長刀舉過頭頂朝向隊伍嘶吼：“護住兩翼和后方，馬車使勁往前沖，往前沖，一定要殺出去。”

　　長鞭揮動，車隊在瞬間爆發出驚人的速度朝前奔進，所有人心弦都繃緊起來。野在馬夫鞭子落下前蹄子就已經遙遙射出，拉著兩倍重物奔了出去。巨大的力量使得馬夫向后傾倒，這時他才意識到原來這野種還隱藏有這么巨大的力量。

　　隆隆的車輪滑過地面的聲音響徹江北道，兩側士兵駕馭著駿馬狂奔。烈日之下揚起的巨大煙塵高高升起，宛若帝國北方邊疆上長城的烽火狼煙。

　　“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山賊群氣勢洶洶，從兩側灌木沖上大道撞向馬車隊伍。熱天里馬匹們卷帶灰黃煙塵呼嘯撲來，護衛馬車的士兵緊握刀刃呼吸沉重，他們的眼中存在著恐懼，但看那就要殺向自己的山賊，也不得不揚刀狂吼起來。借此涌出戰斗的血氣揮刀斬向那靠近的山賊。

　　刀與劍在空氣中互相撞擊，金鐵交鳴的聲音震顫空氣。鮮血如花般飛揚灑落，烈馬追風般狂奔嘶叫。一個個還未到達北方戰場的年輕士兵，被兇狠的馬賊斬落大地。

　　士兵長在前進中嘶吼，染血的臉在陽光下銳利如刀。他殺死了所有靠近他身邊馬車的馬賊，但是這依舊阻擋不了整支車隊的覆沒。沒有上過戰場的士兵見到血就膽怯了，膽怯會使他們出現揮刀出現停頓，這時馬賊們的刀已經再一次來臨了。

　　年輕的士兵不斷被殺死，馬賊的攻勢幾乎勢如破竹。他們撕開了車隊的兩翼護衛，直奔向運載物資的馬車，以相同的前進速度靠向馬車，近距離朝著駕車的車夫揮刀。

　　車夫沒有攜帶武器，幾乎沒有反抗就被砍死了。

　　失去了車夫的駕馭，拉車的馬匹頓時亂了起來。前面的馬車又阻攔著道路，驚馬在慌亂中不知道往哪里奔跑，而這時殺死車夫的馬賊卻再一次靠近揮刀了。他們這次揮刀刀鋒指向了馬腿。

　　馬腿遭砍，鮮血四濺。拉馬朝天哀嚎，在風馳電掣的前進中翻落地面，強大的沖力使它繼續向前滑動揚起煙塵，與此同時的后面的馬車被摔得四分五裂，車輪旋轉向天空，裝載的物資灑滿道路。

　　得意的狼嚎聲不斷響起，馬賊們殺車夫砍馬腿這一招屢試不爽。一輛輛馬車爭相倒地翻滾，被沖上來的馬賊控制，那些被砍中卻仍奄奄一息的車夫也在這時被殺死。

　　“馬車給我全速前進，給我全速前進。”士兵長朝著剩余幾輛馬車大聲呼喊。

　　這時一道白光閃過了他的眼睛，他心一涼視線朝天移動，頭顱就已經被斬落了。一名灰衣馬賊從道路側翼襲來，橫刀殺死了這個指揮馬車隊伍的士兵長。

　　“去你媽的……”

　　灰衣馬賊看著士兵長血淋淋的頭顱吐了吐口水，滿臉的飛揚跋扈。

　　轟隆的聲音猛然傳入了他的耳朵，恐怖的感覺襲來。灰衣馬賊帶馬轉身，瞬間瞳孔放大。巨大的重型馬車奔馳大道，帶著一股沛莫能御的巨力轟然撞上他，灰衣馬賊只覺得天忽然塌下來了，緊接著他就失去了所有的光明。

　　是野。灰衣馬賊擋在野前進的道路上，直接連人帶馬被野撞落地面昏死過去。又被野身后滿載物資的重型馬強力碾壓，成為野前進的踏腳石。

　　“攔住那輛馬車，攔住那輛馬車。”馬賊中有人大喊起來。

　　馬賊群意識到在士兵長被殺死之后，所有的馬車都已經被止住了，除了那輛黑馬拉動的重型馬車。它在重重的圍殺中沖了出來，還撞飛了幾個靠近的馬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