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驟雨

　　第三章：驟雨

　　“不是叫你把它拴住的嗎？怎么又跑出來了。”見到野的出現，臉色驟然蒼白的驛丞立刻轉向身后的馬夫責罵。

　　作為驛丞，他早就知道野才是驛馬群中真正的馬王，只不過它太狂暴了甚至到今日還未曾被馴服。這也是它只有馬韁而沒有馬鞍的原因。而要是把它放出來的話，遭遇到京城馬群可是十分危險的一件事，上次馬廄里就有匹外來馬被它咬死了。

　　“真正的馬王。”王爺看著那道黑色面容凝重起來。

　　野看上去并不算健壯，準確來說是有些消瘦，咋看上去都可以看到那皮膚下的干瘦馬骨。然而就是這么一匹瘦馬，竟擁有如此強大的氣勢，根本就是來自深山大澤蛟龍啊。

　　“王爺，比馬已經結束。還請您回去休息吧，這黑馬微不足道，還請不要在意。”驛丞向王爺稟告，并且趕緊叫馬夫上去拉住黑馬，擔心麻煩的事情會發生。

　　然而王爺卻對驛丞的話語絲毫不理，還喝止了馬夫上前。他靜靜以旁觀者角度看著場中局勢的變幻，想知道這蛟龍一般的黑馬擁有多么強大力量。

　　場中的赤馬在野出現的那一刻就完全退出了白圈，帶領驛馬群退到野的身后。野對它們絲毫不理，直接朝向白圈中的飄霜，四蹄邁動逼向白圈。

　　黑色的，猶如天上的墨云一般暴虐，要吞噬整片天空。

　　荒野大山的血第一次碰上了來自北方草原的血。荒蠻和廣闊第一次交鋒，幾乎只是瞬間就分出了勝負。飄霜在野的蹄子踏進白圈的那一瞬就發生了動搖，嘶叫著狂奔出白圈。

　　野在第一時間狂吼著追了上去。

　　作為馬王的飄霜開始了奔逃，圍欄中的京城馬群驟然就亂了起來，一匹接著一匹嘶叫起來，聲音里透著敗退的信號。它們開始掉頭狂奔，沖向背后人群擁擠的圍欄。

　　馬亂在江岸上爆發了。京城馬群潰敗奔逃，跑到圍欄邊緣縱身跳躍又無法跳出。只能圍著圍欄邊緣奔跑嘶叫，最后在其中一匹馬撞破通向馬廄的出口之后，整支京城馬群終于一窩蜂涌向出口。

　　出口旁圍觀的人也跟著亂了起來，大叫著快逃命快速往兩邊奔逃。而圍欄附近所有的人面色皆是驚了起來，看著那亂起來的馬群和人群宛若看到了戰爭的來臨。

　　驛丞的也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他之前就站在距離出口不遠的地方。剛才一匹京城馬從他的身邊掠過，帶起的風猶如刀一般鋒利地擦過了他。他不斷地咒罵著野，臉色難看無比。

　　人群中，最后只剩下一雙眼睛還在看著野和霜雪之間的追逐，是那個年輕的王爺。

　　飄霜以熟稔的姿態越過七尺的圍欄，踏上江岸跑道逃向遠方。真正的荒野氣息正在從背后不斷襲來，飄霜知道在正面的交鋒中自己絕不可能獲勝，唯有奔跑才是出路。然而野并沒有因此止步，它以同樣的姿態躍出了圍欄，跳上江岸碾碎花瓣繼而直追飄霜。

　　兩匹馬再度奔跑在第一輪賽跑的跑道上。飄霜瘋狂地邁動步伐，壓榨出自己最大的力量奔跑，身后的野依然在窮追不舍，像是魔鬼一般的在越發靠近。

　　終于，幾刻之后野的吼聲在飄霜的耳邊響起。馬頭沖過來撞上了飄霜的脖子，雪白色的飄霜在青草落花之間被野撞得轟然倒地。

　　馬嘶聲再度響起，最后的馬王終于出現了。是來自荒野大山中的野。

　　“王爺，王爺您沒事吧？卑職看管不嚴引起了馬亂，還請您責罰。”江岸圍欄之中，平靜下來的驛丞跪向王爺請罪。他沒有把黑馬看住惹來京城馬群暴亂，害得無數人受了驚。

　　“沒事，本王沒事。這馬亂是比馬常有的事情。”年輕的王爺卻并未注意驛丞，他目光看向野的方向，臉上充滿了激動的心情，“好馬，真是一匹絕世的好馬。不，應該是絕世的馬王的才對啊。”

　　“驛丞，這匹馬多少錢。本王要帶走了。”王爺轉向驛丞，臉上滿是掩飾不住的欣喜。

　　“這……。”驛丞變得遲疑起來，“王爺，這黑馬乃是一匹來自荒山的野母馬產下，性子極為狂暴。現在都未曾被馴服，王爺要的話自然是可以，只不過恐怕會有危險啊。”

　　“哦，這么說這黑馬是野種了。”聽到驛丞的話王爺感到有些驚訝。天下名馬中的馬王大都產自北方或是西域，卻沒想到自己這次見識到了一匹來自南方荒野大山的馬王。

　　“哈哈，還沒被馴服，那就讓本王來馴服吧。看看這來自荒山的野種有多兇悍。”

　　年輕的王爺最后對驛丞吐出了這么一句話，臉上志在必得的意氣彰顯無遺。

　　很快的，京城馬群的慌亂就被鎮壓了下來。大家逃離的快，沒有人受傷。江岸圍欄再度恢復了平靜，只是天上的雷聲已經越來越響，空氣里已經可以聞到雨水的味道了。

　　受傷的霜雪被人抬了下去，驛站里的馬夫用力將野從江岸上拉回了圍欄。這是王爺的命令，他要親自馴服這匹兇蠻的黑馬。

　　野再次踏進了圍欄青草中。現在這里已經沒有任何一匹馬了，驛馬群和京城馬群一樣被趕往馬廄了。圍欄外只有圍觀的官員和驛夫，他們要看這帝國最年輕有為的王爺要如何馴服這匹狂暴的黑馬。

　　驛丞站在人群之中臉色緊緊繃起，心里祈禱千萬不要發生什么事情才好。雖然他了解這個年輕王爺是位不錯的騎手，但是野馬的狂暴他是知道的。每次看到野的時候他就會想起三年前馬廄里的事情。那匹被捕獲的母野馬在生完野之后就撞向墻壁，以一種慘烈的方式說明了它的驕傲。而它的眼睛在死后還面朝著荒野大山。

　　那樣的壯烈，那樣的不可屈服。

　　年輕的王爺進入圍欄，邁向了青草間靜立的野。野的馬韁還掛在身上，沒有馬鞍的消瘦后背猶如嶙峋的山脈。王爺看著黑色的野，緩步靠近，隨即重重吸了一口氣抓住野的韁繩猛然翻上馬背。

　　怒龍般的咆哮在下一刻響起。四條龍爪般有力的馬蹄狂踏起來，踩破青草的地面，將整個馬身動搖到最大狀態。背上的王爺緊緊地抓著韁繩，雙腿夾住馬腹心神提升到了極致。野的兇悍出乎了他的意料，他感覺身下騎的不是一匹馬，而是一條龍。

　　轟隆的雷鳴在天空中響起，閃電交錯風雨降臨。

　　馬嘯依然在繼續，嘯聲與雷聲交相呼應，猶如天空與大地在互相朝著對方嘶吼。野在不停轉動，瘋狂地起跳，奔跑。馬鬃在風中狂亂，馬蹄踏碎雨水和落花。

　　王爺最終落下了馬背，砸在濕涼的雨水里。其實在他騎上野的那一刻就料到了這個結果。這是一匹自己馴服不了的馬，砸下地面是必定會發生的事情。

　　風雨中官員們大呼著奔向了這個落馬的年輕王爺。他身體流出的鮮血在雨水里被沖淡，又消失不見。

　　“果然是來自荒野的種啊。”昏迷前，王爺看著野模糊的黑色身影說。

　　低沉的雷聲不停地轟鳴，夜色中整個世界暗沉沉的，又不時被金色雷電猛然點亮。聽力之內皆是嘩嘩嘩的一片，天風裹挾著雨水從天飄搖而降，砸落這片江南大地。

　　風雨下是密集的落花。它們白天還在枝頭上爭奇斗艷，歡呼著春日的美好。此刻卻被雨點擊落飄零，被壓在地面上層層疊疊起來，鋪成一張雨水落花的地毯。

　　地毯在閃電的亮光中看上去分外的美又分外的憂傷。

　　雷霆再一次響起，電光照亮了世界，暴露出了夜幕中的驛站。驛站處在雨水和電光的交錯之中，顯現出來的樣子猙獰恐怖。雨水直撲驛站屋頂，又在青瓦間流瀉而下。

　　屋頂之下，是身穿青色官府的驛丞。他不斷地在門檻兩邊來回走動，又在電光閃動時睜大眼睛眺望遠方夜幕。他面色有些蒼白，顯然是在擔憂著重要的事情。

　　許久，遠方的夜幕中終于傳來異于風雨雷聲的響動。

　　啪嗒啪嗒……。

　　那聲音越來越激烈，發音體在快速地靠近而來，聲音壓過了急雨。驛丞繃直了身體往驛站外那黑漆漆的一片看。

　　閃電在這時閃過，亮起的遠方夜幕中顯露出黑色的一騎。騎手頂著雨水在夜幕中駕馭，身下的馬也速度異常。踏開路上的流水落花，直奔驛站。花瓣和泥土被帶飛離大地。

　　“怎么樣，怎么樣，王爺怎么樣了？”那一騎還未靠近驛站門口，驛丞就沖了出去。也不管身體被風雨淋濕，就站在泥水中朝那名騎手大聲呼喊。

　　迅馬卷帶的疾風撲了過來，頃刻間一人一馬就沖到了驛站門口。騎手強力拉住了馬韁并縱身躍下，落到驛丞身前半跪下去。

　　“大人，醫師說王爺并無大礙，只是腹部摔斷兩根肋骨而已。另外王爺也清醒過來了，王爺說此事只是意外而已，請大人不必擔心。”騎手似乎在吼，努力使自己的聲音壓過雨聲。

　　聽到這個消息，驛丞才終于舒緩了一口氣，直接癱坐到了泥水橫流的地上。

　　他感覺那把抵在自己心口上的刀終于被移開了。之前王爺從野身上摔下來直接就暈眩了過去，口里還不停吐出鮮血。他以為王爺這次是要有生命危險了。要是這個帝國最年輕有為的王爺死在驛站的話，恐怕驛站里的所有人都要被處死。

　　“真是個不錯的王爺啊。”愣了一會兒驛丞喃喃道。這時驛站里已經沖出兩個驛夫將驛丞扶起，帶他往驛站里避雨處走，騎手拉著馬跟在后面。

　　驛丞又重新看向騎手，“那王爺還說什么沒有？還會不會回來把那匹黑馬帶走。”

　　“這個，好像沒提到。”帶信的騎手搖了搖頭，又說“不過王爺好像在江南呆不久了，上面好像是有指令下來了要王爺速速回京。”

　　“哦。”驛丞一驚看向騎手，“到底是什么事情？”

　　“這個卑職也不知。”騎手聲音放低了下來，幾人已經進了驛站之中。

　　風雨聲小了起來，驛丞卻變得沉默，他思考著發生了什么大事朝廷會命令王爺速速回京。最后他面色猛然一驚，心里想到了最大的一種可能。

　　他抬頭看向頭頂上漆黑的天空：“難道又和北方的牧族開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