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我所期盼的碰撞并沒有產生我所想要的收獲,它在無聲無息中結束,就像一片殘葉落入潭面,沒有產生絲毫漣漪。雖然在葉子觸碰到水面那一剎那,我已能確信照片中的“她”就是她,我也更相信她也應該與我一樣,認出那個二十二年前向她示愛的小病號就是我。但也許是一切來的太快,來的快去的往往也快,所以一場尚未開局的游戲好象瞬間有了結局。結局是:我們雖然彼此相識,甚至想知,但我們最后還是像陌人般各自走開。
最后的結局真就會是如此嗎?我不相信。我相信“走開”只是暫時的。因為無邪的真情應該能喚起上蒼無盡的眷顧。就像他老人家給我出了道題,為什么曾經的“顧莉”會是如今的“劉莉”?問完后看我一時無處尋找答案,就立即派人來告訴我,答案就在星期天的那檔電視節目中。很難講那位王導就是上帝派來幫我的信使。
星期天的那檔節目我很快就從網上查到。從當地電視臺的官網上我查到,這是一檔非固定的訪談類節目,大約每月一期。每期的主題都會根據當時需要而定。本期既將播出的訪談將會以“清明節”為主題展開。
“清明節”除了掃墓還能引出什么話題?我有些不解。不解的同時我又把官網上的該欄目介紹看了遍。這遍我看得的很仔細,除了欄目創作宗旨,主創人員的個人特點還有參與報名的各種方式。
參與報名從而成為應邀佳賓我沒有興趣,但它后面的那組電話號碼卻讓我毛塞頓開。因為它有可能讓我走進欄目現場,進而近距離聆聽她想對我的傾述,既使她傾述的本意并非僅對我一人。
我沒有多想,拿起電話直接撥打了過去。電話那頭好象看了好長時間的電話號碼才把電話接起,接起后問了句:“哪位?”
我沒有說自己是誰,不過從對方的語氣中我反倒聽出,對方應該就是不久前見過的王導。既然是王導,那我就有話直說了,我對他說道:“我剛得知你們明天要錄一檔欄目,佳賓是劉莉醫生,我很希望能成為你們錄制現場的一名群眾演員。不知可否。”
對方沒有馬上答應,問了句:“你是她什么人?”顯然他沒聽出我就是那個先前厚著臉皮站在他身后的人。很感謝上帝,當時他沒讓我開口說話,不然肯定會被對方聽出。聽出的后果我想不言而喻。
“我是她曾經的病人。”我說道。
“曾經的病人?曾經的病人我們已經邀請了幾個,你是不是其中的?”
“這不是,我可能是被你們遺忘的。因為我剛從你們邀請的病人那里得知,所以才急著趕過來。”我說道。王導本來是想推脫,不過說漏了嘴,被我鉆了空子。
“急著趕過來?…這個…真有點難辦…噢對了,你叫什么名字,到時我再…”王導顯然很不自在,不想接受又一時想不出理由。
“我叫童小鵬。”我在對方說下句話前應道。
“童小鵬?你是說你姓童?童子軍的童?”
“是的,我姓童,童子軍的童。”我覺得自己沒有退路了,只能如實說。竟管對方的驚訝也讓我感到很奇怪,他為什么會如此強調我的姓,難道他老婆也姓童?或者有個姓“童”的人曾經也救過他?這個問題幾個月后才有答案,這里說了你也不明白,還是到時再說吧。
“那好吧,你過來。到時你把你想問的問題告訴我,我可以事先替你安排下。噢對了,小鵬你這樣,你明天下午一點之前來我們電視臺,告訴門衛你來干什么。如果門衛還不讓進,你就打這個電話,到時我到門口來接你。”王導一下變得很爽快,連我自己都沒有想到的問題也替我想到了。為什么轉變會這么快?或許是我的姓幫了我的忙。也或許是有人發現他想拒絕,站出來對他說了什么,讓他變了主意。這人會是誰?是上帝嗎?當時的我肯定這么認為,現在的我不得不這么認為。
門衛果然沒讓我進,所以我只能打電話給王導。沒幾分鐘王導就出來了。在他看到我第一眼的那刻,臉部表情確實有些尷尬。不過還算好,沒有借故讓我回去。只是在領我進去的路上沒跟我說一句話。看樣子他還是有些改變主意,不然不會一路上只字不提我想問的問題。我當然也很識相,不提這事。因為我知道提了也沒用。相反說不定會被他反問出點什么,到時被動的還是我。
錄影棚在走廊的盡頭,一路過去要經過很多房間,在這些房間中有的開著門,有的關著門。這其中有間叫“vip休息室”的房門是開著的。走過時我朝里瞟了眼,看到里面已坐了好幾個人,這當中就有“她”。就在我放慢腳步,準備找借口轉身走入時,背后的王導攔住了我。她指了指正前方,對我就了句:“錄制現場就在前面大廳內,你自己找個座位坐吧。最好后面點,前面幾排我們已有安排。”說完,拋下我,轉身走進“vip”室,隨手關上了門。
我選擇后排靠角落的位置坐下。我不想坐在正中,雖然它的上鏡率會高些。但我不是為了上鏡來的,我是來…我到底是來干什么的,尋找答案?好像不太像。因為對我來說答案早就有了。所以直到現在我都在想為什么。也許為什么已不再重要,如果一定要說,那就當我想看她一眼吧。我想此種心理每個經歷過的人都會有體會。什么叫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再說了,在我腦子里,冥冥之中總會有個聲音在提醒我,很多時候很不經意的一眼往往是人生的最后一眼,今天這場面對面會是我見到她的最后一眼嗎?我不知道。
我說的“不知道”是說當時我可能沒去想那么多。如果現在冷靜下來想想,她是軍嫂,對軍嫂有想法是犯大忌的。或許也正是這個原因,那天當她知道我是誰后才對我那般冷漠。這種冷漠說不定是拯救我的唯一辦法。就像前面說的那樣,應該扼殺的就必須堅決,不然就會犯馮超那樣的錯。噢不,比他的錯不知嚴重多少倍。上帝這次會讓我越陷越深而不顧嗎?現在我知道了,但當時我真的不知道。
我坐下時旁邊的座位是空著的。大約五分鐘后有人坐下。確切地說是有對中年夫婦同時坐下,緊靠我這邊的是夫人。
夫人很面善,坐下后不久就主動與我搭訕,問:“你是顧醫生的朋友?”
“顧醫生?不是劉醫生嗎?”我本能地問了句。我想我當時真以為自己聽錯了,因為當時我的腦子正在回憶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幕幕。突然有人提及她,讓我一下反應不過來。
“對對,是劉醫生。我還停留在以前,一下沒拐過來。”夫人道。
這次我聽清了,我沒聽錯:“劉莉”的確是以前的“顧莉”。至少有人跟我一樣認為。“你也知道她以前叫顧莉?”我說道。
“知道。自從她丈夫犧牲后,她就把自己的姓改為她丈夫的姓了。應該是為了緬懷吧。我想應該是這樣。”說完,回過頭,推了她丈夫一下,說了句:“你別只顧自己看主持人漂不漂亮,也留點神看牢我。我是你老婆,現在正和一位帥哥坐在一起。”
這話把我說得很不自在,不過更不自在的還是夫人老公。我是看他受驚似地顫了下,而后才回過神。顯然他的心已不在此地。至于在哪里或許只有自己知道。也或許真的在那位漂亮的女主持身上。
“噢,你們說你們的。我看離開始還有點時間。”女士老公道。
“你在身邊我們能說什么?”夫人半開玩笑地說道。看樣子我還是蠻招中年女性喜歡的,不然她也不會當著自己老公跟個陌生人開這種玩笑。
“當然是想說什么就說什么啰。”丈夫也是個開朗之人,沒有拘束感。
“我是說有你在,我就不好意思開口了。我們現在想聽你說。說說你的戰友劉濤以前的事。”夫人說完,轉向我,笑著解釋道:“劉濤是顧莉的丈夫,犧牲前跟我老公是戰友。他倆是一個中隊的。有些事情他比我清楚,我在他面前說有點班門弄斧。”
我不知道對方是怎么知道我想聽的,難道又是上帝的安排?現在想想我依然有些匪夷所思。不過有時想想也挺正常,不是有這么一句話——心在哪,舞臺就在哪。此話我再加后半句——舞臺在哪,答案就在哪。我想這么一想就不奇怪了。如果你覺得還不夠有說服力,那我再舉個例,比如有天你在一群人中對某一個說:“胡老師曾是我的班主任。”說不定這時旁邊馬上就有人站出來問你:“是不是胡立群老師”在你點頭后他會拉著你的手告訴你,胡立群老師的老婆是他姑媽。或者是他奶奶的三侄兒。等等。這種事情我是碰到好幾次了。
最后的答案還是夫人告訴我的。我丈夫只是站起來與我打了個招呼,然后就把那只無形的話筒交到夫人手上了。
從夫人處我知道,顧莉的丈夫是名烈士,他是在一次飛行訓練中犧牲的。當時發現飛機出現故障時,他是有時間跳傘逃生的。但跳傘意謂著戰機會不受控制地砸向地面。而當時所處地面正好是鬧市區。為了避免造成地面百姓傷亡,他選擇迫降。很不幸,在飛機進入跑道前,戰機撞上了機場防護壩。
夫人本想還跟我多說點,可這時節目錄制開始了。我們只能到此為止。
各地的訪談類節目都基本遵循同一套路,一首背景音樂后主持人出場,一段開場白后引出本次主題。之后便是有請今日佳賓。待佳賓入席后,主持人就開始尋找切入點,并以此點為啟點,打開對方心靈深處的那扇窗。待心靈之窗打開后,接下來便是采用多種方式,如由主持人向佳賓一問一答,或與臺下觀眾互動等形式將本期節目要講的主題鋪展開,進而步步深入。等到深入到一定程度,就可以進入到收尾階段了。最后的收尾一般會以一種巧妙且自然的方式,將今日主題收到一個電視觀眾不太料想到的結局上。這個結局往往會很煽情,目的是讓你傷感的同時也讓你久久不愿離去。但不想離去是不可能的,天下沒有吃不完的宴席,時辰一到必須聚散兩依。要等到何時方能再聚,敬請收看下期。
由于我已從旁坐的夫人處得到了相關信息,所以多少能猜到今天的主題會用緬懷英烈這切入點展開。我想這也是本期節目選擇在清明節播出的原因所有。不過憑我的經驗,此類節目的最后落點往往不會落在讓人猜到的主題上,這也是我剛才說過的,結局心須要有一定的震撼性或煽情性。果然,在節目錄制的最后,主持人通過后臺拿上一只包裝精美的紙盒,雙手遞到佳賓手中后,問了句:“想不想知道里面裝的是什么?”
佳賓自然是一頭霧水,驚喜之余回過身向臺下的來賓錄求答案。來賓中有相當部分是她的粉絲,所以回答得既隨意又充滿個性。可以說有點五花八門加千奇百怪。有的說是用巧克力做的愛昧之物,比如一支箭加一顆心。有的則充滿暖意,說盒子里應該裝著圍巾和手套,寓意用我的手為你送來溫暖。還有的更甚,說盒子里裝的是一對毛絨公仔。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我坐在后排,又是側對著她,所以我想她是看不見我的。不過竟管如此,我還是輕聲說了句,應該是套書。
我的回答可能是所有回答中最俗套的。我不知道我當時為什么會這么說,或許那天正好是全民讀書日,也或許在我的潛意識中,我很期望能有那么一天,我可以把我寫給她的那封情書用雙手交到她的手中。就像剛才那位主持人那樣,讓她驚喜后欣然接過。還或許是她給我的第一印象就是那種知道書達禮的女人。等等。各種可能都有,要確定哪一個有點難。
盒子終于還是在主持人的提意下被主人打開。果然出乎所有在場人的所料,盒子里裝的是一頂紫白相間的四角小方帽,在小方帽的邊檐還插著根漂亮的羽毛。
“這是維吾爾族小帽吧?”劉莉雙手端舉起小方帽,邊端祥邊問道。
“是的。”主持人應道。說完,含笑看著對方繼續道:“知道我們為什么送你這個嗎?”
劉莉這次只是笑,沒有回答。她的笑而不語讓在場的來賓坐不住了,一個勁地問為什么。主持人見狀,知道自己的目的已達到,于是拋出答案,對大家說道:“我們欄目也是剛剛得到了消息,現在不妨在此爆爆料,劉醫生要離開我們了。確切地說她要升遷了。她將暫時離開我們這座城市,還有她現在的工作崗位,她要前往遙遠的新疆,在那片土地的某個地方,為當地維吾爾群眾援建一家現代化的醫院。到時劉醫生將是這項援建項目的總負責人。”說完,轉過身,面向主人問道:“我們的消息是從市委宣傳部得到的,應該不會錯吧?”
“有對,也有錯。前往新疆任職是對的。但說我是總負責就不太好了。其實這家醫院的基礎部分已經建好了,我去只是負責后續工作。你說我是總負責會把很多人得罪的。特別是那些沒日沒夜趕工期的建設者,沒有他們的汗水和付出就沒有援建項目的今天。你們說是不是?”劉莉用一句反問句結束了當期的節目。
在一曲新疆舞曲中,訪談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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